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躺又躺不平，卷又卷不赢（1）

白飞飞等到半夜，没有等来爸爸的电话。他说了他晚点会打来，但是他没有。他还说过会一辈子对白飞飞的母亲好，但是他也没有。

        白飞飞整晚都睡得不好，自由职业的她作息时间不规律，年纪轻轻睡眠就不太好，到了早上，她听到朱颜起床洗漱的声音，也赶着起来了。

        她把mary那一单告诉了朱颜，详细描述了迟暮美人mary的美以及慷慨，她告诉朱颜，mary主动把费用增加了一倍，要求她们一定要稳一点，尽全力来帮助她挽回丈夫。

        朱颜听得出神，也很向往，她说：“我们要仔细想出应对策略，最好在开始之前一起跟mary姐见一面，问问她对行动计划有什么改进意见没。”钱在说话，朱颜第一次用某某姐来称呼客户，也是第一次不嫌麻烦不怕避忌地要主动跟客户见面。

        白飞飞也觉得有道理，毕竟mary是最了解潘毅的人，自己和朱颜辛苦点先做个计划出来，然后请她提建议是好事。

        白飞飞拿出潘毅的资料，朱颜凑过来细看，照片上的潘毅正在演讲，他眼神坚定表情从容，比起杜凯和王力，那是另一种境界里的成功人士了。朱颜上网搜索了一会儿，果然资料不少，潘毅的名字甚至上过一些财经新闻，还在大学里开设过讲座，据说是人头攒动。

        方然也不遑多让，从网上搜到的资料来看，她本科毕业于法国某名校的设计专业，又在日本进修过绘画，出版过一本小画册，销量未知，但是新闻通稿里称她“学贯中西”，说她是“冉冉升起的画坛新秀”。她独立经营着一家插画设计室，为许多大型机构设计插图，也为许多出版社设计封面，拿过无数装帧设计大奖。从搜到的图片看，她的画作清丽悠远有意境，从风评来看，她这家公司一直在排队做单，一图难求。

        她当然是优先给潘毅的广告公司设计画稿了，白飞飞想。再想想昨天见到的大美人儿mary，有点唏嘘之余，也会想，如果一个男人足够现实足够冷血，是否方然真的比在家生儿育女的mary有更多的加分项。

        不，她不想这样认为，就像她认为自己的妈妈远远比刘橙要好一样。她的妈妈也有事业，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她的职业受人尊敬，她的品行无可挑剔。而且，小三应该是过街老鼠，刘橙没有被人人喊打，是因为前任白太太不是泼妇，不跟她一般见识，放过了她。白飞飞想得又是骄傲又是难过。

        朱颜也看得很仔细，她在研究方然的优势，原来让优秀成功的男人倾心的最主要原因是自己有着跟其对等的优秀啊。她想起在知乎上看的段子，有人问到哪里可以找到费云帆这样有钱有品的好男人。高赞回答说：“这个，紫菱是在她父母家的聚会上认识他的。”

        要自己盛开，才会有清风前来。自己徒有美貌，将来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像现在的mary，手头有点钱，有一双儿女。要学点什么才好呢？白飞飞样样不如自己，也不见她忧虑恐惧，是因为还有这套傍身的房产吧？朱颜摇摇头，她免费住在这里半年多了，不应该嫉妒屋主。

        白飞飞不知道朱颜的想法，她问朱颜：“你要是去潘毅的公司应聘的话，估计很难见到他的面，他又不是小作坊里的老板，你装成以前听过他讲座的学生去问他一点有深度的问题？”

        朱颜答：“挺好，我上网查查他的讲座，去书店里翻两本广告方面的书，想一个有深度的问题去问。他平时上班，周末不定期跟着方然到处跑，要路上遇见他不太可能，他也未必会搭理。”

        朱颜化了个淡妆，穿白色t恤和牛仔裤出门去书店。她知道这身寻常衣服最挑人，一不小心就显得邋遢，她身形窈窕高挑，既素且妖，跟路人之间似乎有一层壁垒，只希望今天好运气，一出门就遇见好桃花，新人比从前在雨中邂逅的王力还要更优秀更深情。

        不过，就像她绝大多数精心准备出门却无功而返一样，这次的书店之旅也没有遇见她中意的人。她在广告策划的书架前流连了一会儿，翻了两本书，不得要领。有心想找一个看书的小哥哥请教一下，工作日的白天这个书架前一个人都没有。她孤独地美着，收获了几个惊艳的目光，然后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地回家了。

        回家上了半天网，关心了好几位明星的动态，又翻了翻同学们的微博，终于搜索了一下该提什么广告方面的问题。隔行如隔山，朱颜也多少有点浮躁懒惰，她想，要不还是等白飞飞来想该提什么问题吧。她睡着了。

        白飞飞也浮躁，她坐在电脑前一边在招聘群众演员栏目里挑挑拣拣看有没有什么有台词的角色，一边时不时地上婚恋论坛看看能不能捡一单生意，偶尔还看一下招聘广告，想想自己要是不做演员了，能转行做个什么工作。前台文秘吗？好像也是吃青春饭，等到自己三十来岁结婚生娃的时候会被优化吗？现在再去考研吗？考什么专业呢？考公务员吗？听说三不限的岗位几千人抢一个名额，自己考得上吗？考教师资格证吗？先不说能不能考上，就是考上资格证再要考入编也很难吧？开个培训学校培训艺考生吗？先不说这个成本从哪里来，生源又去哪里找，就说万一真有学生上门，自己要教他们什么呢？应试技巧吗？感觉几句话就讲完了，剩下的上课时间做什么呢？

