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下美人，心灰意冷难求全

洛浒之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这是我教出来的？！！

        “我想为他们报仇。”

        “我想让他们了无牵挂的轮回入世，平安顺遂的终此一生。”

        他偏头望向那咿咿呀呀的戏台，干净透彻的眸子里满是他们的身影，轻轻缓缓地说道：“这里不应该是他们停驻的地方，他们本应是前途无量……”

        闻言，洛浒之怔住了，倏而轻轻一笑，破天荒的站在了地上，平视着青祁漆黑的眸子，缓缓地说：“你的想法，我无权去审判，可以说它是高义薄云江湖侠气，也可以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他伸手搭上了青祁的肩膀，安慰似的轻拍几下：“阿祁，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我们的臆想有可能会让我们成为偏爱死者的一方，但若是事实并非如此呢。没有谁生来便是绝对的审判者，是非对错，也不是我说了算。但这把戒尺，仅仅是你与外界融汇的桥梁……至于如何评判，那与我们旁人无关。暂且先看看吧。”

        青祁垂眼不答，盯着院中唯一沾了血痕的白玉兰，碧绿的白兰叶托着如雪的白兰花，血润过叶脉，在叶尖处滴下，诉说着悲泣。

        临近东厢房，阵阵吟诵声从里头传了出来，带着一阵寒风，如同猛兽一般扑向半空中的洛浒之，紧紧束缚着他。

        “这……”细细密密的字眼让洛浒之禁不住得头疼，话未说完，却已然消失不见，任由青祁在识海中怎样唤他也不见吭声。

        青祁冷下了神色，拨动了扇骨上的墨珠，一双清眸凛如寒霜。

        洛美人？

        红衣心生疑惑，飞身跃到廊顶处，双腿交叠坐在檐上，左脚踏空，抱着从云杉袖中取出的珠玉琵琶，冷眼看着厢房。

        正房处的大门敞开，里面的人像是丝毫不担心会被旁人看到，也不知是因着这府里没了活人还是狂妄自大，不惧来袭。

        青祁站在门外，侧过身，小心地打量着房内，十几个穿黑衣兜帽的人正按着亮起的纹路移动，漆黑的阵图画在深红的纸蔚上，闪着诡异的红光，阵中心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还能隐约听到低沉的吟诵声，像是在举行什么神圣的仪式。

        不见言父言母，不见新婚夫妇，不见领事者，只有这些个黑袍……青祁微微皱眉，又侧身探向前，手上暗自发力，准备先敲晕他们，再探后院如何。

        廊檐上的红衣见此，心下一惊。

        果然洛美人不在，司主他从不考虑会有埋伏……

        “司主别……”

        “咻——”

        从屋内突然飞出了一把煞白的管状乐器，直愣愣的冲向门外的青祁，所过之处皆被一阵阴寒气笼罩，让人不寒而栗。

        “说，你是何人，为何屠言府满门。”

        冰冷低沉的声音像是从黄泉深处爬上来的，丝丝缕缕紧紧缚住青祁，让人挣脱不得。

        这人……灵力竟如此强硬。

        想到这，青祁脸色更是冷峻，强行冲破束缚，翻手捻出一朵带着橙黄色烛火的睡莲向声音来处甩去。与此同时，琤崆琵琶声蕴含着充溢的灵力袭向屋内，轻拢慢捻，下抹回拨，动作娴熟。弦弦凄楚，铁骑金戈，带着亢然杀意，一齐卷入这场仪式。

        巴乌在半空回旋，青祁侧身堪堪闪过，目光瞥到灯心莲进了屋，才轻轻打响手指，“破——。”

        睡莲陡然在半空消散，向四周弥漫着白雾，笼罩了大半个府邸。

        “屏息，这雾有毒……”

        “咚……”屋内接二连三的传来碰撞的声音，伴随着檐上的铮铮琵琶声，倒是一场应和。

        青祁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堂室，没走几步，那巴乌势如破竹般冲了过来。一株灯心莲猛然出现在了身后，直愣愣冲向了那把“暗器”。

        “砰——”两者相撞，漫天烟雾渐渐弥散开来，朦朦胧胧中有青影闪过，三毋借力在空中回旋，带着鹤唳的风声再次袭向他。

        只见青祁连连躲闪，右手执扇，挡住它的回旋，顺势转过身，只见一个深蓝色的人影陡然出现在空中，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接过那抹煞白朝他刺了过来。“砰”的一声，在短兵相接之时，鹊扇承受不住冲力，被狠狠地打落在地，连同扇面也一齐被刺破，只剩下孤零零的扇骨还算完好。

