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传闻，江湖第一暗杀组织赤珠楼内有个杀手榜，榜上排行第一之人绰号“绝命”。杀手绝命，一把绝命刀令人闻风丧胆，冷血无情，独来独往，戴一副黑色面具，除赤珠楼主外，无人见过其真面目。

        一日，杀手绝命接到暗杀任务，目标是江湖中的用毒高手千里光和震山神掌鲁震山，需在一个月内取二人首级。不知是何人，把他的行踪泄露给了千里光和鲁震山，二人收到风声，连夜逃到边塞，并联手提前布下机关。

        那夜狂风大作，绝命手提绝命刀追击而至，被暗箭所伤，身中剧毒，随即带伤追击，误入火药埋伏圈，尽管被炸成重伤，还是拼尽全力与二人对抗，挨了数下震山神掌，五脏六腑俱损，纵使如此，仍将二人斩杀，取下首级。

        当他精疲力竭之时，一名蒙面黑衣人趁机偷袭，先是挑断他手筋脚筋，再震断全身经脉。他无路可退，跃下万丈悬崖。

        暴风狂沙中，黑衣人站在悬崖边上，眼露凶光，阴狠地道：“多好的杀手，死了实在可惜。”紧接着，那人笑声凄厉狂傲，夹在狂风呼啸之中，令人不寒而栗。

        掉下悬崖之时，绝命脑子一片空白，唯忽地想起，自己原来的名字，叫决明，是爹娘取的。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他艰难地睁开眼皮，周围是轻烟薄雾，白蒙蒙一片，耳边是潺潺流水声。他感到很冷，全身颤抖。这就是地狱吧。

        一缕阳光照进烟雾里，山花烂漫，轻烟袅袅，隐约见一个少女盈盈走来，约莫十五六岁年纪。那少女披着一袭薄薄的白衣，清丽脱俗，手捧一束鲜花，身在晨光薄雾里，似在水中，如真似幻，宛如凌波仙子。

        绝命觉得自己还活着，因他一生杀戮过重，死后必定是要打入十八层地狱的，不可能看到仙女。

        那少女见了他，吓得花容失色，手中鲜花掉落，一双翦水秋瞳，眼里漾着害怕，连退了两步。

        男人一身黑衣，满身是伤，血肉模糊，被河水泡得发白，不成人样，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那少女轻轻呵一口气，定了定神，在男人身旁蹲下，打量着他，似在查看伤势，伸出白玉般的纤手，握住了他满是伤痕的手，将两只纤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指腹温暖，随后黛眉微蹙，温柔而疼惜地道：“你伤得很重。”

        自爹娘去世后，绝命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温柔地对自己说话，说不出什么感觉。

        “别担心，我会救你的。”少女声音温温柔柔，如纱似烟。

        少女把花束放到他身旁，提着裙子，起身轻盈地跑开了。

        绝命告诉自己，父母之仇未报，绝不能死，必须活下去。

        一只蝴蝶飞来，扇动翅膀，停留在他的鼻尖。那少女回来了，身后跟了两位白发苍苍老人。

        但见那老头儿，白发白眉白胡须，穿一身粗布衣，鹤骨龙筋，步伐矫健，精神矍铄，此老人名叫温千方，是隐世神医。那老妇人，体态圆润，鹤发童颜，慈眉善目，是温千方发妻，名叫杜英，亦是用药高手。两位老人隐居之地名为素灵谷，与世隔绝，草药遍野。

        “爷爷奶奶，在这里。”少女纤纤玉手，指着男人给两位老人看。

        温千方查看了绝命的伤势，面露愁容，直摇头啧嘴，道：“身中剧毒，五脏六腑俱损，全身筋脉尽断，多处骨折。难，难，难喽。”

        少女打量着河边草丛里的男人，有种同病相怜之感，“爷爷，他还有救吗？”

