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绝命的目光落在盛开的黄花上，陷入了沉思。

        云苓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有光，说明他对花或是药材感兴趣，心中欢喜。

        “你等等，我给你看样东西。”少女把花放到他身旁，又轻步到屋外，捧了一小把药材出来，告诉他这就是决明子，并言笑晏晏地给他讲解决明子的药理及药用价值。

        从此以后，云苓会在山谷里采一束花，用瓶子插好放在窗台上。每天早上，绝命睁开眼睛就会看到窗台上盛开的鲜花。她隔三差五会上山去采药，采了新鲜，会拿给他看，跟他讲解药性，是治疗那些症状的，用药之后如何会好起来。

        如此过了半个月，绝命身上的皮/肉伤已痊愈，但仍是一言不发。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孩子伤得这样重，现在活过来，应当给家里报个信，让父母亲人放心才是。想到此处，杜英问道：“年轻人，你家里还有没有人？”

        绝命摇摇头，忆起父母惨死，心中悲愤。

        祖孙二人都显得有些意外，原来是个孤儿。杜英确认了一遍，“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了？”

        绝命点头，想到仇人，愤恨交加。

        祖孙二人都露出更加同情的神色。云苓柔声问道：“奶奶，他是孤儿吗？”

        杜英抚着孙女的手，太息一声，“是了，跟你一样，都是苦命的孩子。”

        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萦绕在云苓心头，对他更加地同情怜悯，转而虽然想到自己也是孤儿，自小没爹疼没娘爱，但有爷爷奶奶，也能过得很好，便乐观地安慰：“别担心，爷爷奶奶和我会照顾你的。”

        绝命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老一小，一动不动的。

        杜英慈祥恺恻地道：“这孩子，真吓哑巴了。连叫什么都不知道。”

        云苓思忖片刻，提议道：“没有名字也不是办法，要不给他取个名字吧？”

        杜英笑了笑，觉得在理，“年轻人，奶奶给你取个名字，暂时用着，可好？”

        绝命点点头，表示赞同。

        杜英沉吟半晌，笑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依我看就叫后福，你可喜欢？若喜欢，就点头，不喜欢就摇头。”

        绝命再次点头。

        “奶奶，他同意了。”云苓挽着奶奶的手，笑靥如花。

        杜英笑容可掬地道：“看到了，看到了，后福，以后咱们就叫你后福啦。”

        后福，这个名字很土很俗，但绝命不想跟她们多费口舌，才点头同意。他不相信自己将来会有福气。

        九九八十一日后，骨骼已尽数长好，拆了纱布支架。由于经脉尽断，五脏六腑俱损，仍然动弹不得。

        终日卧床不是办法，况那晨风夕月，红花绿柳，最能润人心脾，更有利于康复，温千方便做了一把轮椅，祖孙三人合力把绝命抬到椅上，绝命终于出了那间屋子，来到了院子里。

        院里晾晒着许多草药，栽种着花草，芭蕉冉冉，杨柳依依，云苓每日给花草浇水除草，红花绿树在悉心照料下长得极好。

        风日晴和时，云苓会推着绝命到周边散步，山花芳草漫山遍野而来，风光无限好。

        她说，是在山谷下的河边发现了他，那条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知道流往何处，站在高处可以看到一条大河，流向很远。往西边有一个山崖，深不见底，很危险，不能过去。

        绝命猜想，自己坠崖后是掉到了水里，顺着河流飘到了这里，只是不知漂了多久，漂了多远。赤珠楼绝不允许任何一个杀手无缘无故失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赤珠楼主不见他回去复命，定会派人寻找他的下落，以赤珠楼收集情报的能力，定能寻着蛛丝马迹而来，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

        为治愈绝命的经脉脏腑，温千方和杜英采用针灸和药物浸泡交替疗法，一日施以金针，再一日药物浸泡，循环往复，又过了七七四十九日。

        这日，药物浸泡过后，温千方欣慰地道：“后福，再过十天半个月，就可以了。你现在可以试着运气调息，很快就会好起来。”

        他现在已经可以勉强活动四肢，康复是指日可待。绝命数着日子，盼着能快些好起来，尽快离开这里。

        两位老人隐居到谷里后，原想着到死都不出谷，但随着孙女一天天长大，他们的思想发生了变化。云苓长到十六岁，越发出落得标致可人，如此好的孩子一生还很长，不能耽误了，陪他们老死在谷里，因此他们再次出谷。祖孙三人每逢初一十五会外出挂番行医，出售药材，换些生活所需，带云苓看看外面的世界。

        素灵谷地出偏远，距离最近的村庄有一个时辰脚程，他们先是在村庄上给人看病，后来到葫芦镇上去，约有两个时辰脚程。

        两位神医医术高明，每每药到病除，一针见效，镇上居民对两位老人很是敬重，见他们鹤发童颜，都称呼他们为老神仙，身边带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清雅不凡，实属罕见，美得不像尘世中人，都道是仙女下凡。葫芦镇来了两位老神仙和一位小仙女的事情就传开了。

        是日初一，温千方和孙女云苓起了大早，出发到镇子里。

        临出发时，杜英取出一顶白纱帷帽，慈爱地道：“把这个戴着。”