        南知烬看着眼前仅一步之遥的青祁，怔住了。

        原来真是他。

        青祁也明显愣神，一刻钟前他们还在青丘共度神祭，没想到此时却是兵戎相见。

        “铮铮——”廊檐上的红衣看到自家主子被人威胁，心中一急，劲直飞身而下，一时间忘了司主曾定下的规矩，一把拉过青祁将他护在身后，眉头紧蹙，朱唇轻抿，一双漆黑的眼眸带着彻骨的寒意直盯着南知烬。

        “这雾……引魂总算是完成了……府主，抓到了吗？是谁这么大胆，挑在鬼府引渡入魂的时候偷袭，都不怕……”声音从屋内传来，带着些许疲惫，郢栢悠悠地打着哈欠，踏出了门槛，猛然见着眼前对峙的三人加一葫芦，也愣住了。

        一阵寒风吹过梁上的红绸，绕过游廊一旁种着的白兰花，叶子轻轻摩挲着，沙沙作响，在寂静至极的空气中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这不是……这不是我心心念念的灯心莲吗！呸呸呸，少族长！

        我们鬼府怕不是和他有仇，回回撞见他都有事发生。

        可扪心自问，百年间我们也没亏待过青丘的狐狸啊。

        郢栢呆滞地眨巴眨巴眼睛，默默地收回哈欠，唤回小姑娘身侧凶神恶煞的玉色葫芦，暗暗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嘴角，这才干笑几声走上前。

        “别冲动，都是朋友……熟人……”

        谁知刚抬手碰到小姑娘的肩膀，就被红衣狠狠地瞪了回去，“谁跟你熟！我们见过吗！”

        郢栢一噎，确实……他们没见过这位小姑娘。只好退求其次，向她身后看了看正护着的青祁，再次伸出手想搭上他的肩膀。

        “喂，司主不喜触碰。”

        郢栢身形一顿，僵硬地转过身，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拍下南知烬的胳膊。

        “小师弟，干嘛呢……快放下！”

        郢栢笑盈盈转了过来，又说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诶你们怎么在这？”

        小姑娘见眼前二人收了武器，这才退回到青祁身后，顺便将珠玉琵琶也收回袖中，依然谨慎地盯着他们。

        青祁并未责怪红衣先前的失礼，也未承认他们曾见过，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嗯”了一声，转身蹲下看着地上几乎支零破碎的鹊扇。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上残缺的扇面，一路顺着往下，最后落到沾了灰的扇骨上，微微叹了口气，直到确认尚可修复后，才将它们收回袖中，起身又朝着他们点了点头。

        “你的手没事吧，还疼吗？”南知烬看着他微垂的手指，有些犹豫道。”

        青祁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看自己指腹上的血痂，摇头道：“无碍，有劳挂念。”他微微欠身，拍了拍红衣的肩，轻声道：“见过，没事。”

        闻言，红衣退了半步，但仍不肯放松分毫。

        “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微冷的声音倏然响起，郢栢二人一愣，没来得及开口，那二人便已离开。

        “这……小师弟，他们这就走了？他们怎么在这里？这个方向……堂室？”

        郢栢扭过头，满脸震惊，不可置信地问：“阿烬，我们还未去过那里，屠杀言府的人也还未找到，方才交手，你也看到了，只有那个红衣小姑娘武功尚可……就他们二人，冒冒失失的，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小师弟，咱们要不跟上瞧瞧？……小师弟？”

        直到郢栢拍了拍他的肩，南知烬这才如梦初醒般转过身子，皱着眉头朝着正房走去，“先去安顿好屋内那群小鬼，之后……”

        “和他们一同？”郢栢满心以为他会跟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之后再去后院。”南知烬盯着后院空中飘起的那缕丝丝绕绕的黑色魂体，凛冽的寒光在眼中一闪而过。

        郢栢一听，惊讶地挑了挑眉，跟上去不死心地问道：“小师弟，真不去啊？人界那个不是，眼前这个……”还未说完，便被南知烬急促地打断。

        “虽然他很像……但他不是，也绝不可能是。”他皱起眉，而后又很快舒展开，眼里泛着丝丝缕缕的怀念，轻笑一声，“你不知，公子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精通医术，素日里无事便待在医馆，虽偶尔有些不着调，但他从不这般待人。”

        听到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郢栢忽然起了好奇心，又问道：“那如果这就是他呢？一介凡人，或许在你未曾寻到的地方经过千次万次的轮回转世，或许也曾遇到过大恶大赦之人，早已不是那般医者仁心，你……”

        “他不会。”南知烬干净利落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他曾说：‘淑人君子，其仪一兮’。我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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