        少女名叫温云苓，是老人捡来的。十五年前他们上山采草药，也是在这河边发现一个木盆，里面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便带回家，花了不少心力才把人救活，但女婴已落下病根，体弱多病，两位神医倾尽心力，经过多年调理，身体情况逐日好转。

        “看来是从上游漂下来的。”温千方放眼望向河面，三十年了，第二次有人从上面漂下来。他想了想，摸摸胡须，道：“年轻人，看在宝贝孙女的面子上，老头子就试一试吧。”他讨好地笑着，看向老伴，“老婆子，你那棵千年人参，拿来用用？”

        杜英爽快地道：“行，给你。”

        温千方先把骨折处包扎固定妥当，杜英和孙女找来一个简易担架，祖孙三人合力，小心谨慎地把绝命抬到担架上，温千方在前面抬，杜英及少女在后面各抬一边，慢慢地往家方向走。

        绝命睁开被血迹凝住的眼皮，蓝天上飘着一朵洁白的云，感觉自己飘在空中。

        云苓欣喜地道：“爷爷奶奶，他醒了！”

        杜英慈爱地鼓励：“年轻人，就快到了，再坚持会儿。”

        温千方道：“云苓，跟他说说话，不要让他睡过去了。”

        “是，爷爷。”云苓喘着气，声音温柔，“我叫温云苓，你呢？”

        绝命不能言语，眼前的少女，阳光柔和地照在她脸上，肤如凝脂，白到透亮，唇若点朱，更显得清雅绝伦，灵秀无比。

        云苓知道男人回答不了，继续轻声细语地道：“这是我爷爷奶奶，他们都是神医，他们会有办法救你的。”

        绝命能熬到现在，全凭意念撑着，绝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报仇。然而，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模糊，终究是晕了过去。

        云苓急了，道：“爷爷，他又闭眼了。”

        温千方玩笑道：“那没救喽，省下不少草药，千年人参也省下喽。”

        眼睁睁看着人死了，云苓心里难过，眼睛一红，一滴泪掉落下来。

        杜英腾出一只手探了绝命颈部脉搏，笑道：“还有气，有救。这孩子，人家说什么都相信，你爷爷开玩笑的。”

        云苓立即破涕为笑，“爷爷奶奶是神医，一定有办法起死回生的对不对？”

        温千方连连点头，“对对对。他遇到你爷爷奶奶，是祖上积德喽，死不了。”

        祖孙三人，把绝命抬回家，温千方立即细细检查了他的伤势，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不过既然有一口气在，他就有办法把人救活。

        夫妇二人配合默契，经过一天一夜的救治，温千方把绝命的全身筋骨尽数接上，期间杜英给配了解药，解了剧毒。

        两位老人用神过度，精疲力竭，两眼发晕，体力不支。温云苓赶紧让两位老人去歇息，自己留下来照顾病人。

        七天之后，绝命终于醒了过来。看到床边一黄衫少女，纤纤玉手抵在鬓边，冰肌玉肤，眼眸微闭，似在假寐养神。

        绝命手指动了动，喉咙发出干哑的声音，少女惊醒。

        云苓欢喜非常，嫣然一笑道：“你醒啦。”她明眸似水，灿若烟霞，美艳无双，周身散发着一层淡淡微光，如明珠莹晕，暖玉生烟。

        除娘亲外，绝命第一次看到有人冲自己温柔地笑，如梦似幻，恍如置身仙境一般。他想要起身，却全身僵硬，力不从心，动弹不得。

        “你才刚醒来，不要动。”云苓语音温柔，将纤纤玉指搭在他的脉搏之上，凝神探听，继而粲然一笑，“恢复得很好。你不要乱动，我去叫爷爷奶奶来。”

        少女飘然而去，轻盈如回风旋雪，翩然若惊鸿掠影。

        院子里，云苓的声音柔柔地传来，“爷爷奶奶，他醒了。”

        很快，温千方和杜英都进屋来查看绝命的情况，按照预期正在恢复，齐齐笑道：“年轻人，你伤得很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需要点耐心，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熬，忍着点儿。”

