第14章 令人窒息的修罗场
贺言锡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想把事实说清楚。
心情确实也不好，何笑没头没脑的激情追问让他很烦躁，亦不清楚分手前罗雨珊是如何对外公关他们的关系的，怎么连大一刚来的学弟都深信不疑？
耐着性子，丢下一句“已经分手了”，借着调蘸汁的理由出来透气。
谁知道世界这么小？
罗雨珊和她的新男友就坐在包厢斜对面的四人卡座里你侬我侬，没看见他，他也没有上前寒暄的打算。
任哪个男人偶遇刚分手一个月的前女友和新男友在公共场合搂在一起互相喂食，心情都不会好。
而他本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原想着调个蘸汁回去就是了，结果到小料台跟前，又刚好听见沈吟舟和陈斯对话。
说他们不熟，在他看来虽然不太中听，似乎又和没他微信一样，都是事实，但是“他有女朋友”，“他们感情特别好”的说法又是怎么来的？罗雨珊连建筑院都公关到位了？
那一刻，贺言锡的心情糟糕到极点，直奔厕所，准备抽根烟冷静冷静。
沈吟舟完全是撞在了枪口上。
那是种什么感觉呢？
沈吟舟也说不好，至少以前发病的时候，心口好像都没有这么疼过。
委屈，可是她不占理，是她在背后说他的事，是她的问题……他说她在散播谣言。
全部自责都抵不过一个认知，她被贺言锡讨厌了，她被自己最喜欢的人讨厌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沈吟舟不想让贺言锡看见，果断转过身去用手擦掉。
她眼眶泛红的瞬间，贺言锡就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有些迁怒，态度不好，当即摸摸鼻梁，叹气：“不好意思，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就是想把事实说清楚……你别哭了。”
原本他不觉得这么说会如何，喜欢拿他当话题的女生很多，他早就习惯了。
有时候听见不属实的内容都会制止纠正，语气实在也不会比刚才好。
只是沈吟舟是怎么做到又委屈又自责的？那眼神，在贺言锡看来，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这个人有多好，沈吟舟就有多难受。明明被冒犯的是他，指责是应该的，可是看到她哭，他还会道歉……
“是我多嘴了，对不起。”沈吟舟压抑着哭腔，鞠躬道歉。
贺言锡后退两步，吓到了。
真不至于，他听了太多不走心的‘不好意思啊～’和太多理直气壮的‘被说两句又不会少块肉，至于么？’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郑重其事地跟他道歉，他差点忘了，沈吟舟原本就怕他。
他真的太凶了？
“没，没事……”贺言锡感到手足无措。
好在沈吟舟的手机响了，解救了尴尬的局面。
是洛书谣：“舟舟，你相机在身边吗？刚才礼堂网络出了些问题，应该有几张大合照没传过来，你现在方不方便帮我传一下？”
“方便的，我马上回去。”沈吟舟说完，立刻挂电话。
那边洛书谣看着挂断的手机喃喃自语：“倒也不用马上回去啊……”
沈吟舟巴不得赶紧逃离这里，挂了电话直接回包间拿她的三个背包。
何笑问，她只说突然有事，以后再约，然后匆匆离开。
瞎子都看得出她哭过。罗非在夏子谦的怂恿下很想追出去，自己忍住了。
何笑也好奇，他认识的沈吟舟，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笑笑的：“到底咋了？是哪个王八蛋居然敢惹我的舟舟学姐哭？！”
“……”没来得及也不知道如何阻拦的贺言锡嘴角微微抽搐，王八蛋在此。
陈斯摆摆手：“没事，她被朝天椒辣着了。”
大伙儿的视线落在沈吟舟位置上的那碗朝天椒上，吃辣的人都觉得牙疼。
一个哭着走了，一个从回到包间后就开始心不在焉，陈斯感觉这俩人有戏。
贺言锡觉得他至少应该把沈吟舟送回学校，且不说这个时间，一个女生不安全，她还带着那么多东西，自己扛得动么？会不会还在哭呢？笨手笨脚的，会不会磕着碰着？越想越如坐针毡。
到底饭桌主角也不是他，胡诌了个借口就先离开了。
一直走到学校东门外的24小时便利店，贺言锡才停住脚步。
靠路边的玻璃内侧是一排吃自热便当的高脚桌，店里就能加热。
沈吟舟独自坐着，电脑包和相机包放在右手侧桌面上，左手撑着脑袋，右手用叉子来回搅动便当盒里的意大利面，低着头，嘴巴微微鼓起，满脸自责，像是有一片小乌云罩在她头顶似的。
贺言锡突然就笑了，还自责呢？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杀伤力？有误会最好别过夜。
但是他该怎么解释呢？他连她为什么这么自责都搞不清楚，如果只说‘没关系’，他似乎可以想象，沈吟舟大概会更自责。
