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求签
《请让我爱你》
by春夜喜雨中
01
从小到大，顾念兮的恋爱皆是标准的单箭头，无疾而终。
小学时懵懵懂懂，不知道恋爱是个啥，顾念兮只记得，自己特别喜欢欺负同桌小男孩，欺负人家大半个学期后，小男孩终于承受不住，哭着转学了。
初中时情窦初开，暗恋校篮球队的长腿欧巴，看了两年半的球赛后，顾念兮终于决定，要在初三下半学期的校级联赛后，跟欧巴表白。
那天，顾念兮买了一瓶蓝色脉动来到操场，激动着狂喊时，一不小心，脉动脱手，滚到了欧巴脚边，可怜欧巴正好跳起投篮，落地时，右脚踩到了脉动，脚腕瞬间骨折。于是，长腿欧巴整个下半学期再也没再校园里出现过。
高中时春心萌动，喜欢上了班级第一的学习委员，顾念兮借了无数次课堂笔记后，她终于鼓足勇气，想要表白时，学习委员突然考了个全年级第二，从此吃斋念佛，不近女色。
哦，她当时为了“配得上”学习委员，特意发愤图强，结果考了个第一来着。
好不容易上了大学，春心也跟着荡漾。顾念兮刚入校门，便效率极高地一见钟情了一个学长，此后展开热烈而隐晦的追求，给人家鞍前马后，做廉价助理，又当爹又当妈的两年后。
他妈的，有一天，学长突然人间蒸发了，顾念兮再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
仿佛是个诅咒。
顾念兮本不认命，恰逢好友周小福最近神神道道，让她抽个月老姻缘签，权当解闷。
顾念兮抽到的是第六十五签。
“怎么样，怎么样？”她目光殷切。
周小福睫毛微微颤抖，翻着解签书的手也十分不自然，只见书上赫然写着：
第六十五签：【在幽闺自怜】
周小福怯怯：“……姻缘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顾念兮没说话。
周小福察言观色：“照理说，你这样貌、这品行、这性格，为什么偏偏，喜欢你的你看不上，你暗恋的都搞消失呢……唉，你说，是不是得对方先暗恋上你，才能打破这个诅咒呢？”
顾念兮抖了抖眉。
周小福乱出主意：“你要么问问阿姨，你家祖坟是不是该锄草了……”
“我家祖坟还冒青烟了呢我。”顾念兮伸手弄乱了周小福卷了两小时的一头卷发。
没想到，没过多久，顾念兮家的祖坟还真冒青烟了。
哦，感谢祖宗保佑。
窗外的香樟树已然发了嫩绿新芽，前几天还下雪来着，一眨眼的工夫，大地一片春色，真是不可思议。
顾念兮麻利地关掉闹铃，从被窝里伸出头，睡眼惺忪地朝窗外望一眼，又打了个哈欠，翻个身沉沉睡去。
两分钟后，她忽然睁眼，大叫一声跳下床，险些崴到脚。
她草草梳妆打扮后，便朝楼下冲去。
刚在车棚里找到那辆生锈的火红座驾，她就接到了死党周小福的电话。
周小福吼道：“顾念兮，你在哪儿？！”
“路上，路上。”她嘿嘿两声。
“刚下楼还是刚下床？！”
她搪塞：“已经看到宣讲楼了，马上到，马上到。”
周小福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给你占了位，在第三排正中间……不是我说你，你能不能为工作上点心，再过三个月就毕业了，你到现在一个offer都没拿到，你是想怎样！……”
顾念兮把手机拿远了些，聒噪就小了许多。
“我在骑车，先不聊，就酱。”
到了宣讲楼门口，一阵热浪袭来。
三月的春寒已然被毕业生找工作的热情反噬。走廊上挤满了人，大家穿着样式大差不差的黑色西装西裤，踩着黑色皮鞋，一边拿着宣传册扇风，一边四处观望，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任务、漏听了什么小道信息。
顾念兮好不容易穿过夹杂着汗味和脚臭味的人群，一路历尽波折，披荆斩浪，终于在第三排的正中间找到了周小福，然后满头大汗、几近虚脱地在一旁的空位坐下。
“你一个找到工作的人，就不能给其他同志留条活路吗，非要坐正中间？”顾念兮大声嘟囔。
重音在“正”这个字上，但凡优等生周小福能积极地向差生顾念兮靠拢，她都不至于选一个正中间的位置——多显眼啊。
“找不到工作就了不起了？就能歧视找到工作的啦？”周小福翻了个白眼，眼神犀利地从上到下打量着她。
然后探出手揪了一把她黑西装里的淡紫色衬衫，“又穿这么花里胡哨，你往周围看看，谁不是乖乖地白衬衫？”
顾念兮挽了挽小福的胳膊，谄笑道：“不就是个宣讲吗，又不是面试，好啦周学霸，苟富贵勿相忘啊~”
周小福乜她一眼，递过一本宣传册：“……猫富贵了我也不相忘。”
