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看得出来，云苓是强忍伤痛做着一切。身上伤口隐约可见，额上之血已经凝结，衣衫破烂，回想起先前的模样，现在的她就是个仙凡历劫的仙女，遭遇了五雷轰顶，身心俱损。

        绝命惊讶于少女好像一夜之间成长了，看起来柔柔弱弱，眼神更加坚定，做起事情来头头是道。

        她的内心远比外表看上去要坚强。

        爷爷说过，遇到困难可以找官府帮忙。云苓担心那些人的同伙会找来，想让官府把坏人赶走，因问他要不要报官。

        绝命冷笑，肯定地道：“官府管不了。”官府要是敢管，那些人不敢当街非礼她，更不敢如此猖狂，强抢民女，烧杀抢掠。

        他沉吟片刻，又道：“那些尸首等我好了，再处理。”

        云苓有些担忧，现在天气热，尸体很快会腐烂，更害怕见到他们。

        绝命接着说道：“给我两天时间，很快能好起来。”

        “嗯。”云苓相信，正如爷爷所说，他的伤基本好了，以现在的复原速度，过几天就能行走。

        云苓身上带伤，但不想休息。在爷爷奶奶墓前发过誓，要好好活下去，因此强打精神，重振旗鼓，忙起来时，就不会胡思乱想，没有时间悲伤。先是去拜祭了爷爷奶奶，把绝命好转的情况跟两位老人讲了，之后一整天都在院子里忙碌，把能用的物品洗干净，晾晒，收拾起来，尽管很慢的，但院子正一点点变好。

        绝命则在屋里打坐练功，担心那些人同伙找来，必须尽快好起来。经过一天时间调理，他的气色好了许多。

        吃过晚饭后，云苓烧了一锅热水，绝命很自觉地出了厨房，说要到外边透透气，实际上是给她留出地方洗澡。

        缺月高挂，一点苍凉月光照在山林树间，不尽的昏暗，无限凄凉。

        绝命打量着这个院子，一切物非人非，两位老人已不在，主屋已烧成废墟，留下厨房孤零零一间屋子，庭花阶柳破败，红花绿树不再，一片凄然。幸而她把物品收拾起来，摆放整齐，架子上重新晾着药材，竹竿上挂着衣衫。

        那件奶奶未缝制完的衣衫随风轻轻摇曳。老人家说，吃过晚饭就把袖子缝好，就做好了，他就有新衣穿，可老人家却在下一刻惨死，用身体护住了他，手中还紧紧拽着这件衣服。

        那个袖子还未缝制好，望着这件残缺的衣衫，绝命百感交集，伸手摸摸衣衫，已经干了，想要把它取下来，却被勾住。他只手扶住轮椅护手，双腿颤抖，一点点站起，身体却不能平衡，一声闷响摔倒在地。他抓住地上的沙子，发出野兽般的低哑怒吼，恨自己没能快点好起来，如果早点好起来，两位老人不会遇害。

        心中积压着一团火，一团怒火，无处释放，只能折磨自己。

        他疯了似的，一再双手支撑地面，抓住轮椅，想要站起来，却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跌入土里，就像那些土匪踩在他身上，让他不得翻身。

        正在挣扎之时，云苓推门出来，看到他摔倒在地，急忙上前想要搀扶，却听到绝命一声冷喝：“不要过来。”

        云苓吓了一跳，不得不停下脚步。

        绝命喘着气，说道：“我想自己爬起来。”

        云苓没有再前进一步，静静地看着他，能够感觉到他的愤怒和强烈的意志。

        经过一次一次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绝命终于自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把那件衣衫取下，护在怀里，就像奶奶护着他一样。

        他长舒一口气，重新坐到了轮椅上。

        终于，云苓似乎能够明白，他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想必是对没能救下奶奶和爷爷而感到自责。

        她立在门前，挽着头发，发梢上滴着水，柔声道：“后福哥，水好烧了，你去洗吧。”

        热水已经备好，氤氲冒着热气。绝命陷入沉思，心想自己一个大男人，竟要一个小姑娘伺候，因此更想快些好起来。

        洗漱过后，云苓把屋子收拾干净，生了个火堆，依旧在火堆两侧铺上一层干草，再铺上一件衣衫，当是床铺。

        两个各自卧下，云苓望着茅草屋顶，出神，侧过脸看火堆对面，望见绝命的背影，轻声道：“后福哥，睡着了吗？”

        “没有。”绝命并没有侧过身来。

        云苓继续语音轻柔地说道：“爷爷奶奶的死跟你没有任何责任，你不必自责。”

        绝命没有回答，一宿无话。

        吃喝的不缺，唯独衣衫和被褥少得很，云苓只有两套衣衫，并且已经破损严重，稍微缝补了一番，山里夜凉，必须生火取暖。她想到镇上买些生活所需，又怕遇到恶霸的同伙，想想还是算了。