        杜英乐呵呵的，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从哪里来？”

        “什么人把你打成这样的？”

        “有没有感觉好点呀？”

        “饿不饿，想吃什么？”

        绝命始终不发一言，绝不回答。杀手绝命从不以真面目示人，除赤珠楼主外，再无活人知道那面具下长成什么样，因为看过他脸的都已经被他杀死，如今被祖孙三人看到了容貌，更不能让他们知道他真实身份。

        祖孙三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云苓一脸疑惑：“爷爷，他为何不说话？”

        “嗓子没问题啊。”温千方用手摸着绝命的喉结处，玩笑道，“要不就是摔傻了，要不就是吓哑巴了。”

        云苓柔声道：“那把他脑子也治治？”

        杜英笑道：“云苓，治脑子就交给你了。”

        温千方摆摆手，“不急，先把筋骨经脉脏腑治好了再说。”

        在退隐前，两位神医声名在外，给各色各样的人看病治伤，其中不乏江湖侠客、能人异士、王公贵族，可谓阅人无数，据观察这个年轻人的伤情，便已猜着他定非寻常百姓。

        温千方有些担忧，此人来历不明，又不肯表明身份，身上诸多旧伤疤，绝非一般打架斗殴所致，只怕会带来灾祸，他们已是行将就木之躯，倒也生死看淡，就怕孙女云苓有不测，因此不想让云苓与他接触。

        杜英持不同看法，见他长得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模样是出类拔萃的，不像是歹徒，更像是侠义之士，被暗算重伤沦落至此，更觉可怜。

        医者仁心，两位老人更愿意相信他是个好人，谁曾想他是个杀人无数的冷血杀手。

        两位老人一生研究医术，于三十年前厌倦朝廷纷争，江湖恩怨，来此归隐，但一直没有传承人，直至收养了温云苓，便把毕生所学教与她。这些年来，温云苓在两位老人的悉心教导下，习得一身高深医术。平日里面对的都是小病小痛，两位老人也想趁此机会历练云苓的医术。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祖孙三人早中晚轮流照顾绝命，竭尽心力医治。

        绝命养病的房间是书房腾出来的，满墙都是书籍，汗牛充栋大抵如此。

        少女在山野烂漫中长大，不染尘世俗念，养得天真无邪，又因少与外人接触，大部分时间埋头研究古籍医术，造就了冷静恬淡的性子。

        云苓常捧着本书在窗前研读，抄抄写写，累了就伏案歇息，时常转过头来看看他，问他疼不疼，渴不渴，饿不饿，关心备至。

        绝命躺在床上，只有头部能动，听听窗外虫鸣鸟叫，看看房梁，看看窗台。她粉颈微垂，纤纤玉指翻过书页，神情专注，不知道在看什么书？

        日升月落，日子一天天过去。

        骨骼重新生长的疼痛，让他整日整夜饱受折磨，不得安眠，再苦再痛都咬牙忍着，从不发一言。活下去，报仇，是他唯一的信念。

        两位老人倒是对他刮目相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忍耐力，必是成大事之人，因此调理些药物，给他减轻痛苦，如此日复一日，绝命的身体渐渐恢复。

        一日，少女捧着一束黄灿夺目的花回来，欣喜地递给他，面带微笑地道：“看，决明开花了。”

        他再次想起来，自己原来的名字叫决明，那是爹娘起的，已经有二十年没有人以“决明”称呼他，而是称他为“绝命”。

        少女继续声音温柔地说道：“它的种子叫决明子，是很常用的药材，具有清肝明目之功效。”

        杀手绝命，武功高强而狠厉，一把绝命刀令人闻风丧胆，让对手一刀毙命，人称“绝命一刀”，绝命刀下的亡魂数不胜数。

        但现在，少女告诉他，决明是药材，可以治病救人。真是可笑荒唐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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