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报应

在无人看到的袖中，姜昀用指甲再一次划破了自己的掌心，用瞬间的剧痛让自己维持住镇定。

        “我不是姬芙？哈，那还有谁是姬芙？”她看似从容地反唇相讥，耳畔却回响着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声地冲击着她现在高度紧绷的神经。

        她将手又攥得紧了些，一些温热的液体从她的指缝渗出她也毫无所觉，她只是保持着气势，在她的棋盘上又落一子，决定胜负的一子——

        “本宫，就是本宫。”

        “倒是你，宋嬷嬷，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不过被本宫说了几句，就敢质疑本宫的身份？哈，本宫只是自落水后突然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看清你这么多年来，以照顾关心为由将本宫玩弄于你的手掌心！”

        “本宫今年及笄，这十五年算下来，本宫无友，无名，无才，无德，呵，身边只剩你这么个假惺惺的老嬷嬷陪着。”

        “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自私虚伪的毒妇！”

        “来人！”不给宋嬷嬷半分辩驳的机会，姜昀一声厉喝，“给我把她绑起来！宋嬷嬷不是爱送酒吗，那就给她一杯酒，送她上路！”

        宋嬷嬷煞时睁大了一双老眼，曾经肆意赠送他人的死亡如今即将降临在她自己的头上，她想张口辩驳，却又语无伦次：“不，殿下……不对，你，你不是殿下……酒，酒，难道你是？！”

        霍府，那个被赐酒而死的小丫鬟。

        她的殿下就是在杀了那个小丫鬟后才落得水，再醒来就都变了！

        “你、你是霍……！”

        “本宫就是本宫。”姜昀抬起手，狠狠地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掌，将她未说出口的话直接打落。

        看着地上的两颗黄牙和一大口血沫，姜昀微微感慨了下这具身体的力气——不愧是练过武的。用姬芙的手去打这老嬷嬷的嘴，也算这两人的报应吧。

        “若非本宫念在你这些年来也算有些苦劳，让你走得体面些，还不叩首谢恩？”

        老嬷嬷被打得眼冒金星，一时丧失了反抗之力，侍卫绑她时她摇晃着挣扎了两下，到底也没有挣脱开那绳索。

        一个侍女颤着手将毒酒端给宋嬷嬷，回过神的宋嬷嬷狠狠地盯着姜昀，想说话又先吐出一大口血沫，才发出嘶哑刺耳的声音：“你会遭报应的！我死了，我的魂也会天天徘徊在这里，看你不得好死的那一天！”

        宋嬷嬷已形容疯癫，侍卫一听这诅咒，连忙拽着她的头发摁着她的头，让她朝着小主子磕出三声沉闷的响头，然后掰开她的嘴，由侍女向她满是血的嘴里灌入毒酒。

        屋中的其他侍女纷纷低着头缩着肩，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美酒滋味如何啊？”姜昀没什么笑意地牵了牵唇角，“今日这是你的报应，你记好了。有本事化成鬼后亲自来找本宫算账啊，不然本宫福泽深厚，你等到魂飞魄散也看不到本宫的报应。”

        “你……等，着……”

        宋嬷嬷目眦欲裂地盯着姜昀，原本浑浊发黄的白眼球此时几乎变成血红色。

        死不瞑目。

        姜昀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让侍卫确认了她的确已无呼吸，然后冷声下令：“把这里处理干净，本宫回来后不想再看到半点痕迹。另外，今日之事，你们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否则，呵，你们要知道，本宫最恨背叛，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屋中的几名侍女侍卫齐齐应是。姜昀点了一个今天留守府中的侍女：“带我去……他那里。”姜昀这时才突然发现，宋嬷嬷平时都称他为赵狗，文太医称他为公子，而自己也没有喊过他的名字。

        他在这些侍女面前竟然还没个正式的名字和身份——毕竟不想玩火自焚的话，之前他的那套身份必然需要死死保密。

        幸而这些侍女也跟了她一些时日，都知道那个最简单的“他”只会指一个人，当即就为她引路：“那位公子今日被安置在了这边。”

        姜昀颔首，语速飞快：“带我过去。”

        姜昀被侍女带着七拐八拐，不出意料地被带到了柴房的位置。

        侍女低着头，声音既小且颤地道：“殿下，那位公子就在这里面。”

        分明只隔了一扇门，可姜昀一时竟不敢推开：“他……没事吧？”

