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好不容易等来了周末。

        早上迷迷糊糊就听到机器的声音，坐起来一看，是小韩在拿打蛋器打奶油。

        我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进了厨房：“今天有蛋糕吃吗？”

        小韩没转身，但从他的声音里都能听出开心：“是啊，祝贺你拿到奖金，今天我们改善一下生活！”

        我顺手拿了一个他刚才烤好的贝果放进嘴里，小韩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改进过了，贝果的芯儿是草莓奶酪做的。

        “知道你不吃甜的，拌馅的时候只放了一点点盐。”小韩看着我连啃了三个贝果，轻轻的按下我的手：好了，别吃了，再吃吃不进去别的东西了。”

        “这个暑假你打算去哪旅游？”我看了一下自己的微信钱包，真好，将近三万块。

        “我想去z市。”小韩带上石棉手套，把纸杯蛋糕推进烤箱，“你不是也一直想去吗？”

        z市是我国第一宗教朝圣地点，我之前一直想去，但犹豫怕影响了内心对那里的幻想。

        “不想了……前几天那个陈老师，哦不，禽兽也是信教的，但是一点都看不到善念。”

        小韩把烤盘端出来，蛋糕的香气钻进我的鼻孔：“所有体制最先压抑的都是善人。在没有明确惩罚机制的情况下，规则往往会让善人更善，也会让恶人更恶。善人畏惧惩罚，因此想做到尽善尽美，恶人看不到惩罚，就更肆无忌惮。”

        “说这么严肃的话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不要啃贝果？”

        “不行，烤了一上午蛋糕，我饿。”

        小韩坐下来，斜靠在桌子上：“所以我们有法律，做对了事，有鼓励，做错了事，有惩罚。中间每一次缺错遗漏都会影响到总体体系的稳定，所以有记者去深挖细节修正它。”

        我摇摇头：“大学的时候老师就讲，舆论不应该干涉法律判决，判决的时候也不应该钻法条的空子。如果出现了社会认知和判决严重不符的案例，那就应该去修改法律，而不是去修改判决。

        小韩沉默了一会儿：“什么时候定去z市的机票？”

        我打开订票的软件：“最近的特价票在……啊最近一个月最便宜的特价票就是今天晚上！小韩！快！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开始旅游！”

        z市的空气很清新，到处弥漫着一股原始森林中植物的气息。镇子里的装扮几句当地特色，花花绿绿的，和现代化城市提倡的简约风完全不同，但却又意外的和谐，带了一种朴实的美感。

        路边一个穿着当地特色服饰的阿嬷拦住我和小韩，手里握着一大串七彩绳：“小两口要不要买一对儿？能绑在一起长长久久永不分离哦。”

        我刚想说这玩意有什么用，别被坑了，就见小韩掏出二十块钱：“要两个。”

        然后他开开心心的把手串捆到了我的手腕上。

        我看着手腕上系的乱七八糟的绳结，一时有些无奈：“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小韩笑嘻嘻的：“图个好彩头，图个好彩头。”

        卖绳子的阿嬷也跟着笑了：“四时吉祥，四时吉祥。”

        过了镇子，就该上山了。越往上走气温越低，走一段山路需要加一件衣服。遇到一个庙进去磕几个头，随着庙宇越来越密集，我们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山路边便是原始森林，高大的树木抬起头都望不到它的树冠。有时会遇到溪流，水凉的像是流动的冰，又像是凝成实体的寒气。

        我抬头看上去，傍晚的雾气让光有了自己的形状，又被树冠切割成一条一条。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感觉在好多个夜晚，在梦里我到过这里。梦里是皑皑白雪，能看到很多深浅不一的脚印留在雪地上。朝圣者们跪拜着，匍匐前行。点燃的烟火环绕在大殿里，环绕在神像上，环绕在每个人的的身边。烟雾缭绕，宛若另一个世界。

        我望着四周的景色，一时间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小韩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们该继续爬山了。

        小韩订的旅店在山上，到晚上可以坐在外面看星星。这里很冷，所以也没什么蚊虫，在外面坐一晚上也不怕。

        天空是蓝色的，月亮也是蓝色的。坐在山上可以看到远处庙宇里的灯和香都泛起橙色的光晕。

        冷暖色调对冲在这里反而显得格外和谐。厚重的蓝色包裹着山上的旅店和我的影子，山下的橙色是香火，是古寺，是万家灯火。两个世界差别又融合，形成一个庄严的整体。

        我在那里坐了好久，放空自己的思绪。一件温热的毯子披上我的肩膀，是小韩。

        小韩给我递了一杯热牛奶，靠着我坐下：“很喜欢这里吧？我感觉和我梦里一模一样。四季变换，因果轮回都在这里，就像世界的终点一样。”

        我轻轻笑了笑：“我不相信因果。如果真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就不需要法律，也不需要我了。做了恶自有报应，看雷劈谁就去采访谁的家属，多精准。”

        小韩被我逗乐了：“你说得对。嘴上沾牛奶了，我来给你擦擦。”

        我以为他会伸手，没想到他整个人压过来，吻上了上来。

        “喂！”我气的抹了抹嘴，“怎么突然搞这个！”

        小韩笑了笑：“又没人看。”

        然后他突然一脸严肃的看着山下的庙宇：“我的心愿，就是这样，平平安安，岁岁年年。”

        我看着他，他扭过头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也轻轻抱住他：“我也是。”

        “我的心愿也是就这样，平平安安，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我见过太多离散了，我不求财富，不求名声，只求像这样，平平安安，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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