        第二日醒来，云苓发现身上盖了一件衣衫，是奶奶给他做的新衣，可是还未做完，奶奶就不在了，再次阵阵感伤涌上心头，握着手里的衣衫，心下一暖，看到他在晨光中打坐练功。

        这日，绝命已经能自己坐到轮椅上，没有跌倒，可谓进步神速。

        又过了一日，云苓醒来时，只看到空空的轮椅，不见绝命的身影，急忙出门寻找，发现他在院子里打坐。原来，他已经能行走，尽管走起来有点瘸。

        她还发现，院子外的尸首不见了。在她熟睡之时，绝命趁着夜色，已把尸首运到悬崖边上，丢了下去。

        尽管过得很艰难，但一切都在好转。

        如此日复一日的忙碌，院子已经收拾得整齐。两人伤势都已大好，绝命已经能站起来，行走自如。

        一日，云苓醒来，听到外边有呼啸之声，便透过门缝看，是绝命在练功。爷爷说得不错，他武功了得，呼啸之声正是刀气。

        身为赤珠楼的头号杀手，绝命武功招式狠厉，干净利落，讲究一招制敌，一刀毙命。他发现任督二脉被打通，武功飞涨。这或许就是杜英老奶奶所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此后，每天早晚，绝命练功一个时辰，招式越发狠辣，武功大涨。

        云苓看得出神，虽然不懂，但看起来就觉得很厉害，定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钦佩之感油然而生。

        早饭时，绝命说道：“我去趟镇上，你需要买什么？”

        云苓立即把所有银两都拿来给他，温柔地道：“被褥，衣裳，针线，笔墨纸砚。其他的看着买就行。”还想买心衣、里衣裤等贴身衣物，但羞得说不出口，想了想，才说道：“再买两块布，白色的，软些的。”贴身衣物不好意思叫他买，就自己做吧，虽然慢了些，总比没有的好。

        “嗯。”绝命只拿了小部分银两。这一袋银子，至少一百两，根本用不到这么多。其实，她根本对银两多少没有概念，因为极其信任，才把所有家当都给了他。

        云苓又道：“我带你出谷。”这个山谷极大，基本没有路，但祖孙三人知道怎么走。

        “嗯。”绝命点头。

        吃过早饭，她带他出谷，并告知葫芦镇的方向。一路上，天上白云依依，山间绿树红花，正是好风景。

        到了谷口，云苓依依不舍地道：“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短短一句，道出无限惜别，饱含似水柔情。

        “嗯。”绝命总是板着张脸，惜字如金，但云苓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云苓害怕一个人，怕那些人的同伙寻来。一整天，她不敢待在院子里，只有跟爷爷奶奶在一起才会安心，于是一直在爷爷奶奶墓前，跟老人家说说话，眼巴巴地望着进山谷的方向，希望他他快点回来。

        葫芦镇上，茶坊里，酒肆中，人声鼎沸，有人低声议论雷老虎和霍天霸的去向，已经有好几日不见，有人暗暗叫好，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回来才好，不见了也不能太平，这些日子威虎帮把镇子翻了个底朝天，闹得人心惶惶。待到威虎帮的人来，人们立即禁声，不敢言论。

        绝命跟着那帮喽啰，找到他们在葫芦镇上的据点，院里聚了一帮人，吵吵嚷嚷，要尽快找到帮主等等，接着分工完毕，到各处寻找，一哄而散。

        绝命在镇上查探了一圈，才开始采买，首先来到一家裁缝铺。

        店老板四十多岁，一双媚眼，一看就是精明人，见绝命长得高大威猛，帅气逼人，接待起来很是热情，拿出各种款式，笑道：“客官，这些衣衫款式都是极好的，姑娘家肯定喜欢。”

        绝命不知道云苓喜欢哪些款式，就按照她先前常穿的白黄红三个颜色，各拿了一套，又买了五块布。

        遇到个豪爽大客户，老板娘更加欢喜，把衣衫仔细打包好，眉开眼笑地问道：“要不要再买点其他的？给自个儿也带几套？”

        绝命隐约想起那个雨夜，莹莹火光里，少女身旁摆放的衣物有件是贴身穿的，染上了鲜血，应该要买新的才是，犹豫片刻，才道：“有没有里面穿的？”

        老板娘眼睛一亮，觉得有戏，忙问：“姑娘穿的？”

        “嗯。”绝命点头。

        “有有有。”老板娘忙从柜台下拿出许多贴身衣物，款式不一，花样各异。她逐一拿起各种款式面料的，眉飞色舞地介绍：“这个花纹最好看，最受姑娘喜爱。这个做工最好，手艺是方圆百里绝好的。这个料子最好，又软又滑，穿着最舒服。”

        绝命更不清楚云苓喜欢哪件，心想少女细皮嫩肉，应当要穿着软滑舒适的，便指着那个料子好的道：“这个，三套。”

        “好咧。”老板娘喜上眉梢，笑道，“给老婆买的吧，真会疼老婆。”

        绝命板着张脸，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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