        侍女飞快地摇了摇头：“嬷嬷带着那七位公子回来后，只是把他带出来关在了这里，还没做别的。”

        听到这里，姜昀才稍稍安心，将气提了又提，最后把还在轻颤的手放到门上，用力一推——

        简陋的砖垒小屋里，一半的空间都存放着堆叠整齐的柴火，正午的明亮阳光透过窗棂映照着半空中浮动的细尘，乍一看倒还算干净。

        一个身着墨蓝色锦袍的高挑少年倚坐在柴火堆旁，他的双手被缚在身后，双腿被绑在一起，两指宽的麻布条将他的下半张脸也缠了好几圈，确保他张不开口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明明是一副无法挣扎任人鱼肉的样子，可他倚坐在柴堆旁的身姿不见丝毫慌乱，连在阳光中翩飞的纤尘路过他的周身时也被他的气场带得沉静镇定了下来。

        在听到动静向门口望去时，那双凤目也是从容不迫的，还带着某种笃定和些微的笑意。如果不是他的衣袖上沾了些许灰尘，身上的束缚还没被解开，姜昀都要怀疑他是自已来这散心的。

        但在看到他那双含笑凤目的时候，姜昀的确猛地松下一口气，像被柔和清冽的泉水抚平了怒火，从刚才就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姜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向旁边的侍女命令道：“你，去把轮椅带过来，尽快。”侍女低头应是，肩膀轻颤，继而飞快地转身离开，宛如逃离。

        屋中一时只剩二人，姜昀再也顾不得许多，匆匆向他跑去。只是中间雾气朦胧了双眼，不解人意的裙摆偏往她的绣花鞋下滑去，姜昀一时没反应过来，再回过神时，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一抬头，那双熟悉的眼眸已经近在咫尺。

        他眨了眨眼，一双凤目看起来颇有几分无辜，笑意似乎比刚才更浓了几分。

        姜昀：“……”怎么摔得这么巧？

        这种事往往是越描越黑，姜昀默默捂住逐渐升温的小脸，心道果然是忙中出乱，娘亲诚不欺她。

        但是既然已经在他怀里了，姜昀干脆就着这个方便的位置，先替他解开嘴边的绑带，然后麻溜地站起身来，一边替他解开身上其他地方的束缚，一边真挚道歉：“抱歉，今天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你会来的。”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姜昀手上的动作顿住，抬头望向他，却也见他在望着自己，黑曜石般的清冽凤眸里倒映出一个眼泪未干，神色慌张的小姑娘。

        姜昀：“我……”

        谢御遥却难得打断她的话：“你的手怎么了？谁伤的你？”他的声音沉稳一如既往，无形中却透出了一股怒气。

        姜昀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之中还残存着忘记擦干的点点血迹，已经凝结成暗红的血痂，看起来有些骇人。

        “啊这个是，我自己弄的，哎嘿。”姜昀不好意思地想把手收起，谢御遥却抬起手臂止住了她的动作：“让我看看。”

        姜昀看到，他低下头仔细地观察着她的掌心，浓密的长睫掩住他的眼眸，看不出他此刻的喜怒，但微微抿起的唇角显示出他此刻的严肃认真。

        姜昀匆匆将掌心收回，笑道：“别担心，真的是我自己弄的！当时有点紧张……”

        “嗯，指甲划伤的。”谢御遥叹了口气，声音颇有些无奈，“你呀，参加一场赏梅宴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之前没有参加过吗？”

        姜昀：“哎嘿，参加倒是参加过……”这不主要是因为她玩脱了。

        听到“姬芙”回答“参加过”，谢御遥眉梢微挑，觉得虽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这种赏梅宴一般邀请的嘉宾都是世家贵族，看来她果然曾经家境优渥。

        “你是赵国人吗？”谢御遥斟酌着问道，“若是不方便回答便算了。”毕竟可能会牵扯到她背后的那个神秘组织，但这个问题让他思索许久了，实在有些好奇答案。

        姜昀迟疑了片刻，小声地“嗯”了一下。

        ‘难怪。’谢御遥心道：同是老乡，同是亡国之人，所以蓦然初见，她也愿意帮他。

        甚至或许不是初见。也许在多年之前，他曾经见过她，在某场宴会上，只是彼时他与她年龄尚小记忆不深，或者是他没有注意到这张酷似姬芙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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