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天方破晓，同村的罗毅就赶着马车逐家逐户收昨日剪下的兔毛。
收集的兔毛会拉到靖西府的夷人收购站，夷人会把兔毛运回本土，加工成各种衣物出售。
泰安七年，白桃从京城回乡路上遇到个夷人传教士，交谈得知夷人对长毛兔兔毛的需求量非常大，但本土气候环境不适合大规模养殖，他们派了大量传教士到各国寻找合作方。
白桃带着传教士回村里考察一番后确立了合作关系。获得种兔后经过一年多的精心养殖，产毛量已达一斤每只。夷人的收购价格公道，村中妇人纷纷追随，现今卖兔毛的收入已比种地多。
沈从灵刚用完早饭，罗毅就到了院门外唤白桃。“白桃，收拾好了吗？”
“马上就好了！”白桃把堂屋里的兔毛一袋袋提到院中，不忘跟沈从灵说：“阿初一会儿我们坐罗毅哥的马车去镇上。”
罗毅方才路过里正家，就得知沈从灵昨晚回来的消息，这会儿步入院子看见人也就一眼认出了。
罗毅是白桃的合作伙伴，他们在后山上开辟了一个蔬果园，专供白桃在镇上的铺子。几乎每天都会运新鲜的蔬果到镇上，白桃也是每天坐他的马车来回。
罗毅还是白桃曾经的爱慕者，沈家父母双亡后，罗毅就曾跟白桃提议跟沈从灵和离，两人成亲白桃就不用千里迢迢去京城投奔了，但白桃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也让罗毅知道白桃心里根本就没有他。
现在罗毅对白桃只是单纯的哥哥对妹妹的疼爱和关心。罗毅是最清楚白桃这些是怎样熬过来的，沈从灵又是怎样的对她不闻不问。
因此看见沈从灵两手空空地站在院中，而白桃忙得热火朝天的，罗毅就忍不住火气，呛声了：“还真以为自己在京城当大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也不知道抬抬你的贵手帮忙搬东西。”
无端被人责骂，还是个自己讨厌的人，沈从灵张嘴就想骂回去，霎时间想起自己装失忆，不能露陷。而且白桃跟罗毅关系要好，自己骂了他，可能会把关系再弄僵。
灵机一动，沈从灵整了个斗鸡眼，傻兮兮地对着罗毅说：“大叔，贵手是哪只手啊？”，
见到沈从灵这么傻的样子，罗毅才想起那些传闻。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跟个小屁孩计较。碰了软钉子，索性不再说话，默默地把兔毛装车。
出发前，白桃让罗毅载她们二人去一趟沈家父母的坟前拜祭。
坟地附近的杂草很短，可见白桃不久前才清理过。
放好祭品，沈从灵注视着沈家父母的墓碑，含泪哑声地说：“爹娘，阿初回来看你们了。”叩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想起父母生前的种种无声地哭了起来，嘴里含糊地跟父母道着谦。
片刻后终于止住了泪，沈从灵直起身转头看了不远处的白桃一眼，郑重地说：“爹娘，我知道你们一直希望我和白桃能相互扶持，白头到老。这次回来我一定会好好地待白桃的，不会像过去那般混账的了。”
此时一阵风吹过，坟旁的树叶沙沙地响似是回应她。
整理好情绪，沈从灵走过去拉着白桃的手往马车走去：“白桃姐，我们走吧，时间不早了。”
白桃感觉到此时的沈从灵跟来时不一样，至于为何有这样的变化，她归结于沈从灵拜祭完父母心情不好。
上车后白桃没有打扰她，让她靠着兔毛休息，自己则坐在车门旁跟罗毅聊着生意上的事。
沈从灵回神时，她们刚好聊到镇上的铺子。沈从灵想起白桃昨晚说做的小吃，就插嘴问：“白桃姐，做的是什么小吃？”
“凤城的特色小吃。”
只听说白桃去的京城，凤城在离京城三千里外的南方，但要学会做特色小吃必定要逗留不短日子，那她到京城后经历了什么，才会千里迢迢跑去凤城学艺？
沈从灵惊讶地问：“白桃姐，什么时候去凤城的”
白桃低眉垂眸，眼神忽明忽暗，似是忆起什么不愉快的事。就在沈从灵以为她不会回答时，白桃叹了口气说：“爹娘去世后去凤城投奔亲戚，那时候学的。”
一边驾车，一边偷听的罗毅知道白桃没有说真话，赶紧降低车速，转身想拆穿。白桃看见了连忙喝住了他：“罗毅哥好好地驾车！”
沈从灵知道白桃在糊弄她，要真有肯收留白桃的亲戚她当年就不会沦落到要卖身葬父母的境地。
看样子罗毅是知道内情的，沈从灵心里盘算着怎样套罗毅的话。
白桃无意再继续这方面的话题，以沈从灵早起，路途遥远为由催促她睡一会。
沈从灵无奈只好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但车子颠婆靠得不舒服。沈从灵眼珠溜了圈打量车厢四周，除了软绵绵的兔毛，最舒服就是白桃的腿了。
“白桃姐，我可以枕着你的腿睡吗？车壁太硬了，靠着不舒服。”沈从灵打了哈欠，强挤出几滴生理盐水，水汪汪地看着白桃。
本还沉浸在不愉快的情绪中，看到沈从灵可怜巴巴的小样儿，白桃的妹控发作，拍了拍大腿让沈从灵枕上去。