该怎么办呢？贺言锡有些无奈，退了两步，暂时站在墙边，抽烟。
照片早就传过去了，沈吟舟很饿，但是没胃口，很累，但是不想动。
感觉就像是天塌了，被喜欢的人当面指责，还没出息地哭，哭就罢了，还那么丑……简直天理难容，蠢到不可原谅……越想越沮丧，沈吟舟甚至思考，用什么办法能重启这一天？
没有办法，贺言锡讨厌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她以后最好绕道走，让贺言锡忘了生命中曾经有这么一个让他不愉快的过客，就好了。
正郁闷着，突然想起贺言锡的话，他是不是说，他和罗雨珊已经分手了？
沈吟舟懵了几秒，更委屈了……就算分手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也不是在跟她解释，他只是要阻止她传播谣言，他就是讨厌她了……越想心里越难受，干脆趴在桌子上低声啜泣。
店员是附近学校兼职的大学生，不认识沈吟舟，但还是善良地端来一杯热水，又重新热了一份意大利面：“心情再不好，也要把肚子填饱呀，哭了这么久了，补点水吧～”
沈吟舟抬头，委屈巴巴说谢谢，说完就变脸了……
就隔着一层玻璃，几步之外的路灯下，一对男女紧紧相拥，应该是都喝了点酒，不分场合地，正在法式舌吻。女生穿得很性感，初秋的天气，抹胸露脐背心外只套了件长袖针织衫，她主动地搂着男生的脖子，抹着红色指甲油的葱白手指在男生的短发中来回游走穿插……
店员小姐姐单手托腮看戏，见怪不怪：“这些急不可耐的□□男女啊~”
沈吟舟知道非礼勿视，但她认出了那件外套。
放假前宿舍一起逛街的时候，裴嘉年给顾城挑的。
然后又认出了顾城的身高，最后看清了顾城的脸。
“咳咳，常有的事，旁边就是情侣酒店，很多情侣不等进去就……”店员小姐姐轻咳两声，试图化解目睹堪比三级片现场的尴尬。但沈吟舟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小姐姐跟着更加尴尬，试探着问，“这男的，该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沈吟舟的脑子已经空了，想起今天下午裴嘉年出门前的那番说辞，气得攥紧拳头。
“……”店员小姐姐以为她默认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安抚，“没事的妹子，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种渣男，就该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来，我们一起辱骂他！”
沈吟舟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拨通裴嘉年的电话，又觉得这样不好，万一裴嘉年已经知道，只是还没打算戳穿呢？挂了吧……可是，万一裴嘉年真的被蒙在鼓里呢？
就这么纠结着，裴嘉年已经接电话了：“舟舟？你怎么还没回来啊？宿舍都熄灯了。”
电话接通前，沈吟舟都在异想天开，希望玻璃外的女人能接电话，只不过是裴嘉年今天戴了假发，染了新的指甲油，她没认出来罢了。
直到电话那边传来裴嘉年睡意惺忪的声音，沈吟舟的想法终于幻灭，支支吾吾问：“年年……你在哪里啊？”
“我在宿舍啊～怎么了？”裴嘉年疑惑，怎么魂不守舍的？
沈吟舟还没想好怎么说，窗外的人也注意到她了。
顾城看她举着手机，暗叫不好，第一时间松开怀里的女人，冲进来想抢手机。
店员小姐姐相当勇猛，举起扫帚指着满脸口红印的顾城，大喊：“站那！不许过来！”
“沈吟舟。”顾城眼神威胁。
裴嘉年从床上坐起来，挠挠头，问：“舟舟，我怎么听见阿城在说话？你们在一起？”
“呃……”沈吟舟语塞，看了眼听见裴嘉年声音后，突然满脸哀求之色的顾城，又看了眼窗外衣衫不整但是理直气壮的非常眼熟的女生，对电话那边的裴嘉年说，“算是吧，碰巧遇到了，他看我一个人，要送我回宿舍，跟你说一声。”
裴嘉年轻笑两声：“我还当多大事呢，他送你是应该的。”
挂了电话，沈吟舟前所未有地生气，生平第一次指着人说话：“顾城，我给你一周时间，和年年说清楚，跟年年道歉。一周之后，我会帮你说。”
顾城无语：“你们宿舍是都爱多管闲事么？一个洛书谣，一个你，家住海边啊？”
沈吟舟蹙眉：“谣谣也知道？”
顾城一改先前和她们吃饭时的老实人模样，笑得漫不经心：“你俩连说辞都一模一样，难不成是亲生的？还给我一周时间，我给你一分钟时间，你敢再把电话拨回去和裴嘉年说么？你们可真是姐妹情深，感动天感动地啊，懂不懂什么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沈吟舟气懵了，端起桌上的温水直接泼他脸上，缓了缓，找回理智：“做错事的人是你，你有什么资格理直气壮？！我刚才不告诉她，只是因为我还不知道怎么说能让她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不是对你卑鄙行为的纵容。如果不喜欢大可以分开，你为什么要背着她做这种事？就你这种没有公德，私德还败坏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多管闲事？”
