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4】

林渺渺并不注意到崇修不同以往的客套，还以为就只是普通的寒暄，又或者是无礼的魔尊在某个瞬间的良心发现而已。

        川城的旧事差不多解决以后，林渺渺有几分释然，崇文归位，而那些鬼界一时六神无主，估摸着近些年也不再骚扰凡间。不料师父的脸色固执冰冷，有什么事情仍等待着发作似的，一言不发却直接拎着她要回骊山。

        林渺渺不知她又做错了何事，一脸茫然。可思及师父的情感，她恍然大悟，许是师父有所克制，压抑着情感，这才刻意拉开与蜀山那两位的距离。

        与姐妹这两日的相处也到了一个尽头。

        落成本想借此机会询问钟磬能否让林渺渺多留下几日在公子身边，毕竟元婴初期一过，有渺渺在身边公子修为的涨势迅猛，用不了多久就能冲破元婴中期。可见对方师父不苟言笑的模样，落成想要套近乎的可能也变得微乎其微。

        但不愿就此别过的不止是他们，林渺渺更是如此。她心心念念的当然是自己的大事。

        重压之下，林渺渺还是硬着头皮和自己的师父请示能否和姐妹小叙片刻，毕竟她的情况有些特殊，这种系统的指示又或者更早一点的心动都让她无论如何都想要告知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好姐妹。

        钟磬：“我说不许，你就会不去吗？”

        而后早有预知她的答案，如同赶人似的说，“去去去”。

        林渺渺报以阳光明媚的笑脸。

        可林渺渺到了好姐妹身边，却有几分吞吞吐吐道，“我被拐前不是在你们蜀山吗？”

        林渺渺察觉到姐妹多余的目光回击着她那师父，有几分心不在焉，这又亲切地拉扯着姐妹的手腕道，“姐妹你在听吗？”

        林渺渺遥想师父凶神恶煞的眼神，自然想要长话短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与众弟子一起看日落啊？”

        姐妹一味地摇头，并没有进入状态，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并没有完成似的。

        “你认真听我说哦，那天看悬日当空，我差点就坂了一跤，”林渺渺涨红了脸，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羞耻，然而在可以无话不谈的姐妹身边她心安理得地畅所欲言，“就有个蜀山弟子好心扶了我一把，那时候人人自危，他却能在拥挤的人群里注意到笨拙的我……”

        以往姐妹的回应总是那么及时，可到了今天的这一刻，那张字条不知经历了多久的漫长岁月都没有腾空出现。

        她不得不刻意夸大这缘分，“姐妹，你是不知道哦，他好贴心，要不是那会儿他有心搀扶我，说不定你的好姐妹早就摔得稀巴烂了，别提帮崇文那老头找回身份了。”

        姐妹舒氏依然没有任何感触的样子。

        林渺渺只能描绘得更过分些，“虽然我只看到隐约的一个轮廓，但我知道你们蜀山的人肯定都外表和内心一样美丽。”

        “姐妹？”

        自说自话的林渺渺抓紧这最后的时机。

        “你能不能帮我一下啊？你要是能帮我找到他，说不定也算是成就了一段姻缘……”

        姐妹一手扶住帽帷，一面不动声色地错开她期许的目光。

        留在原地的林渺渺百思不得其解。

        这本就是“亲上加亲”的大好事，姐妹素来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甚至在这个百年前的幻境里为所有人劈上差点冲破内丹的一剑，可——怎么就在人生小事上不帮她抓紧些？

        难道因为她这么一说——姐妹就认定了她和传闻里的林渺渺都一样？

        就因为任务中有个要找男人，姐妹就这么注定以不愉快收场么？

        “没办法。”

        当那张字条钻出手心的手心的时候，林渺渺几乎扫了一眼就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她以为在这个世上无论她如何格格不入，就算她百般不受欢迎，但她的姐妹总会无条件支持她的想法。

        她以为她找到了一个人包容她的所有小毛病。

        但仅仅是一个想谈恋爱的拜托而已。

        姐妹就可以那样不耐烦。

        可过了许久，她停留在那种被拒绝的不自信里的时候，姐妹妥协了。

        这次没有任何字条，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的掌心，也在师父灼灼的目光之下，竟然写下了“我试试”的三个大字。

        林渺渺经历了大悲大喜。

        也许是洞若观火的姐妹并不热衷于撮合姻缘的小事，恐怕姐妹退圈许多年，早已不过问年轻人的感情？

        林渺渺也没多想，她不是个逻辑自洽的人，但她是个很擅长乐呵的人，就比如眼看期限还算宽裕，她竟然已经在暗中物色好新的可发展对象，眉梢上也自然而然染上欢喜。

        回去的一路上，她与钟磬前后两人的脸色就好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回到骊山的那刹那，根本就没有人敢过问他们这次的战绩如何，因师父的脸色总是说明一切——直到隔了一日后事情都在修仙界传开，骊山派的众弟子们才知道师父这次又铩羽而归，而看着一回来就在受罚的大师姐，他们心中竟然也滋生了几分敬佩之意。

        林渺渺也搞不懂钟磬的逻辑，她揭露冷浮生的黑暗，给予崇文重新做人的机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是个名门大派当之无愧的大师姐，可在师父眼底，把自己置于危险而不自知的情境里，而不提前告知师门，就应该受到最严厉的惩戒。

