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婚后的第一次离心离德（1）

回到家里，白飞飞坐在卧室里小阳台上慢慢喝酒，风吹得窗外的大树一阵沙沙响。天慢慢暗下来，老旧小区里添了许多陆陆续续下班的人们，他们脚步匆匆，拎着超市里买回的菜或者小区物业处取回的外卖，增添了许多人间烟火气。

        这样不用付房租没有压力的生活，其实还是安逸的，艺考生本身吃得简单，白水鸡蛋全麦面包苹果黄瓜就是一天，长得好身材好穿一条布裙也显得可亲可爱，她还偶然有几千块钱的收入，年纪轻身体健康也没有什么需要开销的地方，只是如果继续这样躺平，五年后呢？十年后呢？

        白飞飞一阵惶惑。她打电话给爸爸。

        白显同正在开会，刘橙坐在他的斜对面。她跟白显同婚前就一起向公司的人力资源部总监说明了情况，在白显同的提议下把刘橙平调到了另外一个部门，以免夫妻是上下级关系不太方便。

        他们公司跟许多外企面临的情况类似，公司涉外业务停滞不前，经营和周转都遇到了大困境，副总裁召集了总监们和部门经理们一起开会，商讨裁员比例。人人自危，高薪高职位的总监们如白显同自然有忧虑，部门经理如刘橙则相对还比较平静，本来嘛，中层管理者在一个单位里性价比相对最高，既熟悉部门情况，关键时候也可亲自上手独当一面，被裁的可能性相对较小，但是她也不由得担心自己的分管总监如果走了自己跟下任总监的磨合问题，以及部门里下属走了之后人少活多的问题。而且，一旦开始大范围裁员降薪，很可能有能力的人反而愿意离开，因为他们能在其他地方找到更好或者差不多的工作，而相对平庸的人则更愿意在这个经济环境一般的时间段苟在此地，慢慢再找机会。劣币驱逐良币，部门工作的顺利开展都会是个问题。

        白显同看了一眼静音中默默亮屏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来电是“小白兔”，是他的宝贝女儿。他迟疑了一会儿，拒接了。

        正在发言的副总裁看了白显同一眼，时刻注意听讲的刘橙也发现了，她不满地看向白显同。

        白显同没有看见，他正在给他的“小白兔”发微信：“在开会。”

        白飞飞喝了酒，今天看到同行师姐的落魄心里感触特别多，她不相信白显同的解释，她误以为偷到油的白显同天天跟年轻的新妻子蜜里调油酒池肉林，根本把她们母女丢到脑后。晚上七点半了还开什么会？不吃饭的吗？起身去洗手间接个电话也不行的吗？他肯定是跟刘橙在吃大餐，两个人说说笑笑，在这种甜蜜温馨的时候，他根本懒得理会前妻所生的女儿了。

        自怨自艾的白飞飞继续电话他，白显同把手机翻过来，以免让亮屏打扰到大家，给本来就已经紧张的会议气氛增添更多的不安情绪。

        白飞飞看到电话无人接听，自怜自艾起来，她哭了。

        五分钟后，白显同把手机翻过面来看，只有三个“小白兔”的未接来电，她没有回复他的微信。他忽然有点紧张，他的小白兔是有事情吗？她怎么了？

        他拿着手机拨了回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准备小声问一下有什么事就挂掉。仍在发言的副总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白飞飞接起电话，她哭了。

        白显同拿着手机起身就往外走，着急得碰翻了椅子。同事们面面相觑，都很惊愕。刘橙感觉血往上涌，今天的会议是多么的重要，什么人值得他白显同起身就走？毫无疑问，是他的前妻或者他的女儿。

        白显同控制着自己，大步迈出会议室，到了走廊上他迫不及待地对手机说：“飞飞，你怎么了？”

        飞飞哽咽道：“爸爸，我一直接不到戏怎么办？”

        原来是这个重要但是不紧急的事！白显同没好气地说：“那我能怎么办？我现在在开会，晚点再打给你。”声音又转柔和了一些：“你去洗把脸，先好好吃饭。”白飞飞已经恼怒得挂掉了电话。

        女儿从小是个乖巧的甜姐儿，自从自己离婚后她就变得敏感易怒起来，对自己诸多盘诘，也多次当面质问自己是否根本不在意她，白显同能理解却很难习惯。他叹了口气，回到会议室。

        会议开到了晚上九点半，期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吃饭，行政部送来了一些果盘，人人情绪紧张食难下咽，都没有动。

