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2】

林渺渺并没有听及外面的这番交谈，也不曾在意师父领小师妹进门是袒护还是教导。不止是最初师父的偏差相待，而这么多年的冷遇，她早已习以为常。

        她趴在书桌上，全神贯注的写这封信。

        尽管字迹的秀美程度与她那位闺蜜相差甚远，但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描述她经历的此次大案了。

        再多的话也难以表达她此刻的感激。

        “姐妹，多亏你的相助，让我与那可怜狐妖逃过一劫。

        狐妖不是凶手，她是无辜的。

        但破案的过程可谓是惊险刺激，在我们推测沈老爷的儿子是凶手以后，我便和师父，与狐妖一起重返了一个月前的沈宅。

        我原先看见小狐狸和那个老男人恩爱是很不舒服的，小狐狸爱得是那样真切，而男人眼中的欲望也是无法隐藏的。

        当一点一滴靠近真相的时候，我以为小狐狸会崩溃，会难受，会因为被利用和牺牲而不知所措。

        但她没有。

        她没有因为背弃的男人而难受，那对父子的行径就应该受到惩罚而他父亲也已经葬身在那场他亲手制造的火场当中了。

        我亲眼见证他的多行不义必自毙，也想看着他所期望的不择手段的孩儿也被世人唾弃，无缘我们修仙界。

        你说，这些个男人是怎么想到的呢。

        他们怎么可以欺骗一只单纯善良的狐狸？

        我以前也总觉得“人之初，性本善”，现在又不敢抱有这样的期许了。

        等我处理完这头的事情，回去我又可以和姐妹泡温泉了。”

        林渺渺用词仍然克制，对骊山派他们内部的事情只字不提。

        许是她的落款什么也没写，又或者她所说的对人性的失去期待。殷宣几乎在接过这封信的同时就感到了林渺渺语气间的失落。

        他分明以往从不掺和旁人的事，但他第一次与林渺渺强烈的共情。

        他找来一面玄镜。

        上古的玄镜记录了下千百年来每个角落发生的所有事情，细节清晰可见。

        他以往只觉得那东西完全没意义。

        而此刻，燥热焦灼的夏风掠过，殷宣一点一点调头看林渺渺与沈斌发生纷争的现场。

        他亲眼看着林渺渺同门师妹明明有足够的时间带林渺渺一起腾空而起，却在最后一刻忽然放弃救援。眼看林渺渺当场明明想和师门姐妹一块困制沈斌的施法，对方却并不在乎能不能制止沈斌的脚步。

        对应起初次见到林渺渺的情节，思及她饭菜也比旁人差的心酸。

        殷宣头也不回地去蜀山找掌门师兄。

        “阿宣，你这是——”

        “我想领个人来蜀山。”

        “师弟，这都是小事，你想招谁就招谁，你就算今天要取代我的掌门之位，我都当场给你，这有什么好讨论的啊？”师兄林泽敬对他一脸宠溺，早年自己的各种修炼都远在师弟的水平之下，侥幸因为师弟的疾病错过了当年大选，师尊很是不情愿的把蜀山掌门的位置交给了他。

        如今师弟闭关归来，气色大好，他早该物归原主的。

        可师弟好像对这点权力全然不感冒。

        “那行，等林渺渺从凡尘回来，我就让她皈依我们蜀山。”

        “你说谁？”

        林敬泽忽然被一口水呛住了，他赶紧坐得端正些，好让自己不要在这位天才师弟面前失了颜面。

        “林渺渺？”

        林敬泽发觉他可能是出现了幻听。

        一向气宇轩昂、傲才恃物的师弟怎么可能和林渺渺扯上关联呢？

        “你说的不会是骊山派的大师姐林渺渺吧？”

        他的师弟点了点头。

        逆光走来的师弟就像是镀上了一层圣光。

        阿呸，那也不至于要把隔壁门派传说中最大祸害林渺渺给请过来啊。

        林敬泽好说歹说，“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他不好意思明说。

        该不会那个到处表白的林渺渺对着自己师弟又说了那种话吧。

        那女孩完全不懂得羞耻吗？

        师弟也是，这么多年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怎么会因为一个林渺渺失了心智呢。

        “师兄，没有异议的话，我隔天把她带过来。”

        “不不不，你要带谁我都没意见，不过为什么是林渺渺呢，难不成她对师弟你做了什么？”

        殷宣屏气凝神道：“她救了我多次。”

        林净泽总算松了一口气，“师弟，你怎么不早点明说，我还以为……”

        “师兄以为什么？”

        “我这不也是看自家师弟长相出众，气质过人，怕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么？”

        “她没有，”殷宣顿了顿，为她正名，“她很好。”

        这——怎么越看越像是自家师弟情根深种？

        “师弟，我也是理解你的，就林小姐毕竟名声在外，她要是过来前你稍微劝导下她？”

        林敬泽索性放弃挣扎，而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师弟。

        “我是怕她要是在我们蜀山也肆无忌惮四处表白，我们蜀山有点吃不消啊，况且我们师尊哪天要是出来发现了，肯定不会放过我。”

        “所有的事，交由我一并承担，”师弟走得从容洒脱，说的话却不像是他一贯事不关己的发言，“但她不是你们所说的那种人。”

        林敬泽不知何时多了一重原本不该有的猜想，喃喃自语道，“那她万一不情愿过来？”

        但在师弟眼中，他似乎完全不把这种这种可能考虑在内。

        林敬泽摇了摇头。

        -

        凡尘深处。

        沈斌一案牵连众多，正如林渺渺所认为的那样，这件事最终交由上报了，逃脱责任的县令大人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审判人不是别人，而正是当今宰相李博森。

        林渺渺很放心，这个案子在李博森手里自然会水落石出，而是非黑白也会经由他手笔转告世俗众人。

        沈斌几乎没来得及等到秋审，而是在李博森的主持下直接问斩。

        骊山派的这次任务差不多也到此结束了。

        而林渺渺和狐妖的友谊也走到了尽头。

        尤其是狐妖问起她和宰相大人相处时有什么特别心动的感觉时，她感觉到师弟们齐刷刷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到她身上。

        “我和他不熟的。”

        “我以前真是猪油蒙心，怎么会去注意沈氏那样无利不起早的奸商，应该和渺渺一样关注那些真正读圣贤书的好公子啊，现在看看宰相大人温润如玉又清风霁月的脸——我真觉得可惜。”

        林渺渺挣脱开小狐狸的勾缠，心绪不平地望向窗边的白鸽。

        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取到了一封密友传来的私信。

        而一旁眼睛发肿明显没休息好的慕瑶却接过了这个话题，“师姐真是厉害，眼光也是一看一个准，随便表个白也能碰上凡间的状元郎，就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你了。”

        -

        了却沈斌一案的李博森却很不愉快。

        这些天他都在重复同一个梦境，而梦境的沼泽里是言笑晏晏的林渺渺。

        他分明已经在梦里解释清楚他没有妻子的事实，可梦里的事，她会与自己做同一个梦吗？

        他顺着沈斌一案的线索往龙城赶，却不料一低头，轻咳了声，帕子里就沾上了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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