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老四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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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接是不接，老人生日那天，小云还是订了蛋糕，去养老院给吴老太过生日。夫妻二人走进养老院，已是上午十点多。湖边有一排坐着轮椅的老人在晒太阳，吴老太也坐在其中。老人的轮椅虽都挨着，可谁和谁也不说话，他们呆呆地盯着湖水，或者，就望着自己的膝盖。
　　吴老太穿着小云给她新买的红花衬衫，头发梳得光溜溜的，脸也比从前胖了一些。老三弯下身子，对着老人的耳朵说，妈，我们来了。
　　吴老太看了一会儿，才认出他们，说，来了好，吃饭了没有？
　　妈您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别人吃饭没有。老三说，今天是您的生日，记得不记得？
　　我的生日？吴老太的眼睛亮了一点儿。
　　妈妈怎么都快出溜下来啦？去厅里放好蛋糕的小云过来说。
　　老三赶紧扶母亲坐好，推了轮椅沿着湖边走去。小云跟在旁边，清澈的湖水中，雪白的天鹅在嬉戏。
　　吴老太想，又是我的生日啦，我比老黄赚了，比他多活了好几年！
　　她用嘶哑的嗓音问，我今年多大岁数啦？
　　妈，您92啦！小云弯下腰，对着老人耳朵大声说。
　　我觉得才18呢。吴老太喃喃地说。
　　老三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对小云说，妇联老干部处的人要来看妈妈。
　　吴老太回病房刚换了尿布，喝了水，妇联一行人就风风火火地进了病房。为首是个高个子漂亮女人，手捧一束鲜花，后边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手上都提着点心和水果等礼物。
　　秀珍，你还好吗？局长一步上前，紧紧握住吴老太的手，年轻女子也上前，来，对吴老太说，秀珍，这是新上任的万局长，特意来看您。
　　吴老太一下子清醒过来，她认出年轻女子就是单位老干处的干事小红，男子就老司机老余。局长是新来的，她不认识，可这高大漂亮的局长，让她非常崇敬和喜爱。
　　吴老太就像是见了亲人，热泪盈眶地说，谢谢啦，你们还记着我！
　　局长打量着四周的环境，问，秀珍，你在这儿感觉怎么样？
　　很好，比在家舒服多了，谢谢组织关心！吴老太说。
　　秀珍，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和我们联系。小红认真地说。她听人说吴老太被子女送养老院，早想来看看。看到养老公寓环境舒适整洁，护理人员彬彬有礼，院长又向他们全面介绍了养老院的整体情况，重点介绍了吴老太的情况，小红就放心了。她心想，机关那些专门嚼舌根子的，也不是好东西，明明在机构比在家照顾得好，怎么就一送养老院，就说子女不孝顺呢？
　　小红问了费用，老三如实说了。小红说，老三，以后有什么事及时和我联系，吴老的事就是我的事儿！
　　这工夫，司机一个劲儿地拍照片。吴老太平时耳朵不好，偏偏今天，这话就全听得清清楚楚，心下又感动，又高兴，觉得自己还没有被人遗忘。她正想再表示一番感谢，局长说，秀珍，我一会儿还得去开会，你老人家多多保重，争取活到100岁！
　　接着转身带了一行人，风一般地消失了。
　　老三和小云把一行人送了出大门。
　　老三夫妻刚过走了机关干部，就见小东小西和老四一家走进大门。听说机关老干部处的人刚刚来过，小东说，那是他们的任务，凡是老干部，生日都得来看望，机关几十个老干部，也真够他们忙乎的。
　　带什么来啦？小西问
　　点心和水果，老三说，一会儿你都拿走。
　　小西心里挺高兴，她知道，小东对这些东西统统不看在眼中。
　　此时，兰院长笑盈盈地走过来，说，我让食堂下了几碗面条，一会儿就端到康复中心大厅里吧！
　　那太谢谢啦！小云说。
　　折腾了一上午，吴老太有点儿困了，可是她刚一迷糊，就被推醒了。
　　妈，我们来给您过生日啦！小东在老太太耳边大声说。
　　吴老太勉强睁开眼睛，见两个白发老太太立在她眼前，都笑眯眯的，要拉她起来，吓得闭上了眼睛，小东小西两个丫头，怎么一眨眼儿就成了这般模样？
　　我好困。吴老太有气无力地说，满心悲凉。
　　今儿您是老寿星，怎么能不起来呢？小东说着，就来抱老太太。