        会议的结论，是要分三批来裁员和降薪的，对不同的员工也有不同的期待，有的希望他们与公司共患难降薪，有的希望他们顺利离职，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最好保持沉默，以免动摇人心，也为了避免舆情风险。

        裁员是一场硬仗，今天并未涉及到裁员名单，但是风雨欲来，人人惶惶。

        白显同慢慢站起身，刘橙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白显同回到办公室，他环顾四周，第一次觉得恋恋不舍。今年五十一岁的他着实不再年轻，工龄长薪水也高，性价比算是很低的了。目前他主要是做的协调管理方面的工作，如果要换帅，其实他手下好几个总监稍加培训都能接得住这个活儿。

        五十一岁，距离退休还有九年，他也还有九年的房贷需要还。女儿今年二十四岁，还没有工作。新婚妻子二十九岁，她最近对婴儿比较感兴趣，已经拉着他去逛了一次商场内设的母婴店。母婴店里的他笨拙又尴尬，他没有这样的人生经验，白飞飞小时候是没有这种店铺的。母婴店里的销售看了看刘橙又看了看他，不敢出声招呼，不确定他将是婴儿的外公还是父亲。

        这深深地刺伤了他。之前他无论是跟刘橙旅行还是吃饭，所有的服务人员都看得出来他们是一对，至于他们心里是否鄙夷，那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只有在这里，在母婴店的时候，这里的销售人员确实看不出来他们是情侣、夫妻还是父女。

        他不肯再去母婴店。

        想到这里，他起身踱步。对于年龄，他第一次觉得了如此的不安，这一刻他甚至在想，如果他没有离婚，他还会这么紧张吗？

        如果他没有离婚，那么他今天有什么可着急担心的呢？不是要裁员吗？好啊，给他n+1就行，工作了26年，他能拿到大几十万的赔偿啊。而且，如果没有离婚，他不会买现在这个大一居的新房。他拿着裁员赔偿款回到天津，再加上根本不会支出的这三百万首付款，老两口能用得完吗？天天吃自己老婆做的家常饭菜，能花多少钱？闲着在家听听京剧，找个草台班子上台客串一下，练练嗓子，寒暑假跟白飞飞妈妈一起自驾出去旅行，闲着没事来北京看看女儿，做饭给她吃，享受着小女儿对自己的依恋和信赖。很快白飞飞妈妈也将退休，两个人拿着退休金一起给已经结婚生娃的白飞飞带娃，天伦之乐也不过如此了吧？

        现在呢？现在他要担心刘橙想要生孩子怎么办。在五十一岁高龄，在职业生涯岌岌可危的时候，在未还完贷款的仅一间卧室的新房里跟年轻的新妻子生一个婴儿？这不是天伦之乐，这是他的催命符。现在没有孩子，都已经觉得前途茫茫，万一真有了孩子，他们的婚姻只会加速完蛋的，刘橙能明白这个道理吗？

        正想得出神，刘橙直接推门进来了，她在公司里从来都不曾这样对待白显同，无论婚前婚后，她都是敲敲门等他回复才推门的。白显同略略有点诧异。

        刘橙冷着脸，问：“走不走？”

        白显同也有点生气了，他不做声，起身就出门。他对白飞飞对刘橙都是问心无愧的，今天这两个女人都拿他撒气，他觉得受够了。白飞飞不知道他的压力，又是亲生的女儿，他忍她也就罢了，刘橙可是刚刚一起参与了开会的枕边人哪，现在的白显同是什么心情她能不知道吗？当初她的体贴和善解人意去哪里了呢？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电梯，白显同坐上了驾驶座，刘橙则出乎意料地坐在了车后座。白显同看了她一眼，懒得跟她多说什么，两个人沉默地回家。

        进门后，刘橙踢掉鞋子，直接进浴室洗澡准备睡觉。觉得有点饿的白显同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两只苹果。他关上了冰箱的门。

        家里没有小朋友，也就没有零食柜，努力维持身材的都市丽人刘橙肚子饿了会吃苹果或者打一杯豆浆喝，白显同肚子饿的时候喜欢吃一碗炸酱面，香菇需要泡发，还要有木耳、西红柿、香干、黄花菜、面筋、虾仁、腐竹和鸡蛋，最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块去除了猪皮的肥肉炸肉油。

        刘橙专门按照视频菜谱来学过，成品味道一般，白显同吃了不置可否，因此家常也没有备这些东西。白显同吞了一口馋出来的口水，打开手机叫外卖，在他天津的家里，他从来没有叫过一次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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