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餍足。

        这两个字概括了薛敏敏和谢元一个晚上的所有感想。

        第二天早上醒啦的时候，谢元感觉到自己被一团毛茸茸蹭了蹭，还以为是薛敏敏难得撒娇，结果睁眼一看，是一脸幽怨的啾啾。

        他猛地清醒过来。

        一摸身旁，属于薛敏敏的位置早已凉透了。

        而啾啾，明显是本来站在床边，被他自己一伸手给揽过来的。

        谢元清清嗓子：“你娘呢？”

        啾啾把自己歪掉的揪揪扶正：“柳伯伯来了。“

        谢元艰难地从自己一大早混沌的脑海里找到关于姓柳这个人信息。

        他一把把啾啾抱起来，问：“你是怎么认识柳伯伯的呀？”

        啾啾道：“是娘亲让啾啾去找私塾一位姓柳的伯伯就认识了呀。”

        谢元心下了然，这姓柳的大概是薛敏敏父亲的学生。

        他把啾啾放下，翻身下床。

        简单整理好自己和床铺，谢元牵着啾啾的手准备去找薛敏敏。

        按照约定，柳诚甫本不应自己来找薛敏敏。

        但昨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谲，他一晚上坐立难安，终于还是一大早就乔装打扮，鬼鬼祟祟来了府衙。

        在门口还差点被钱三当成什么不明人物抓了起来。

        “我想了一下，”柳诚甫对薛敏敏说道。“要找到这其中的幕后之人更要紧些。”

        薛敏敏点头。

        “不知道对方的立场，咱们不能贸然暴露过去。”柳诚甫说着，就看见昨天那位打手老兄又牵着啾啾走了过来。

        他蹲下身和啾啾打招呼。

        然后对谢元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谢元：？

        谢元和薛敏敏对视了一眼，薛敏敏才缓缓开口：“柳先生，这位谢元，是我的夫君。”

        柳诚甫猛地接收到这个消息，一下子站起来。

        他站直了身子也才堪堪到谢元的胸口，又想到他一直对他出言不逊，柳诚甫有些慌乱，他又把双手在自己外衣上擦了擦，朝谢元拱手：“啊老兄就是之前夜不归宿……啊不对，总之，久仰久仰哈哈。”

        听到“夜不归宿”四个字，谢元心虚地又瞟了薛敏敏一眼。

        他干笑两声，虚扶柳诚甫：“柳先生客气。”

        尴尬的场面在啾啾扑向薛敏敏怀里结束。

        三个大人开始重新谈起瑞广村的事情。

        谢元道：“只怕被洗脑的不止青州城里的富商子弟才是。”

        “何出此言？”柳诚甫困惑。

        “我之所以会到瑞广村去，是因为我‘无意间’听到了有人讲起这个地方和端庆太子的关联。我之前一直觉得这个事情是巧合，但我现在不觉得是无意了，应该是有人故意透露给我的。”谢元道。

        谢元没有明说，但在心里却默默把那日的老餮食客和李厨子放到了前面。

        这时，薛敏敏开口：“你失踪的第一个晚上，我收到了一封检举你和端庆太子有染的信件。但那信件上还提到瑞广村有残害青州百姓的事件，如今看来，发出这封信的人，立场也很难明了。”

        柳诚甫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般波折：“那封信可还在？”

        薛敏敏把信从书本底下拿出来。

        柳诚甫有点不可置信，这种如今世道上大逆不道的信件，她竟然随手一放，毫不担心被人看见吗？

        啾啾看出了他的疑惑，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呀。”

        谢元补充：“这种东西，如果放在柜子里，层层锁起来反而更招人怀疑，不如放的敞亮一点，赌一把。”

        柳诚甫啧啧称奇：“这也太冒险了点……”

        薛敏敏把信递给他：“那你觉得太后不冒险吗？”

        柳诚甫还不知道那天和啾啾在一起的老人就是太后，没能明白薛敏敏在说什么。

        却见谢元赞同地点头：“太后的态度确实很奇怪。”

        这时，柳诚甫回过神：“你说那天和我们在一起的那个老妇人是太后？”

        啾啾点头：“对的呀，太后娘娘是啾啾的假外婆呀。”

        柳诚甫拿信的手有些颤抖，这让他一时半会儿都看不清信上的字。

        他就这么抖了一会儿：“那、那天在她身边的蒙面女子、莫不是、寒将军？”

        薛敏敏一家三口点头。

        柳诚甫深吸了口气，然后闭了闭眼睛，决定接受这个事实：“看来太后也知道咱们是一伙的了。”

        他扯了扯自己的黑衣人打扮：“早知道如此就不这么折腾了，都知道了我还装什么装呢……”

