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时间嘉许

周遂淡淡地看着司掩和黎听离开的背影，垂了垂眼皮，一贯幽深寂静的眼底泛起一阵涟漪。

        一旁的姜凛看着周遂的模样，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邪笑，在他面前招了招手：“喂喂喂，走远了，别看了。”

        周遂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

        姜凛眼睛一眯。

        有情况。

        他大手一揽，瘦长的五指便松松垮垮地搭在了周遂的肩头，刻意压低声音问道：“怎么？”

        周遂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姜凛猛然用力，单手扣紧：“别装，我都看出来了。”

        听到这话，周遂才屈尊降贵地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慢吞吞地收回视线，舌尖抵了抵牙，好像在思考要不要告诉姜凛。

        他长长地无声舒出一口气，淡然的双眸忽然开始闪闪烁烁，状似不经意地看遍了周围人，实则在看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哪儿。

        见其他人基本上都在各说各话，这才转头看向姜凛，张了张嘴，几乎是用气发出的声音道：“按理来讲，当时她最先看到的人不应该是我吗，黎听在她身后，丧尸下一秒就要咬到她身上了，为什么首先叫的还是黎听的名字？”

        姜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柯霖躲避那只丧尸摔到地上的时候，司掩扑出去时最先叫的是黎听的名字，而不是她右前方的周遂。

        他面色变得有些复杂，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周遂，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心里却偷偷鄙视周遂。

        好你个丧心病狂的周遂，发小的醋都吃？人司掩和黎听相处了多长时间，你才跟人相处多长时间？她俩的配合是你能比的？

        不过这话他肯定不会说的。

        周遂第一次跟他咨询情感问题，他当然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地打击周遂。

        其实他还真冤枉了周遂。

        人在最危险的时刻大多是会先顾及自己的生命，可当时柯霖躲过了那只丧尸，司掩又往回扑，丧尸与她之间只有一只手臂的距离。他当时但凡迟一秒，司掩必定要出事。可当时她想的是抓住柯霖后的回程问题去嘱咐黎听，而不是先叫他的名字来帮自己，那这是不是说明，她当时基本上已经是将自己的生命全盘托付给他了？她相信自己能为她化解当时那么危急的情况，所以，司掩对他的信任已经高到这个程度了吗？

        姜凛思绪回辗转了几番，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我觉得她不叫你的原因，应该是她很相信你，相信你的敏锐果敢，不用她说，你都能懂接下来该干什么。”

        说完他还略重地点了一下头，企图增加这个说法的可信度，“就是这样。”

        然后就见周遂沉寂的眼眸转了几转，快速地眨了眨，仿佛寂静的湖泊中泄入了月，广阔的草原生出了花，肉眼可见的变化，明亮了起来，清润低醇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不可忽视的雀跃：“你是这么觉得的？”

        他没说“也”，不想过多地外泄自己的心思，但姜凛的话无疑使他更加相信自己的想法了。

        姜凛愣愣地看着周遂弯起的眼角，甚至他脸上曾被栗旸暗中吐槽的傻气笑容又重出江湖，眼眶都圆了起来。

        他真的好想笑，但他也很害怕真的笑出了声周遂会恼羞成怒地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姜凛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侧脸，及时止损，避免被打。

        说道：“当然，她是相信你的。”她也相信我们。

        姜凛的生存法则：说话说一半，做人留一线。当然，仅限于朋友。

        看着周遂止不住的笑意，他再次坚定自己的生存之道的高明之处。

        你好我好大家好，周遂开心，他也开心，多好。

        正说着呢，司掩和黎听就回来了。

        姜凛眼中暗光一闪。

        他再度看向身边的周遂，发现他已经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人模狗样地半靠在了墙上，看着像是寐了很久的样子。

        姜凛鼻中轻轻“嘁”了声，摇摇头也闭上了眼开始睡觉。

        待到周围的一切人声都安静了下来，周遂悄悄睁开了眼。

        他看向对面伏在黎听膝头已经熟睡的人。

        平日里灵动清和的眼睛紧紧闭上，高挺的琼鼻缀在下方，灵巧的嘴唇微微抿起，仿佛梦中也不太安生，唇色也早已没有初见时鲜艳。

        周遂小幅度扬起的唇角一滞，又降了下去。

        现在这种情况，能活着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别的事放在现在都是不合时宜的。但是他看着司掩熟睡的侧脸，暗暗下定决心，他们会一起活下去的，活到最后。

        突然，他看到一抹逐渐挪动接近这边的黑影，眼眸蓦地一寒，眼神森然，刚才都快漫出来的柔软已然消失不见。

        闻清一边走向厕所一边看向这边秦深所在的角落，突然，和周遂锐利冰冷的眼睛相对上，他愣了一瞬。

        下一秒，他眸中闪过一丝暗光，冷冷地勾起一边唇角，向周遂露出了一个嘲讽挑衅的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也不在乎周遂看不看得见，脚下从容地迈向了厕所。

