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7 章 第 247 章

林菀最近有些苦恼，因为她发现哥哥和林桑似乎在冷战，这种情况也不能叫做冷战，哥哥对林桑比平常更加体贴入微，但他也在躲避着林桑。其实也不用他主动躲着林桑，因为她这段时间很忙，完全住到了公司，据她的秘书说，她经常通宵办公，每天都只休息两三个小时，胃口也不怎么好，还推掉了最近两次的身体检查。

    林菀很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她说过林桑几次，但公司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确实抽不开身。现在她很后悔自己从前不愿意学习公司事务，什么忙也帮不上，不能减轻林桑的工作量。

    夜晚，林菀在公司楼道里遇到徘徊的林清韶。

    她将他拉到走廊尽头的茶水间，神色很严肃，“哥哥，你和林桑到底怎么了？”

    这两个人在一起三年从没有吵过架，甚至连一句争论都没有过，林桑的脾气好的可怕，很少有什么能让她生气，现在已经两个月了，两个人却连半个字都没说过。

    她犹豫片刻，“哥，你是不是出轨了？”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动摇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林清韶沉默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他的神色很沮丧，眼里也没有什么光彩。

    “那你们……”

    良久，林清韶苦笑，“也许比这还要可怕。”

    “什么！难道你在外面有私生子！”

    林清韶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胡思乱想的妹妹，他望着林桑的办公室，心中涌上了难以言说的绝望与愧疚。

    这段时间他总是在回想过去的事情，他们之间的感情好像一直不够对等，林桑的付出远比他多得多，她将自己放在第一位，为他付出了自己的一切，然后在他们准备结婚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在对方心里连前几名都排不上。如果他是林桑，又岂止是心寒呢。

    可是那晚的林桑是那么平静，她似乎一直明白两个人之间的不平等，也一直默默忍受着，从没有向他要求过什么。其实只要他愿意多留心一点，很容易就会发现两人地位的倾斜与付出的不对等，但也许因为他是利益既得者，所以他不会关注自己的所得到的便利来自何处。

    对林桑而言，这应该是她最快意的一段时光。现在她大权在握，放眼整个商界，也没有人敢或者能和她对抗，她的身体机能也还没有完全损坏，还能维持她正常的生活，她还有时间去重新制定规则，让这个世界变成她想要的，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是她不惜一切代价向上爬的理由。

    几个月后，她到墓园去祭奠易遥，但这只是个幌子，她真正想要祭奠的是应雾。

    “好多年不见了……”林桑站在应雾的墓前，轻轻拂去墓碑上的落叶，“不知道人死后有没有灵魂，是会去转世，还是留在地狱呢？”她静默片刻，也许不需要问应雾，她的生命很快也会走向死亡，这个答案她很快就会得到了。

    有时候她觉得命运真的爱和人玩笑，在她攀到顶峰的时候，也宣告了她的生命即将燃到尽头。

    她在墓碑前站了良久，微凉的风吹起她的衣袂，墓园荒凉的底色下，她仿佛一只枯朽的秋蝶，“死亡是否让你觉得解脱呢？”在面对死亡的前一刻，应雾有没有害怕，又有没有后悔？

    而当死亡到来的时刻，自己是否能够平静面对呢。

    林桑笑了笑，“如果真的有灵魂，我们重逢的时间不会太远了，也许这是唯一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她在墓园呆了很久，难得的一段清闲时光都在这里消磨光了，也许是知道自己以后也会归于此处，林桑忽然觉得这里格外亲近。

    离开墓园后，林桑径直回了公司，却在公司门口看见了林清韶。

    他站在门边，神色很憔悴，傍晚的微风吹动他的发丝，路边的霓虹灯亮了起来，黄昏最后的一点光掺杂着灯光，一起落在他身上，林桑忽然想起他几年前的样子，那晚他来接自己回林家和老爷子一起吃饭。那时候的他微笑着，眼眸中却始终都有隐藏不了的冷淡与蔑视。

    光阴流转，两个人的位置竟然已经完全对调。

    命运有的时候很有意思。

    “林桑……”他上前一步，但很快又停下脚步。

    她朝他点了点头，微笑着走过去，“等很久了吗？”

    林桑的态度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她平静的态度反而让林清韶心慌。

    沉默片刻，林清韶轻声问道，“今晚要回家吗？”

