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鸿门宴（1）

朱颜跟杜凯的事情了结了后，因为对工作的失望，也因为对自身魅力的失望，发烧感冒了。她在微信上签名成了“发烧感冒厌世中”，然后昏睡在家。王力偶尔看见了，也不自觉地有点心疼，于是给她打了个电话。

        王力：“怎么了？”

        朱颜一阵委屈，答不出话来。

        王力听得那边的哽咽，真心心疼起来，他轻柔地说：“想吃什么？我马上来看你。”

        王力提了外卖的鸡汤过来，朱颜打开门，两人紧紧拥抱。

        第二天王力下班后提着小小行李袋来了，他跟父母和孩子说他要出差，然后早出晚归上班下班，天天晚上都回到朱颜的“家”里照顾重感冒的她。往好里说，是一贯养尊处优的王力丝毫不嫌弃朱颜住的这间朝北朝马路的简陋小屋，跟她挤在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上，天天甘之如醴端茶倒药不以为苦；往坏里说，是两个人没有结婚没有捆绑成利益共同体之前，王力对女友日常生活的种种窘迫和不便视而不见，没有伸出任何援手。

        白飞飞默默看着，她也年纪轻，也不大懂得计较小小空间里忽然多了一个大男人的不便之处，也不大懂得回护室友，她没有代朱颜向她男友提出为何不能在女友生病不舒服的时候搬去酒店住几天。

        一周后，朱颜的感冒发烧彻底痊愈了，王力也“出差”完毕，那个周末他一直在家陪伴孩子，没有约朱颜。二女在家排练了两三个剧目，商业互捧对方宝刀未老，晶光耀眼。

        第二个周末，王力邀请朱颜正式去家中拜访。

        这不是朱颜第一次见王力的儿子彬彬，他们在第二次约会就去了欢乐谷。在朱颜的眼里，彬彬是个淘气异常的多动症孩子，娇气矫情举动粗鲁。在王力的眼里，朱颜对彬彬颇为细心耐心，也许是因为刚大学毕业的她年纪未到，体内的母性没有完全舒展开来，但是毫无疑问他们将来一定能相处良好，母慈子孝。

        这也不是朱颜第一次见王力的父母，之前有一次约会结束后王力顺路去接参加远房亲戚聚会的父母和孩子，二老在王力的车上与朱颜匆匆见了一面，十分钟后朱颜下车，礼貌地道了再见，又亲昵地摸了摸彬彬的脸。朱颜回家后跟白飞飞吐槽：“你是没有见过监工，真的那十分钟车程两个人眼珠都不转地盯着我，就等着我现原形。我伸手去摸彬彬的脸的时候都感觉到他们二老的紧张，怎么？我的手上有毒的吗？”白飞飞听了也骇笑。

        二老对朱颜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当天朱颜跟王力约着晚餐，就耽误了王力去参加他觉得无趣的亲戚聚会。再说，王力每天晚上回家都要讲故事带睡，朱颜每周只跟王力约会一次，自然是着意打扮，有时又美又飒，有时又妖又嗲，总之次次脱颖而出，不与群芳同列。在科班出身的朱颜心里，每周一次的好餐馆约会，就是她心底深处的小小舞台，服道化都不断推陈出新，力求给王力以及其他不相关的路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来抚平内心深处的郁郁不得志。

        种种不如意，他们还是要见面了，就约在星期天晚上六点半，去王力的家中吃一顿家常便饭。

        星期天下午四点，朱颜从餐馆里叫的口味虾和可乐鸡翅到了。她拿出头一天在超市里买的保温桶，把外卖盒里的菜倒出来放进去。白飞飞在旁边挤眉弄眼地嘲笑她：“你可以啊朱颜，装贤惠是吧？等下人家问你这两道菜怎么做，你回答得出来吗？”

        朱颜笑骂：“你才是懒姑娘，自己有个厨房，里面什么灶具都没有，我就是会做，又到哪里去做？不过你说得对，那二老搞不好真的要考考我，我查一下菜谱，背一下好应考。”

        白飞飞啧啧称奇：“你又没打算嫁给王力，这么努力干什么？为了将来嫁进豪门做模拟考试吗？这是你我的职业病，没有彩排过的戏不敢上场，哈哈哈。”