顾城神情轻佻：“没看出来你还挺伶牙俐齿的，我还以为你是个书呆子呢。”
外面那女生似乎是不想再等了，也跟进来，看着顾城，语气娇嗔，媚眼如丝：“怎么还没解决呢？这也不是你的那个泼妇女朋友啊，她谁啊？”
泼妇？沈吟舟气得声音都在抖，指着顾城：“你居然还敢诋毁年年？你可真下作啊。”
顾城语塞，倒是那个女生笑了：“裴嘉年还需要人诋毁？就她那霸道作风，早就恶名昭著了好吧？你是她舍友？那就麻烦你转达一下吧，从今天起，顾城是我罗雨珊的了。”
“……”沈吟舟瞬间冷静了，“罗雨珊？法学院的罗雨珊？”
罗雨珊有些意外，看她实在面生，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认识我？”
这是沈吟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罗雨珊。比她镜头里的样子更真实，也更明艳，与她以往拍摄的照片里，穿着辩论队制服、淡妆红唇、气场十足的模样天差地别。
眼前的罗雨珊，更像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会招人喜欢，也会面目可憎。
沈吟舟已经分不太清她对罗雨珊的厌恶，是来源于对她曾经站在贺言锡身边的嫉妒，还是来源于她插足裴嘉年和顾城的感情。
总之，她讨厌她，非常讨厌。
“你干嘛这种眼神看我？”罗雨珊觉得她的敌意来的莫名其妙，“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吧？欠你钱了？还是抢你男人了？总不能是你也喜欢顾城吧？”
最后的猜测更多是调侃，喜不喜欢都藏在眼睛里，沈吟舟看顾城的眼神，只有鄙夷。
她说：“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拥有美玉却不知道珍惜，非要去垃圾桶里捡脏东西。”
“……”罗雨珊反应过来了，‘噗嗤’一笑，神情轻蔑，“原来是替贺言锡打抱不平呢，你喜欢他啊？那我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他才不是什么美玉，根本不知道怎么谈恋爱，连最基本的绅士风度都没有，平时假正经，装给你这种新手村的小姑娘看罢了。”
罗雨珊的话，让贺言锡停住了准备进去带走沈吟舟的脚步。
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生气，至少此时，他更期待沈吟舟应下罗雨珊的质问，说喜欢他。
至少，他很喜欢被她回护的感觉，至少，他不至于太丢脸……
想到这，贺言锡摇摇头，将那些自私的想法丢掉。
“我没那么了解他，但我非常肯定，他不是你说的这种人。”沈吟舟眼神坚定，然后上下打量罗雨珊，看似温婉地轻笑着，说出的话却不那么中听了。
“你台上台下，不也是两幅面孔么？假正经的是你吧？那边立着法学院高岭之花的牌坊，这边勾搭着别人的男朋友，你懂自尊自爱么？顾城在这种公众场合对你上下其手，丝毫尊重都没有，你看起来不是也挺享受的么？难不成这就是你想要的绅士风度？分手了，就用贬低前任的方式抬高自己，你很会谈恋爱？你恐怕只爱你自己吧？”
沈吟舟说完，依然盯着罗雨珊。她很少这么咄咄逼人，但她不能容忍有谁诋毁贺言锡。
这个状态的自己，让她想起每次为了偶像和人在网络上对线，最后把自己气个半死的方晓倩。
罗雨珊从最初的不屑一顾，到后来逐渐收敛笑容，她的眼睛似乎什么也没看，有些空洞。
她没有生气，默默听完后，再次嫣然一笑：“没错，我确实只爱我自己。我用两年多才认清的事，居然被你一眼看穿了。”说着，懒散地撩撩头发，一副大姐姐的模样，“你叫什么名字？要不是隔着裴嘉年，我们或许能做朋友。”
沈吟舟突然发现了罗雨珊的些许可爱之处，认清自己需要勇气，开口承认更需要勇气。
她没有，她连承认自己喜欢贺言锡都不敢。
“来接你小女朋友了？”罗雨珊歪歪头，笑容意味深长，“眼光不错么~”
话是对着她身后说的。
沈吟舟回头，贺言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她身后。
几步之外，静静注视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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