        云苓第一次看到这么别致的帽子，很是喜欢，“真好看，奶奶什么时候做的？”

        “昨日才做好。这几天日头毒，别晒着。”杜英就是想给孙女一个惊喜，见孙女喜欢，这几日熬夜缝制值了。云苓前几次出谷，晒得脸蛋红红的，叫人瞧了心疼，她把帷帽戴到云苓头上，嘱咐道：“老头子，看着点，早些回来，别让云苓累着。”

        温千方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是你孙女，也是我孙女。”

        “这个给你的。”杜英取出一顶崭新的斗笠，递给了温千方。

        “戴上。”温千方眯眼微笑，弯腰把头伸过来，活像个老小孩。杜英笑着把纱帽给他戴上了，温千方趁机在她脸色亲了一口。

        “老没正经，云苓看着呢。”杜英露出了少女般的娇羞。

        老两口在一起八十年，恩爱如初，时常打情骂俏。云苓站在一旁抿嘴微笑，从小看到大，已是见惯不怪，以为天下所有夫妻都是这样的。

        祖孙二人各背着竹篓，天蒙蒙亮就出发。杜英送他们到院子外，站在门口目送，“路上小心，早些回来。”

        温千方三步一回头地道：“知道了，回屋去吧，外边露重。”

        杜英直到看不到他们，才回了屋。

        绝命早已醒来，听到屋外祖孙三人的互动，心中不免一动，寻常人家的温馨日常，却是他不曾想象过的。他的生活，除了杀人就是报仇。

        由于已经传开，七里八乡的人闻风而来，有些是求医问诊的，有些是凑热闹看神仙的，早早就在葫芦镇集市旁的大榕树下等待。

        人们翘首以待，终于看到一老一少远远走来。那老者拄着拐杖，背着个药葫芦，头戴斗笠，步伐矫健，身材消瘦，白发白眉白胡须，一身仙风道骨。

        那少女一袭白衣，衣袂飘飘，头戴白纱帷帽，面纱轻扬，姣好面容隐约，周身犹如笼罩着一层淡淡微光，似真似幻，恍如九天仙子翩然而来。

        惊叹之时，祖孙二人已经走近，众人纷纷跟他们打招呼，忙让出道来。

        云苓帮爷爷把背篓拿下，再扶他坐下，才将自己的背篓拿下，把白纱帷帽取了下来。

        一瞬间，众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都向少女望去。

        但见她不施粉黛，肤如凝脂，光彩照人，可见天生丽质，看起来温柔和顺，体态纤丽轻盈，娇软柔弱模样，但面对如此多人，丝毫不见慌张，反而淡雅从容，清净无比，神姿端庄，更显超凡神圣，只可远观不可亵渎，众人呼吸都放轻了。

        人人都感叹她姿容绝世，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个比她更好看的了，确实美若天仙，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她还有一身高明医术。

        温千方抱拳道：“乡亲们，这是我孙女，也是大夫，大家帮帮，男的到我这边，女的到我孙女那边。谢谢帮帮忙。”

        队伍很配合，分成了男女两排，祖孙二人分工明确，忙碌起来。问诊过后，若是祖孙二人带了的药材会抓好包好，若是没带的，就开出方子，让病人到药铺去抓。

        镇上有个王员外，是个孝子，家中有个老母亲，腿疾多年，只能靠轮椅出行，听说镇上来了神医，王员外抱着一丝希望，把老母亲带来求治。

        云苓细细查看了病情，取出金针，施以针灸，老母亲竟能颤颤巍巍站起来，众人更感惊奇，仙女果真会法术。云苓给开了方子，吩咐熬成药汤后，浸泡双腿，每日一次，一次半个时辰，这个月十五再来一次，还需针灸治疗。王员外一家感恩戴德，送了一袋银子。

        葫芦镇上有一恶霸，名叫霍天霸，是附近山上威虎帮的土匪，拦路打劫，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称霸一方。他经常在镇子上横行霸道，调戏良家妇女，为非作歹，听说镇上来了个仙女，特地跑来看。他看到云苓时，只一眼就已经骨软筋酥，口水流了一地，生出歹念。

        祖孙二人忙着给乡亲们看病，都顾不得吃饭，到了傍晚，人逐渐减少，到了夜幕降临，总算把所有病人都看完，带来的药都已用完。

        他们收费随意，乡亲们都是看着给，有银子的给银子，没银子的鸡蛋青菜瓜果米油盐布匹等各种物件。这日看病的人特别多，乡亲们送给他们满满一堆物品。他们一老一小，拿不了许多东西，便挑了些轻便的放进背篓，其他的让乡亲们拿回去。

        有个病人是开饺子馆，热情地邀请他们到馆里吃饭，他们想着天黑了，要尽快回去，婉拒了。那老板做了饺子送来，非要让他们吃了再走，他们不好再推辞。

        那霍天霸叼着个烟袋，带了两个跟班过来。

        温千方远远瞧着他，知道惹不起，就不正眼与他对视，低声对云苓道：“快吃，还要赶路。”

        云苓点点头，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应道：“我吃饱了。”

        此时，霍天霸已经来到他们跟前，猥琐的目光一直在云苓身上打转，耀武扬威地道：“你们今天在这里摆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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