        一句话说中了朱颜的心事，她还真是这样想的，将来好风凭借力，送她上青云，她可不得趁现在有机会认真彩排？今晚是鸿门宴，也是她的全真人对抗赛。

        下午五点，王力准时来接她，朱颜接了他的手机就带着两个保温桶出门去了，她今天穿着黑色的西装裙，给她添了年纪添了稳重的同时，仍然盖不住她的美艳。

        白飞飞关上门，边听《雷雨》的背景音乐边模仿繁漪的软弱无力又不计后果，忽然想起朱颜此时不知道唱的哪一出，一时忍不住好笑，又哈哈哈地停下来。

        朱颜上了王力的车，王力指了指后座上的水果礼盒，朱颜知道他体贴她，怕没有稳定收入的她破费，特意提前买了送自己父母的礼物。王力同时把一小盒由水果店老板顺手冲洗了一下的蓝莓递给她，他知道她喜欢吃。

        朱颜低低地哗一声，拆开盒子，迫不及待地吃起来。戏子有戏子的好处，无论对方多小的心意，她们都能敏感地体会到，并且略显夸张地表现出领情来。朱颜偷眼看王力，果然他看着前方，嘴角含着满意的笑。蓝莓个头不大，但是挺甜的，王力高大斯文，手头也还算宽裕，也有一种离过婚男人特有的细腻，就可惜有一个三岁的孩子夹在他们之间，王力对她动机不纯。自己现在没有工作，如果嫁给他，肯定是一边给他带娃一边给他生娃，复杂的继母继子关系会带来更为复杂的婆媳关系，到了最后，这一点夫妻间的温情肯定会悉数被破坏，两个人都悔不当初。

        朱颜忽然想起一个段子，女友天天早上七点起床去自习室排队准备考公务员，男友心疼她说：“要不咱不考了，我养你啊。”吓得女友第二天六点就起床去排队了，心里想的是：从今天开始每本书都要读到烂为止。情浓意洽的时候“我养你”，日后人老珠黄了就变成“我养的你！”哪个少女听了不做噩梦？

        朱颜眉眼弯弯，笑出了声。王力扫了一眼，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女友这么年轻漂亮天真单纯，吃一点水果就这么高兴，他是捡到宝了。

        朱颜想：自己考公务员是不行的，真考不上。她叹了口气，王力以为她是为了去他家吃饭而紧张，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到了王家，朱颜两只手拎着保温桶，王力拎着大盒水果进门。这是王力跟前妻的婚房，买得早，当时价格不算高，王力此时的公积金已经可以覆盖房贷，小小的两居，王力住一间，另外一间住着王力的父母和孩子。王力跟前妻离婚后，房子和孩子归了他，前妻带走了小家庭所有的存款远赴美国。餐桌边，仍然有一张一家五口的合影。朱颜大大方方，没有拿起来细看。

        王力妈妈热情地打开水果礼盒，咋咋呼呼地说：“啊呀，来就来嘛，还带东西上门这么客气啊？小朱啊，你喜欢吃什么？芒果好不好？阿姨去给你洗啊。”

        彬彬大叫着：“芒果，芒果。”像一阵风一样跑过来，又跑开，王力妈妈一脸的骄傲地看着活泼的孙子，大声地答应着：“好的，奶奶马上给你洗，等会就给宝宝吃。”彬彬继续跑，磕到地上碰了一下膝盖，立刻鼻涕眼泪一大把，王力的爸爸和妈妈分别从两个方向跑去扶起，一个人擦眼泪一个人拍打地板骂地板。彬彬哭一会儿，休息一下，又带着哭腔哼了几声。朱颜淡淡笑了笑，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了。

        既然一天也过不了，就更要好好演，给后来者竖一个标杆，朱颜心里暗暗好笑。她一个健步冲过去，搂着彬彬胖胖的汗湿的小脑袋就是一阵亲吻，此刻她给自己定的场景是“出差归来的母亲骤然见到三岁的亲生儿子”，外人看着当然会嫌肉麻不敢相信，彬彬的亲爹亲爷爷奶奶看着那是刚刚好，自己家的娃是真的有这么可爱，谁看了都忍不住又抱又亲，之前看见谁表达对这孩子的夸奖和喜欢都嫌人家太含蓄了。

        朱小姐倒是个热情的人，年纪轻轻，也这么喜欢孩子。老两口对视一眼，这第一关是过了。

        朱小姐好不容易放下孩子，笑嘻嘻地拎着保温桶进厨房，王老太太跟了进去，笑逐颜开：“哎呀小朱啊，你还做了菜来啊，阿姨看看是什么菜啊。”

        朱颜大大方方打开两个保温桶：“做了一份口味虾，王力喜欢吃，外面的不干净，我仔细洗了好几遍，虾线也挑干净了，他吃着方便；还有一份可乐鸡翅，小朋友们最喜欢吃的，做法也简单，看彬彬喜不喜欢。”

        王老太太一阵感动，她把手搭在朱颜的肩膀上。朱颜星眸含笑，温柔地回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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