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另一边。

        薛敏敏让啾啾出去找柳诚甫之后，自己又走回了书房。

        书房的布置是上任知府留下的，薛敏敏除了简单添了点笔墨纸砚，其他什么都没动过。

        墙上还挂着一张羊皮制的青州图纸，上面标记了青州的主要街道以及周边的村落。

        这羊皮地图一看就有些年头，上面的记号还有反复修改的痕迹。

        她指尖划过图纸表面，最后停留在角落里“瑞广村”三个字上。

        瑞广村下面有被涂掉的痕迹。

        薛敏敏指尖用力，用指腹把表面的墨迹蹭掉，不消一会儿，瑞广村的原名显露出来。

        是端庆。

        青州竟曾有一个用端庆太子封号的村落存在！

        这不合理。

        薛敏敏皱眉，如果端庆太子在世且没有被废黜，起名用字是应该避讳的，这个村落不可能被允许叫端庆；反过来，端庆太子成为禁忌的那一刻起，就更不可能让这样的村落出现。

        现在这个村落改名叫瑞广村，显然是想撇开自己和端庆太子的相关性。

        但这个村落的原名确实不同寻常，联想太后说过端庆太子死前来过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青州。

        薛敏敏想去库房查询一下这村落相关的记录，却想起被自己安排去整理书本的宋舒圣应该就在库房里。

        宋舒圣到底是外人，那日经过他手的书信也未尝可信。

        思索片刻，薛敏敏把挂在墙上的图纸收下来，放进了柜子里锁上。

        转身出了门，又再把书房的房门上了锁。

        她决定自己去瑞广村看看，但不能太过招摇。

        太后不明立场，她看起来又对他们一家过于上心，说不定这府衙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能被报告给她。

        她得小心一点，不着痕迹地溜出去。

        薛敏敏换上轻便的麻布衣裳，准备从府衙后面的一个小门出去。

        她穿过一个垂花门，朝着府衙的右后方走去。那里本来有间四方小院，连着柴房。但这柴房破旧又狭小，谢元之前把它当做杂物房来用，平日里根本无人去。

        这里也有两个人特地留出来的一个备用出口，门外是府衙后的一条小黑巷子。这个出口极其隐蔽，外加府衙外巡逻的都是谢元自己找来的人，被外人发现的可能性很低。

        眼见着天空突然变得阴沉，薛敏敏加快了脚步。

        却在抬头确认天气的瞬间，在屋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薛敏敏迟疑了一下：“寒将军？”

        那人身形一僵。

        屋顶上鬼鬼祟祟的正是寒泠，见被看见，她干巴巴地和薛敏敏打了个招呼：“你……你好啊薛大人。”

        寒泠本来在军营带孩子——说是带孩子，也就是把看着弱不拉几的宋子允丢给自己的副将，让他好好带着锻炼一下身体，饿了有营里的大锅饭，伤了有营里的大夫，困了有营帐里睡觉。她偶尔去看看，也不敢和孩子多说话，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

        看着宋子允总算不再壮实了些，再加上那日又碰见了宋舒圣，她总算心有不忍，这些日子偷着闲了就跑过来爬薛敏敏一家的房顶，偷偷摸摸地看宋舒圣。

        她一向自诩功夫不错，今日却没想到被薛敏敏撞了个正着。

        薛敏敏看寒泠蹲在房顶上神游，不像是专门来监视她的样子。

        于是开口问：“寒将军，这天看着要下雨了，要不你下来？”

        寒泠回神：“啊，啊好的。”

        寒泠从屋顶上跳下来，正好落到薛敏敏面前。

        薛敏敏抢先开口，也不去问她如何正门不走走屋顶，直插主题：“寒将军有何贵干？”

        寒泠不过是来偷看宋舒圣的，自然是没有正当理由的。

        但平白无故蹲人家房顶，没个正当理由又说不过去。

        她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把宋舒圣拉出来挡箭：“我那天看见那宋舒圣在你们侧门鬼鬼祟祟的，担心薛大人新来青州就有什么不测，最近嘛闲的没事，来帮你看看哈哈哈……”

        薛敏敏狐疑：“你看见宋舒圣在做什么吗？”

        寒泠哪里看见他在做什么。

        那天她也不过是看了个一半，看他捡了个信封便从侧门进去找了薛敏敏。

        所谓鬼鬼祟祟，最多是宋舒圣一贯看着胆小，什么动作都能做出几分扭捏小气的意思来。

        不过这不影响她扯瞎话：“宋舒圣别是吃里扒外干坏事了吧！走，我陪你审他去！”