        这个时候，白飞飞的爸爸打电话来了，白飞飞没好气地接起来：“喂。”

        白显同压了压心里的窝火，亲切地说：“飞飞啊，你昨天打电话给爸爸的时候爸爸在开会，你现在吃过午饭了吧？”

        白飞飞呵呵两声：“你说开会就是开会咯。爸爸，我一直接不到戏拍怎么办？你会支持我考研吗？你觉得我考什么专业好呢？”

        白飞飞早已成年，大学毕业都有一年了，现在来问他支持不支持，是问他要钱的委婉说法罢了。白显同深明其理，孩子要上进要读书考研，他也没有反对的道理。他有点高兴，温和地说：“好啊，爸爸当然支持你，你想考什么专业呢？继续读表演专业吗？”

        白飞飞诚实地回答：“我也没有想好，你觉得我考中文系怎么样？”

        中文系，白显同想，女儿还真是读书读少了，误以为母语的研究生就好考，没想过中文博大精深，专业又不好找工作，多少科班名校中文系本科毕业生被迫考研，家里除了剧目本子找不出一本文学小说的白飞飞要考中文系研究生？她卷得过那些熟读《左传》《史记》《诗经》的读书人吗？

        本来对于女儿开始考虑未来职业方向有些欣慰的白显同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白飞飞见爸爸没有说话，有点胆气不足，她喂了两声。

        白显同定了定神，温和地说：“飞飞啊，你能够想到去读书，爸爸很为你高兴。但是明显你没有准备好啊，你对文言文有兴趣吗？平时爸爸唱的京剧你都嫌词句拗口，你确定你真的会喜欢这个专业？”

        白飞飞刚要撒娇，忽然想起爸爸已经不再向从前那样把她当心头宝，现在是工作日的中午，搞不好他刚刚跟刘橙一起吃过饭，刘橙现在就在他旁边默默听着，可不能让她小看了去，可不能丢了妈妈的面子。想到这里，她冷冷地说：“爸爸你说得有道理，妈妈是老师，我等会打电话问问她。”

        她挂了电话。白显同看了看手机，放在了一边。刘橙的办公室太小，中午确实都是在他的办公室里面休息，她此时正靠在沙发上，白显同轻轻地走了过去，把一张薄毯盖在她身上。

        刘橙控制住想一把掀开毯子的冲动，继续闭着眼睛。

        白显同知道她没有睡着，坐下来拉着她的手：“飞飞要是像你这么优秀懂事，我就放心了。”

        刘橙心里一酸，说：“你心疼她，不心疼我，我再不认真努力怎么办？”

        白显同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不心疼你了？”

        刘橙坐起来：“现在公司里人人自危，都说总监级别的全部要被裁掉，要不你先把给周女士的每个月三千块生活补贴停了？她一个老师，每个月轻轻松松赚一万块，一个人住在天津，根本就花不完，你先停掉这份生活补贴，等确定不裁你之后再把这几个月的补贴算给她，行吗？”

        白显同脸色一沉，说：“我这才给了她几个月的生活补贴啊，之前她说不要，我非要给，说是夫妻这么多年了，对她很内疚，她听了很伤心，才没说别的了。现在有点风吹草动的我就立刻先停了她的生活补贴，你要我怎么做人哪？我先把听京剧喝茶的爱好停了好不好？哪里省不出这三千块钱出来。”

        刘橙一听就知道白显同是没有算过细账，她瞪着白显同低声吼道：“哪里省不出三千块钱来？你好大的口气。我们买了房子之后一分钱存款也没有你知道不知道？房子每个月要还贷一万五千块你知道不知道？等你被裁员了，公积金也没有了……”

        白显同慌得来捂她的嘴：“谁被裁员了？没影的事情你在公司里乱喊什么？”

        刘橙也有些后悔不该在公司里吵这些，她沉默地瞪着白显同，眼泪落了下来。

        离婚前，白显同对刘橙深怀愧疚之心，那时她三不五时的眼泪是珍珠，是真正能引发他心疼的瑰宝，现在珍珠变成了鱼眼睛，跟从前一样的都是无声落泪，不同的是，此时的他看着刘橙的眼泪滚落，带着睫毛膏和腮红，在脸上落下了一道道的印子，心里又是烦又是恨。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让语气尽量不带出不耐烦来，拿了一张纸巾递给刘橙：“好好擦一下，别等会被同事看见了。”被裁与否还没有定论，就算是被裁，也没有必要在办公室哭哭叫叫吧？

        刘橙也冷静下来，她拿出手机当镜子，仔细地擦去泪痕，又把纸巾折成细细一条放在下睫毛处来回轻轻地擦了一会，看着差不多就出门了，手袋留在了自己的办公室，回去后再补补妆就好了。

        出了白显同办公室的门，幸好没人注意她，她溜回自己办公室。

        补完妆，她回想起刚才白显同的电话，白飞飞要去读书？她读什么书？是不是又来找白显同要钱的？昨晚没睡好，今天一直都在盘算怎么开口说先暂停每个月三千块的生活补贴，竟没第一时间想到这一层。

        如果白显同不能在钱上面跟自己统一战线，那她情愿离婚。刘橙义正言辞地对自己说。

        这个事情不能往深里想的，刘橙很明白。比如说，如果白显同没有被裁，被裁的是她刘橙的话，白显同跟现在一样坚持要继续补贴前妻生活费，额外再给白飞飞一些钱的话，她还离婚吗？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为了“一个态度”来跟曾经喜欢过的人谈判乃至决裂，但是其实很多情况下不过是为了有限的一些金钱。刘橙不愿深想，不愿探索出自己不够好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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