　　小张赶紧过来，先给老太太换了尿布，又给老人整整衣服，对着老人耳朵大声说，奶奶，儿女来给您过生日，我抱您上轮椅吧。
　　吴老太这才听话地点点头。
　　这段时间，吴老太喜欢上了小张。小张每天轻手轻脚地给她换尿不湿，耐心地给她喂饭洗脸梳头，坐在她的床前跟她唠些家常。在家时，没一个儿女对她这么贴心过。
　　吴老太体体面面地被小张从病房推到了大厅。她眯着老眼一看，儿女都到齐了，连多日不见的小宝都来了。老四旁边的那是谁，不是孙子强强吗，都长那么大啦，强强身边那个漂亮姑娘，不就是星星吗？老四倒有福气。可老四怎么看着不对呢，才几个月不见，头发都掉没了，成了个胖老头。小西和李进，叫妈叫得那叫一个亲，在家也没听他们这么叫过。
　　小云端过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放在茶几上，小东在蛋糕上插了九根蜡炬，都点着了。小东说，今天是妈93岁的生日，我们祝她生日快乐，长命百岁！
　　人们都鼓掌，兰院长也在一边鼓掌，还给老太太的头上戴了一个寿星的王冠，在一个小录音机上一按，生日快乐的英文歌曲就响了起来。
　　吴老太高兴起来，她想，我当了一辈子配角，今天终于成主角啦！
　　和大夫手捧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条，走进大厅，笑着说，这是厨房特意为老人做的面条。和大夫和林院长一边一个，握着吴老太的手，笑着说，奶奶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谢谢！吴老太脸上的皱纹一圈圈荡漾开来。她说，这两个是好姑娘，又漂亮又心善。大夫每天来给我量血压，院长亲手给我喂水喂饭，给我宽心，每天一见她俩，我就开心啦！
　　吴老太说着，把两位女士的手在自己脸上贴了一贴，还一只手亲了一口。
　　小东看得呆了，自己和妈相处了一辈子，何尝记得妈把自己的手贴在脸上？
　　兰院长叮嘱小云别让老人太累，便和大夫去看别的老人。
　　音乐声中，小东开始切蛋糕，味多美的蛋糕香甜新鲜，厚厚的鲜奶油上，摆着五颜六色的水果，水果中间用红色的糖昔，写了“生日快乐”几个龙飞凤舞的字，很是喜兴。可是，吴老太平生最不爱吃甜食，尤其是奶油蛋糕。从前过生日她买蛋糕，也是专门要给孙辈们吃的。当小东切了大大的一块蛋糕送到她眼前时，她便推开了蛋糕说，我不想吃，你们多多吃吧。
　　小东便把那盘子蛋糕，递给了圆圆。圆圆端了蛋糕，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奶油蛋糕是圆圆的最爱，即使是减肥期间也不舍得戒掉。
　　吴老太见一个艳丽的姑娘在她眼前晃着，张开血红的嘴吞着蛋糕，不由问，这姑娘是谁呀?
　　小东笑起来，妈，这是圆圆，你怎么连外孙女也不认识啦？
　　圆圆便凑到老人眼前，外婆，您真是老糊涂啦，您从前不是最痛我吗？
　　是呵是呵，吴老太说，拉住外孙女的手，打量着圆圆那暴露的衣衫，那裸露的长腿和几寸高的鞋子。她说，真是女大十八变，你怎么变得怪模怪样的？
　　老太太又四下打量，净净呢，彬彬呢，怎么都不来看我？
　　我们在呢！净净和彬彬也都凑上前来。
　　老太太一手拉住一个，你们都是大人啦，我成了老妖精。
　　净净赶紧说，奶奶，别这么说，怪让人难受！眼圈也红了。她想起儿时的奶奶像一个永动机，永远会给全家提供好吃好喝，年节时还会给自己一个大大的红包。现在的奶奶却如此颓败和软弱，像一只飘飘乎乎的蜡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星星把强强推过来，说，叫奶奶！又对吴老太说，妈，这是您的孙子。吴老太眼睛亮了起来，拉起强强的手，轻轻拍着，强强，我的大孙子，奶奶也没有工夫疼你啦。
　　小东说，看来老太太一点儿也不糊涂！
　　小宝呢，怎么不过来？吴老太四下打量。
　　老四赶紧也凑上前去。吴老太却上下打量，你是老四？我儿子？
　　妈你认识强强，怎么不认得我啦？老四说。
　　吴老太依然上下打量着他，这个一头白发，满面皱纹的老头，她觉得非常陌生，她心中的老四，是那个面色红润，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你就是老四呵？吴老太终于说，你怎么变了？
　　老四想告诉母亲，自己得了癌症，可能都活不过她老人家，可他不能说、
　　母子互相凝视着，默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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