        说着她就过去挽住了薛敏敏，这才注意到她打扮显得过分朴素，与往日不同。

        但她心里还想着之后和宋舒圣对峙该如何，暂且无视了薛敏敏的反常。

        薛敏敏被寒泠半拽着来到了宋舒圣的房前，对于她的轻车熟路，全都看在了眼里。

        宋舒圣如同往日一般正在整理过往的文书档案，对于这些文字工作，他一向擅长。

        他将本来杂乱无章，最多按照时间顺序整理的书册新按未结、已结、重大等等标签分门别类重新制表造册。

        因此，几乎每一本册子他都会阅读检查，以此把它归结整理到正确的分类上。

        上任知府别看着年纪大，却是奉和十三年才上任的，不过在位区区五年就嗝屁了。青州本地没什么民生问题，下辖的县也各个自给自足，从未出过什么大的纰漏。青州知府这么个肥差他却没福气多享受两年俸禄，也是令人唏嘘。

        宋舒圣一边把奉正年间的文书统统归档完，在最下面发现了一本写着奉正、具体年号已经氤掉的泛黄册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因为过度潮湿而糊在一起的封面和内页分开，这才发现这本是奉正二十三年的记录。

        要说奉正二十三年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就是端庆太子死后被废了。

        宋舒圣猛地想起那封告密信。

        谢元与端庆太子余党有染，可谢元一家分明是从青州辖内的一个小县城来的，才来不足半月，就着急着联系旧党，未免太过大胆了些。

        他又想起那日薛敏敏淡定的样子，耸耸肩：“也对，信写的一点都经不起推敲。谁这么陷害谢兄，他别是得罪了青州地头蛇吧。”

        宋舒圣嘟囔着，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他一个平头百姓，可不敢和端庆太子这样的大人物有牵连。所以连带着这本奉正年间的记载，他都翻得跟个走马灯似的，也不细看，就“唰唰”翻着页，转眼翻到最后见上面写着。

        奉正二十三年三月廿九，因感念太子恩情，草头村村民合力请改村名为端庆村。

        “端庆村”三个字被圈出来，备注写着：贵人名讳理应避之，不予理会。

        下面还有记载。

        奉正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七，改之为瑞广。

        “幸好当官的有点脑子，不然由着这群人改名，怕不是又要血流千里。”宋舒圣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赶紧把这本合上，放到所有整理好的文书的最下面。

        “你说什么血流千里？”

        寒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吓得本来就有点悚然发麻的宋舒圣吓了一跳。

        可他的惊吓还没持续多久，就被慌乱和纠结冲破了头脑。

        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却被屁股下的椅子绊了一跤，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宋舒圣着急用手扶住自己，没扶住不说，连带着一堆书卷一下子都被薅了下来。

        寒泠和薛敏敏二人刚进屋，就被满地的书册给又逼出了门。

        寒泠嫌弃道：“宋舒圣你要是连整理个库房都整理不好，就别搁在薛大人这里丢人现眼了。”

        宋舒圣战战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磕磕巴巴：“那，那我跟你回军营？”

        寒泠又不接话。

        宋舒圣失落地低头，开始蹲身把地上的书册都捡起来：“我这就收拾好。”

        薛敏敏没有在意二人的对话，她的目光落在刚巧落在她脚下的那本写着奉正年的文书。

        她捡起来，状似无意地快速翻阅着，希望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果然就让她看到了瑞和村相关的信息。

        “你先随便收拾下，我和薛大人有事要问你。”寒泠嫌弃宋舒圣动作慢，也蹲下来和他一起收拾。

        寒泠动作跟带风似的，一会儿就收拾了片空地出来。

        宋舒圣一边捡书，一边用余光看她。

        寒泠自然是感觉到了的。

        她猛地站起来，不想给他一个正脸。

        宋舒圣却在她的动作之间，抓住了那遮脸用的纱巾飘起的间隙，看到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脸。

        他想开口确认，却见寒泠转过身去，又顾忌薛敏敏在场，他只好收起相认的心思。

        “二位大人想问我什么？”宋舒圣无精打采，应付道。

        “薛大人你来问还是我来问？”寒泠征询薛敏敏的意见。

        薛敏敏此刻心思全在手里的书上：“寒将军问便好。”

        宋舒圣看向二人，然后便看到了他刚刚塞到书册最下面的奉正年间的记载。

        薛敏敏看起来也是随便翻翻，根本没有仔细看。

        宋舒圣见状，道：“这本里面有些忌讳记载，我本来打算把它和其他没用的文书一起封存的。”

        薛敏敏点头，然后合上了书册，好像连翻都没有翻到最后的样子。

        她递回给宋舒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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