    “好啊，这段时间太忙了，很久没有一起回去了。”她笑了笑，“你看起来有话和我说，等我们回去了可以谈谈，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上去拿点资料就回去，”

    林清韶抓住她的手腕，“林桑，我们现在就谈谈，好吗？”

    “……好，去办公室说吧。”

    刚刚关上办公室的门，林清韶就紧紧抱住了她，他用力箍住她的腰，使劲将她压进自己怀里，这样满满地抱着她，他心中连日的不安才稍稍退去，至少这一刻她是在自己身边的，她没有离开。

    “对不起。”

    林桑笑道，“对不起什么？”

    “别笑了。”林清韶闭了闭眼，她此刻的笑声让他的心疼痛异常，无论遇到什么事她脸上都是笑容，究竟是她根本不在乎那些事情，还是因为没有人能分担她的痛苦？

    一直以来，自己只享受她给自己带来的慰藉，完全没有关心过她的心情。

    “好，那你的对不起是为了什么，是因为你发现自己做不到我对你那样？”林桑靠在他怀里，轻轻摩挲着他的背，“清韶，你生来就站在山巅，所有的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你很难明白上山的路是多么狭窄艰难，所以很多时候你看不到我的困境，我不会因此责怪你。况且我们的地位本来就是不对等的，我对你有所求，这些年我得到的机会大都依附于你对我的感情，我从你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就应该回报给你另一样，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必对我感到愧疚，因为我也从不对你愧疚。”

    林清韶的身体因为她这番话渐渐僵直，他松开林桑，握住她的肩膀，让她直视着自己。

    林桑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听见他因为不可置信而颤抖的声音，“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你心里，我们的感情就是一场……一场交……交易？我有很多不对的地方，可你不要说这种气话好吗？”

    “我现在想问你，你的答案还是和两个月前一样吗？”

    “你先告诉我，刚才的话只是气话，是吗？”林清韶期待地望着她，眼底甚至带着一丝祈求。

    “如果我说是，你的回答会是否定吗？如果我说不是，你的回答又会是肯定的吗？”林桑伸手覆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语气平静而不容置疑，“清韶，这次你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他的唇颤抖着，他第一次发现，说出一个答案是一件如此痛苦艰难的事情。

    “我听到你的回答了，不用说了。”林桑松开手，退出林清韶能够掌控的范围。

    “清韶，我们是一类人，我了解自己，所以我才会了解你。感情就像是第六根手指，它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但有的时候它就是会存在，有时候多一根手指能让我做到一些以前做不到的事，不过如果它妨碍到我，我会砍掉它。清韶，现在我就是你的第六根手指，你舍弃不了我带给你的幸福，又不愿意为我放弃现实的既得利益，你什么都想要，所以你痛苦彷徨。如果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这对我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但如果这只是一场交易，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三年你很幸福，我也很快乐，这很划算，也很公平。”

    林清韶震惊地久久说不出话来，甚至连心痛的感觉都迟缓了很久才到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他无数次感谢上天能让他的后半生有林桑相伴，他是个不够完美的俗人，他给的爱不够纯粹，可是他也给予了自己能给的真心，甚至连同林家都送给了她，但这三年的幸福时光对她而言，竟然只是一场银货两讫的交易？

    为什么林桑从不吃醋生气，为什么从不对他倾诉自己的委屈，为什么能够无底线地付出……以往不合常理的细小疑惑，此刻都有了答案。

    因为她不爱他，她可能都没有动过任何感情。

    “交-易-”林清韶想冷笑，可他的嘴角却无法向上提动一丝一毫，他死死地盯着林桑，对林桑的爱意和被欺骗的恨意在不住地拉扯，他双目赤红，脸部的表情不自知地狰狞起来。

    “是的，这是交易，也是一场赌博，结果显而易见，我赢得了你的信任，从你手里拿到了我想要的。”林桑微笑着，“不过你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你依旧是林董，也永远都不用为钱财发愁，唯一的改变，就是你失去了一部分决策权。”

    “原来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林家，我和你的感情也只是你的垫脚石。”他咬着牙，用尽全力忽视心底泛上的阵阵疼痛，“林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又怎么能把他们之间的感情说的那么廉价，仿佛是用金钱就可以交易的商品。

    “很抱歉欺骗了你，可是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之间是怎么开始的吧，是你用自己的权势来威胁我。那时候我只是想借林家的势，还没想过用这种方式取而代之，是你亲手给我指了这条路，”林桑笑了笑，“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81Zw.�0�4�0�2m

