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鬼童（中）

女人在会客室还在抽泣，半晌才稍微平静下来。她嫌恶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尽力把右手伸得离自己躯体远一些。我已经掌握了一些看到“那些东西”的技巧，我眯起眼睛，稍微用眼角的余光斜睨着女人的右手。那手上的黑气更浓烈了一些，一只青白色的儿童手掌形状在黑气中若隐若现。它紧紧的抓着女人的右手，有些颤抖，有些恐慌，看起来那么依赖的样子。

        妙姐看女人大概已经恢复了理智，不复之前的疯狂状态，便问道：“你是否想见他一面？”

        女人立刻惊慌的拼命摇头：“不不不，我不想见他！”

        妙姐的美眸中有寒光闪过，冷哼一声，美丽的脸庞挂满了冰霜。遂不再理会那女人，而是拿出了一只摇铃。摇铃呈现古朴的铜色，上面篆刻的图案，依旧是那个神秘的图腾。

        妙姐让我点上一只贡香，让小右摇铃，自己则双手结起复杂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小右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姐，你为什么要帮她驱鬼？这是她咎由自取，，可恶的是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错。这个鬼童这么可怜，姐姐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妙姐冷声斥责小右：“噤声！”

        小右缩缩脖子，不敢再开口，只好气哼哼的瞪了一眼那个女人。

        清脆的摇铃声一下，一下，一下，连续不断。女人的右手忽然剧烈抽搐起来，黑气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拽着要抽离那手。青白色的小手霎时极度惶惑的越抓越紧，似乎还听见凄厉的孩童尖叫声从虚空发出来。

        女人似乎也听见了什么，脸色顿时更加苍白。她惊惶的四处看，失声尖叫：“什么声音！他真的来了？不不不，不要！”

        妙姐并不理她，铃声一阵紧似一阵，妙姐口中的咒语也似乎越来越念得急促。鬼童的尖叫声也越来越凄厉，再不是若有若无的声音，已是清晰可闻。我看见那黑气已经被慢慢从女人右手上剥离开，一点一点的褪下来，褪到手指，褪到指尖，最后终于倏然脱离开来！

        鬼童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妙姐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让小右继续摇铃，她则咬破舌尖，把鲜红的血液喷在眼前的虚空中。

        霎时一个矮瘦的大头鬼童显形了！

        它一米多高，浑身青白，赤身裸体，瘦骨嶙峋，头大得和瘦小的身子不成比例。鬼童黑黑的大眼睛满是惊惶不安，小嘴瘪着，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女人乍一看到它，立即惊得从座位跌在地上，连滚带爬的滚到屋子的角落里，把自己缩起来：“你你你，你不要过来！你都已经死了，还来缠着我做什么！滚，快滚……”

        看着女人嫌恶的表情，小鬼童终于哭了。

        它剧烈的抽噎着，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鬼，是没有眼泪的，但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沉重的悲哀。它怯怯的伸出枯瘦如鸡爪一样的小手，朝着女人的方向哀哀鸣叫着。女人更加恐惧，竟然用尽力气夺门而出！待我追出去的时候，她早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小鬼童被禁锢在贡香和妙姐的铃声咒语中，不能动弹，只好眼睁睁看着女人消失在眼前。它哭得更加大声，喉咙里发出妈妈妈妈的声音。

        小右气坏了：“姐，你看，我说不让你救那个女人的，她自作孽不可活！这小鬼多可怜，本来还可以跟妈妈在一起，尽管妈妈并不爱他，也聊以慰藉。现在可好了，连妈妈都弃它而去了！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它心神俱瘁，灰飞烟灭吗？”

        妙姐停止了咒语，让小右放下摇铃，贡香也终于点完了：“小右，你还是这么性急。”

        却也不再解释什么，而是转身郑重的对我说：“阿呜，这小鬼就暂时交给你照顾几天吧。”

        我顿时懵住了：“妙姐，呃，我不知道该怎么照顾，鬼……”

        妙姐莞尔一笑：“很简单的事情。”她递给我一把小小的油纸伞，只有碗口那么大，“小鬼会附在这上面，你只要带回家，好好放起来即可。等我让你把它带来的时候，你再依照我的话行事就行了。”

        我接过那把小油纸伞，妙姐重又念了几句咒语，鬼童消失不见了，油纸伞上却有了一层淡淡的青黑色气息。

        我极其小心的把小油纸伞收在怀里。

        我没有问妙姐接下来要做些什么，该我知道的，妙姐自然会告诉我的。

        只是，我总感觉到怀里的小油纸伞上，那个小鬼似乎还兀自沉浸在深深的伤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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