        周遂眉头一皱。

        闻清当然不会蠢成这个样子在这里就动手，但他浑身所散发的危险气息不得不让周遂忌惮。

        他瞄了眼睡得死沉的秦深，平静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丝丝无奈。

        这种情况下还能睡得这么死，周遂都不知道该不该夸赞他这稳如泰山的心态了。

        他松松地斜倚墙边，缓缓闭上眼睛，耳朵却悄然竖了起来。

        待听到闻清折返后，再无动静。

        他这才睁开眼睛，抬眸看了许久那边的情况，随即闭上眼睛，再没有睁开。

        第二天。

        天空阴沉，乌云翻滚，阵雷在低压的云层中轰轰作响，直震得人心头作颤。

        电闪雷鸣的穹顶之下，商业街的丧尸都仰着头，对着天空扬起自己阴森的利爪，嘴边的嘶吼声音不断。

        一道惊雷劈下，司掩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直直地从黎听的腿上坐起，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鼻腔不停地缓出粗气声，直直地望向前方，眼神空洞，面色苍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才发现黎听正面色肃然地望着自己。

        “没事吧？”黎听问道。

        司掩眉心紧拧，摇摇头道：“没事。”

        “做噩梦了？”

        她点点头，“太真实了。”

        黎听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梦？”

        司掩梦到她们全部都死了，自己是最后一个。那道雷声响起的时候，她的眼中倒映着丧尸青灰的面孔，血腥的獠牙。

        司掩觉得这个梦太晦气了，她不喜欢。

        “我梦到我们好不容易都活着回去了，我妈在家给我准备好了一百碗蛋炒饭。”司掩小小地扯了个谎。

        黎听听得一笑：“山一程，水一程，跋山涉水又是一程。”

        司掩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摆摆手道：“造孽。”

        黎听眼睛都眯了起来，敷衍地安慰道：“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

        柯霖听着二人对话，撑着下巴，指尖随意地交替点着自己的侧脸，挑了挑眉。

        周遂看司掩终于恢复了平静的模样，淡淡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一旁的秦深几人甚至无趣地开始玩起了成语接龙。

        栗旸：“无中生有。”

        秦深紧接着道：“有眼无珠。”

        一旁路过上厕所的闻宇轻蔑的的眼神掠过了说话的秦深。

        姜凛瞅了个正着。

        他似笑非笑地掀起唇角，眼睛就紧紧地粘在闻宇身上，牙白口清，字字可闻：“猪狗不如。”

        闻宇抬眸对上了姜凛轻轻弯起却不含一丝笑意的眼睛，抬起下颚，咬紧牙，无声地捏紧拳头，率先错开了姜凛的视线，径直往厕所而去。

        姜凛转过头时，发现栗旸和秦深正盯着自己看，“干嘛？”

        栗旸轻轻哼了声：“6。”

        秦深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还比了个大拇指：“牛。”

        姜凛好似不在意道：“小事一桩。”面上却迅速自得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装上两秒钟，栗旸便立即敛了神情：“该你了。”

        姜凛一愣：“什么？”

        栗旸说：“如履平地。”

        秦深见状接着道：“地动山摇。”

        姜凛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摇摇什么？”

        周遂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摇摇欲坠。”

        姜凛有点惊讶，周遂今天居然肯干件人事。

        孺子可教。

        姜凛心下点头，决定将周遂破格提升为姜博士爱情知识小课堂的初级vip用户。

        午饭过后，姜凛偷偷摸摸地将司掩拉到一个偏僻的货架后方。

        司掩一头雾水：“干嘛？”

        姜凛对她眨眨眼，语速极快道：“我问你件事呗。”

        “你问啊。”司掩无所谓地说道。

        “你喜欢周遂吗？”姜凛浅笑着看向她。

        司掩：？？？

        她突然像是被今天的雷劈中了一般，呆呆地像截木头一样立在那里。

        司掩心跳得厉害，眼皮也不自然地上下跳动着，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姜凛却一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做派，也没再追着问，目光淡然温和地看向司掩，再次抛出一个惊天大雷：“他喜欢你。”

        司掩呆得更彻底了。

        她愣愣地看着姜凛的脸，感觉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直直地垂下感觉很奇怪，揣在一起更奇怪。她眨眨眼睛，有些怔然地看向前方。

        姜凛看着她吃惊的模样，浅浅笑了笑，再次问道：“你喜欢周遂吗？”

        “喜欢。”

        司掩听见了她自己的声音。

        她回过神来，看向仍在温和浅笑的姜凛：“为什么告诉我啊？”

        姜凛摊了摊手：“两个人朝一个方向走，才有意义不是吗？”

        说完他挑了挑眉，“我先回去了。”

        徒留司掩在原地消化这个让她极度震惊的消息。

        栗旸看着重重靠向墙壁的姜凛，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又没运动，好像整得自己刚做完多大的工作量似的。

        姜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周遂虽然傻气了点，但好歹也不是单相思了。

        他扫了眼一旁沉思的周遂，笑了笑。这次过后，就好好在一起吧。

        姜凛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碰了碰周遂：“你欠她一场告白。”

        周遂莫名其妙地看向身旁废话的姜凛：“要你说。”

        姜凛看他自若的神态，不由有些怀疑道：“你会吗？”

        周遂冷冷地对上姜凛透露着鄙视的双眼，掷地有声，“我会学。”

        他会给司掩一场该有的告白仪式的，但不是现在，这样一个雷雨沉沉荒芜死寂的冬天。

        至少应该在繁花初生的春日里，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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