    “既然这才是你的目的，为什么不在拿到股份的时候就和我摊牌？”

    “因为你曾经说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帮我，我相信了你的承诺。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我会和你一直这样走下去。可是你做不到，我们想法上的分歧又亟待解决，这是必然的结果。”

    “一直这样下去……哈哈哈哈哈哈！”林清韶终于笑出了声，只是笑声中满是苦涩，泪水也溢满了眼眶，他自以为最幸福的时光，原来只是她精心编织的谎言。而戳破这个谎言的契机，竟然是因为自己没能遵守对她许下的承诺，这是上天在帮他，还是对他毁诺的惩罚呢？

    林清韶微微仰起下巴，这真是荒谬又可笑啊。

    “好，林桑，你既然敢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这些，应该是自信自己已经掌握住了整个林家？”

    “清韶，你有时候会有一点天真，既然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假的，你觉得我真的全心信任你、对你没有一点防备，甚至也察觉不出你安插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人吗？”

    林清韶闭了闭眼，“养虎为患。”

    他难道不知道林桑是危险的猛兽吗？他当然知道，而且一刻也不曾忘记，否则他当初何必安排这么多人去监视她呢？只是这头猛兽的利爪从不曾对准他，而且完全为他所用，他自以为已经驯服了她，所以不由放松了警惕，反而落入了猎物的圈套。

    只是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甚至也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为这从未存在的爱情伤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夺回对林家的控制权，他不能让林桑带领林家去做什么拯救底层人这种疯狂的事情，那会毁了林家几百年的基业。

    “即使你现在持有最多的股份，可是你名不正言不顺。大家认同你接管林家的前提你会成为我的妻子，但现在不可能了。这些年想拉你下去的人多得是，只是找不到你的理由，如果你不是以我妻子的名义掌管林家，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就会有出手的理由，他们可以说你鸠占鹊巢，可以说你不择手段，利用我的感情得到这一切，然后又抛弃我。林桑，你信不信，不需要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流言就足以让你失去一切，甚至杀死你。”

    世界对女人是严苛的，男人可以放纵，他们的感情问题可以用一句风流韵事轻轻带过，道德问题可以用一句无毒不丈夫加以装饰，甚至可以变成一种炫耀的资本。可是女人不可以，她们生来似乎就带着一座无形的贞节牌坊，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比不过这座牌坊的重量，无论她拥有怎样的功绩，只要有人戳一戳这牌坊，就能瞬间击碎她的一切。

    同样的一件事，男人做了没有人会指责他，女人做了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直到她主动或被动地选择死亡。

    无论在哪一个世界，林桑都深深感受过这样的恶意。因为她异于常人的美貌，年少的时候她总被各种男人骚扰，但很奇怪，明明不是她的错，却没有人去指责男人，大部分人都在辱骂她，说她恬不知耻，是婊子，是贱货，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出来勾引男人。

    她已经在这种事情上吃了太多亏。

    “我当然相信，”林桑的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害怕，只是平静，甚至脸上还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清韶，你以为这些年没人对我用过这种手段吗？舆论战是成本最低但见效最快最狠的方法，你刚刚说的那些都不算什么，更不堪更离谱的都有，你要听听吗？不过看你的表情应该不怎么想听。这种事情每一天都在发生，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至于那些人，他们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有的已经腐烂在了泥土里。”

    林清韶再次被震惊，甚至是觉得崩溃。

    他知道林桑不是无害的小白兔，也不仅仅是带刺的玫瑰，可他不能相信，自己认知中温和完美的恋人会是一条带毒的美人蛇。他更不能相信的是自己竟然从没有了解过林桑，他看到的竟然只是她众多假面中的一张。曾经他有多迷恋她的完美，此刻就有多痛苦。

    他怔怔地看向林桑，她神色未变，唇边还挂着那抹浅淡的笑意。

    这笑意让他悚然一惊，身上猛然沁出冷汗，他害怕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可与此同时，他可悲的发现，自己对她的迷恋不可控制地加深了。

    危险总让人敬而远之，可也最能挑动人沉迷。

    “不要这么紧张，清韶，我只是借用一下林家而已，如果林家受损，对我也没有好处。虽然你的意见不能左右我的决定，可我不希望和你成为敌人，当然，选择权在你，”林桑拿起桌上的资料，又扬起笑容，“现在要一起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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