路上闷，景色又一个样，罗毅索性唱起了山歌，白桃也来了兴致跟着唱，沈从灵在颠簸中伴着歌声睡着了。
沈从灵再睁眼又是白茫茫一遍，忽然耳边传来轰隆的雷电声、呼救声、唢呐声、说话声。
混乱过后，眼前终于出现画面。
梦里的主角仍是白桃。
从肇良乡到京城路途遥远，一个小妇人独自远行，作男子打扮更为方便。于是白桃弄了那身沈从灵眼熟的男式长袍跟着镖队一起前往京城，因为盘缠不多，给车队做饭抵消路费。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车队正穿过一片树林，大概是快到目的地了，大伙儿都显得非常兴奋，几个年纪小的镖师还乐的哼起了小曲。
躲在暗处的土匪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土匪头子独眼龙收紧缰绳，举起手中的大刀，向前一挥，高喊：“上！”双脚用力加紧马腹，马儿吃痛拼命往前冲去。
树林两边涌出数十个土匪，气势汹汹地冲向车队。
车队除了货物还有一个富商的几名女眷，富商在京城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特意雇了镖队护送搬家。
女眷们看见凶神恶煞的土匪，吓得只会尖叫连连。
还是镖头反应快，让车夫赶紧驾车往前冲，镖师们殿后。
只是土匪埋伏已久，又怎么会让到嘴的肥羊跑掉，独眼龙用力把手中的大刀，掷向马车。
只见他那刀像有眼睛似的，超过马车后溜了个弯，砍向前马脚。
奔跑的马匹疼得撕叫起来，然后矮身往地上摔去，车夫被抛出撞到树干晕死过去。
车厢内的女眷身娇肉贵的，被甩出车外，摔在地上起不来。
镖头分神留意这厢的情况，被独眼龙捉到破绽，手起刀落砍死了。
武力值最高的镖头死了，其他镖师失去了主心骨乱了阵脚，没多久就被全歼。
白桃本就跟在女眷的车后，镖头命令车夫冲出去时，她眼明手快地捉住了车厢的尾部想爬上去。但加速太快，上不去被拖行了几丈。
马车停下后，白桃不顾身上的疼痛，四肢着地匍匐爬入车底，后翻身离地两尺，牢牢地捉住车板。
土匪杀人掠货后，并没有仔细搜索现场就撤了。
车底下的白桃一动都不敢动，直到被掠走的几名女眷的呼叫声渐小才敢稍微松手透过车辕观察四周。
白桃早已手脚麻木，确定了土匪都离开了，白桃力竭，整个人掉在地上。
缓了很久，四肢的麻木才退却，爬出车底，天已黑了。
树林刚死了人，夜风吹来凉飕飕的，还有未消散的血腥味，特别吓人。
就着月光还能见到不远处伏在地上的镖师们的尸体。几个时辰前还一起说笑的人，眨眼就变了冰冷的尸体。
这是白桃第三次接触死亡，虽有恐惧，但她还是淡定地把镖师们就地安葬，用车底板立了块无字碑，希望以后会有人发现他们。
夜路难行，白桃选了棵粗壮的大树，爬到树桠上将就一晚。
土匪把所有货物和粮食都抢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白桃一路靠着吃野果，终于来到了京城。
一番打探，找到了大司马府。
白桃讨了碗水，收拾干净才上门跟守卫交谈。
“兵大哥，我是从肇良乡来找大司马沈从灵的，我是她的妻子，劳烦你通传一下。”
守卫刚调来京城不久，并不清楚沈从灵的家事。只以为雍容华贵的朱莎华就是大司马夫人，这下见到这个女扮男装，一身寒酸的女子前来冒充，没好气地呵斥：“我家夫人刚出门，大胆妇人就敢冒充大司马夫人，我看你是吃了熊心狍子胆。”说完武起手中的红缨枪朝白桃打去。
白桃虽然纳闷守卫的态度，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躲一躲。
沈从灵何时娶了平妻，为何从未有消息传回家中？
白桃蹲在大司马府斜前方的拐角盯着着府门的动静，企图等到沈从灵出现。
只是没等沈从灵，倒是把花枝招展的朱莎华盼回府了。
一辆带有大司马府府徽的马车停在门前，府门大开，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带着多名婢女蜂拥出来迎接朱莎华。这帮人高声唤着：“恭迎夫人回府。”
白桃认出了那个高贵的女人是朱莎华，沈从灵念念不忘的梦中情人。
守卫所指的大司马夫人就解释得通了。
白桃也是个开朗善解人意的人，既然沈从灵选择了朱莎华，她就不会去打扰她们。
找了个死胡同，将就了一晚，白桃用身上仅有的几文钱写了封信给沈从灵后，马不停蹄地去找活干，赚点回乡的路费。
几次碰壁后，一对在市集开小吃档的凤城夫妇收留了她，后来教授她多种凤城小吃的做法。
学成回乡，白桃就在镇上开了这家白记美食坊。
挑选了适合肇良乡人口味的小吃，每日限量出售，生意仍然火爆,镇上也有几个忠实拥趸。
一门生意太好，就会有人想分一杯羹。
对方还十分精明地把店开在了白桃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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