        于是她又被禁闭了。

        好在这两日有卢甜甜为她三餐不落的送餐。

        林渺渺总算有所慰藉，而每到夜晚时分，她也拉扯着卢甜甜一起敷脸，毕竟她已规划着要和蜀山的那位弟子见面，岂能让别人错过光鲜亮丽的自己？

        林渺渺与甜甜一面涂了修仙界销量最多也最平价的面膜泥，一边诉说着自己在川城的机智勇敢。卢甜甜满眼崇拜，很是真诚，只可惜自从卢甜甜涂上面膜以后，林渺渺就见不到她完整的表情了。

        但由于卢甜甜从没碰过那些修仙夫人巨爱的美容神器，涂上之后不仅是脸，连带着全身都僵硬起来。

        林渺渺笑得前仰后翻。

        而当恩瑞出现，场景变得更搞笑了，本是因为那一层面膜就不好意思的卢甜甜干脆直接埋下头去，却因为眼皮上的那点遮挡，直接埋在了恩瑞的肩上。

        反应过来的两人一前一后狼狈出逃，卢甜甜捂着脸一路小跑，而平常总能自圆其说的恩瑞也前言不搭后语，没能说出个师父让他传达的意思来。

        -

        次日，钟磬的竹屋深处并排站着两个最负盛名的徒弟。

        林渺渺有些日子没见慕瑶了，也没察觉出什么区别，可慕瑶却感知到了林渺渺的肤质差异，“没想到师姐最近热衷起了保养，也是如此，师姐岁数增长，不比当年……”

        林渺渺提醒道：“我与你同龄。”

        慕瑶有些后悔她说的话了，看到师父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直接追出去的慕瑶本来就很烦恼，可没想到这样一场灾祸之中林渺渺回来之时并不见疲惫或沧桑，反而在夏日炎炎中那般朝气蓬勃，就像一轮刺眼的骄阳。

        慕瑶看出了林渺渺站在这里的不明所以，她在钟磬来之前为了缓和下氛围，这才指引道这次她们来此地等候的最大目的，“宗门大会就要开始了，师姐可有要准备参加的项目？”

        林渺渺也自知这么回答很变态，“算了吧，我要是各个都报名，师妹岂不是没有抛头露面的机会了吗？”

        她以为早和慕瑶说清了两人的关系，所以她并不吝啬她的嘲讽，“我还是喜欢给尤其像师妹一样的年轻人留点发展的空间的。”

        慕瑶气不打一处来，不知林渺渺哪头来的自信。

        直到钟磬的入座，并没有一上来说明宗门大会的比较，而是声音如死水，质问起了一件慕瑶曾经说过的事。

        “慕瑶，你那日说林渺渺要投奔蜀山，你不如当着林渺渺的面直接说个清楚，也别辱没同门之间的情谊……”

        慕瑶当然知道，师父去川城走一趟少不了和蜀山的人打照面，那时候她的谎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

        她抢在林渺渺之前赶紧发言道，“那日师姐确实和蜀山的人过分亲近，可能是瑶瑶眼拙，这才误会了吧。”

        林渺渺却一语道出了关键：“那你又为何会在那一刻的蜀山出现呢？我能否现在和我的师父说，你也是在骊山呆不下去，准备转战去蜀山了呢？”

        慕瑶恼怒：“你这是胡说八道！”

        那时候的林渺渺并不知道慕瑶留存的心思，更不知道她希望通过这种途径在师父面前挽回地位与颜面的可笑，她告诉慕瑶，“这只是和你如出一辙的污蔑而已，我想请问你是什么感受呢？”

        慕瑶低头，在仓皇不安中低头认错。

        她以为这件事就此翻篇，师父与林渺渺都不会愿意见她流下更多的眼泪，再也不会计较。

        而她并不知道，崇文早将她指认林渺渺在何处的事情知会了钟磬。

        而后当然是“宗门大会”的各种事项，慕瑶知道林渺渺是没心没肺的，却也没想过，她能当着师父的面，在宣读那些流程之时呼呼大睡。

        她真是服了。

        但师父也好，进来等待大会安排的人也罢，竟然没有任何人有喊醒她的意思。

        -

        殷宣陷入一场未知的迷茫里。

        他不答应她，驳了渺渺的面子，若是真答应她，那自己就无法以朋友的身份继续和她相处了。

        就好像投掷一枚铜板，结果的正反两面都可能引起她的生气。

        什么时候他的喜怒哀乐受到她的牵引了。

        那股从同一张床上猝不及防靠近的燥热早已消散，殷宣告知自己他不过是由于这个姑娘的好心，不过回馈一二。

        殷宣闭眼。

        书中的的剑法和运气却无法在这一刻施展，他脑中出现了张熟悉的笑脸，时而元气满满，又时而愤愤不平。

        可就是那样的真实而又富有感染力，让人不自己地笑起又或者要同仇敌忾。

        他无法承认那日处处留心拉过她一把的是自己。

        真相显露一角，他似乎就注定失去她了。

        落成见公子打坐，便没有声张，外面的小厮也被他制止了走动，他拿过小厮手中的果蔬茶盘，静静地看公子打坐。

        落成以为公子这一场又一场的戏演下来，必定疲惫不堪，公子连虚与委蛇的应酬得懒得赴会，怎可能心甘情愿地继续当这个假女人——

        可眼下的他竟然有种错觉，公子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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