        谢元道：“确实没必要。”

        然后又补了一句。

        “就算你要伪装，大白天穿个夜行服也太显眼了。“

        柳城甫沉默。

        啾啾拍拍手：“柳伯伯穿黑色也好看的呀。”

        谢元问她：“爹爹和柳伯伯哪个好看？”

        啾啾拍手比刚才拍得更加积极：“爹爹！”

        柳诚甫继续沉默。

        薛敏敏此刻开口：“你能从信上看出什么来？”

        柳诚甫这才从尴尬中被解脱出来：“写信的人应该是个左撇子，为了伪装笔迹换了不太常用的右手。不熟练，写的很慢，所以氤开的好些墨迹。”

        说着，他又搓了搓信纸：“有些油，写信的环境应该不太好。”

        薛敏敏点头，然后看向谢元。

        左撇子，油。

        谢元心下有了计较。

        他沉思片刻，道：“柳先生所见的是富商子弟，就是不知道富商本身有没有牵扯进来。”

        柳诚甫道：“应该是没有的。我见那些富商子弟平常都是拿鼻孔看人，但若有族中长辈在场，多少会收敛一些。但收敛只是表面，这些子弟多少都有点不满家里的安排。说来也奇怪，这群人吃穿用的全是仰仗家里的钱财，竟然私底下竟然不服家中管教，真是神奇。”

        “若这次是自上而下的，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服气。”柳诚甫有理有据。

        薛敏敏问啾啾：“想吃月饼么？”

        啾啾点头。

        “过几天我们就吃月饼。”薛敏敏对啾啾说道。

        谢元一下就明白了薛敏敏所想：“既然有人可以招揽人心，我们也可以。乘着赏月，我们把这城里的富商子弟都请来，探探虚实。”

        薛敏敏补充道：“那天柳先生也来。”

        柳诚甫刚想拒绝，听她这么一说，又把拒绝的话给咽下去。

        但这不影响他挣扎一下：“我来做什么呢……我一来，会不会连以后借着教书的机会打探消息也不行了？”

        谢元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以知府的名义宴请有才有志的年轻人，怎么会不请他们的老师呢？”

        啾啾也安慰他：“大家人多一起，可以吃好多好多不同味道的月饼呀！”

        柳诚甫之前已经见识过啾啾的聪慧，今日得以见到了她那思路过于清奇的爹娘，只剩下想感叹。

        哎，多么神奇的一家人。

        然而到了赏月宴当天，柳城甫又把神奇在脑海里重复了好些遍。

        他出门前难得翻了翻年历，看到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这才感觉自己安心不少。

        可他甫一进门，先是看见了被各位打扮的雍容华贵妇人环绕还笑眯眯的太后，又看见了被诸多富商当成仙童一样捧着的啾啾，然后又看见了在富商子弟当中鹤立鸡群却被不停地赞美的谢元。

        最后是坐在正座上唯一一个被无视了还气定神闲喝茶的薛敏敏。

        这些也就不提了，姑且算是这神奇一家的正常表现。

        最关键在于，他刚跨进门，就被一个陌生的身着朴素的年轻人拍了肩膀。

        年轻人还说自己叫何行。

        柳诚甫一下就感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不就是那日那老头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但很诡异的何行吗！

        但他还不能表现得太过惊慌，只能借着和对方拱手行礼，拿眼角余光瞟薛敏敏他们一家。

        柳诚甫觉得他们绝对是看到了自己这边的境遇。

        连太后也是！

        他甚至觉得太后摇了摇团扇，是在给自己鼓劲。

        一定是错觉！

        柳诚甫脑子里一团乱麻，面子上还要强装镇定：“你如何认识我的？”

        何行笑的很和善，他指了指那群还围绕着谢元的富商子弟：“我听朋友说的，您是他们的老师，柳先生。”

        柳诚甫觉得二人这么站着说话，迟早他会无话可说露出马脚。

        于是他朝着前面伸手：“咱们边走边聊？”

        何行点点头，甚至还示意让他先走。

        柳诚甫当然乐的走前面，他甚至想快走几步，混入人群当中，还不必再与何行这只不知深浅的笑面虎虚与委蛇。

        可他想的很好，何行却不让他如愿。

        何行几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笑眯眯看他，等着他先挑起话题。

        柳诚甫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开口：“看你年龄也和你那些朋友差不多的样子，家住哪里，可有读书？”

        何行答：“家住瑞广村，未曾读书，只能识几个字罢了。”

        柳诚甫下意识接话：“那你可以来我的私塾——”

        话一出口，柳诚甫才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多大的坑。

        可还没给他改口的时间，就听见对方迅速搭话。

        何行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甚至，连客气一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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