顾念兮努嘴做亲吻状：“我家小福最好了。”
“快看看这家公司，成立五年，去年上市，市值上亿，你不是想码农转行政吗，正好有合适的职位。”
顾念兮自从两年前开始做摄影助理，就铁了心地要转行政，当然，原因之一也是，她这个计算机系的学渣，每每考前，靠着学霸周小福开的小灶，四年来才万幸地没有挂科，不过，一旦进入企业，她非得一秒显出原形不可。
所谓风水轮流转，高中靠着卓越记忆力而所向披靡的顾学霸，托了恋爱脑的福，扎实地沦为了一名学渣。
顾念兮翻了一会儿宣传册，说：“先看看再说吧，万一是个福报，你这不是给我往火坑里推吗？”
周小福冷笑一声，“先看看再说？这是你配说的话么？你论文写完了么？工作找好了么……还跟我提996，我去华为才是货真价实的996好不好……”
顾念兮冲小福撒娇：“我不配我不配……但是看在我刚从低谷里走出来的份儿上，你就不能给点鼓励么，好、朋、友。”
周小福的眼神忽然软下来，她伸手摸了摸顾念兮的头，轻叹了口气。
顾念兮大四这一年，过得很不好。
大四刚开学的时候，颜回就把她给甩了。
这话对颜回来说并不公平，毕竟，说到底，她只能算是暗恋，七百天的朝夕相处，他们之间始终存在着一张薄薄的纸。而就在顾念兮打算捅破它时，命运的钟声响起——
颜回便在倒计时中，突然人间蒸发。
再次印证了，这就是个诅咒。
xx的，都是些什么邪乎事儿啊。
忽然灯灭，舒缓的小提琴声如丝般飘出，笼罩住耳廓。
这时，橘色的灯光渐渐亮起，一个身穿深蓝色西服套装的男人，缓步走到讲台中央。
他眼神笃定，气定神闲。
柔和的橘色光线从他头顶泻下，映照在那硬朗的五官上。
顾念兮翻到宣传册的最后，看见了他的名字：谷钰。
留美归国，三度创业，前两次惨败，第三次终于成功，于五年前创办了saa短视频公司，排在抖音和快手之后，市场占有率全国第三，当前注册用户超过两千万，市值上亿。
男人静静地站在台上，过了有一分钟，并没有说话，反倒是借着橘色的灯光打量着台下。他的气场若有若无地随着沉静铺展开来，本来有些嘈杂的会场，渐渐铺上了一层凝重的气氛。
然后，他极其内敛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顾念兮看着那个笑容，毫无缘由地，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欢迎同学们来参加saa的宣讲会，我是谷钰……”
如此安静的一个人，开口说话的时候，竟声如洪钟，那声音虽洪亮，却说不出的清冷与深沉。
演讲结束后，周小福凑过来，压低声音问：“这个学长是不是你的菜？”
顾念兮点头，咂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周小福接话：“唇红齿白，鼻直口方。”
顾念兮不甘人后：“丰神如玉，英气勃勃。”
周小福往台上看一眼，提示道：“……好胜心坏了大事了顾念兮，你的菜被猪拱了……”
只见，那位名讳谷钰的学长，周围莺莺燕燕，同来招生的人力资源闲得玩起了手机。
顾念兮有些丧气：“从我的经验来看，□□成我是痴心妄想……更不用说，我头顶上的绝缘桃花封印，咱们还是撤吧……”
顾念兮跟周小福随着人潮一路挤出宣讲楼，挤得满头大汗，她便脱掉西装外套，拿在手上。
周小福不知从哪掏出她那套签子，递给顾念兮。
“干嘛？”
“抽一个，最后一个。”
顾念兮兴趣缺缺，随手抽了一根，递给周小福。
周小福翻了翻解签书，忽然大叫一声，搂住顾念兮跳了起来。
“兮兮，你苦日子熬到头了，说你好事将近呢。”
顾念兮夺过书看了看。
第五签：【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她环顾四周，“所以呢，玉人在哪？”
周小福：“我先走了啊，你论文赶紧写写，我这周末正好有时间可以帮你改改，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啊！”
顾念兮：“……你突然走去哪儿？”
周小福：“我得赶紧回宿舍看看另一本解签书，里头写的有玉人的方位，你耐心等一会儿啊，我给你姻缘去……”
人潮在z大错综复杂的小道上迅速隐去，顾念兮前脚刚出了大楼，立马体会到了春寒料峭。她打了个喷嚏，披上西装外套，抬脚走进一片满是春意的樱花树林，抄了个小道，穿过这片树林就到了计算机系的大楼。
已经能看出零星的花苞了，樱花倒还没完全开放。
顾念兮遥遥地望见院系大楼时，忽然垂头顿足，她的火红座驾还在宣讲楼下停着呢。她长叹了口气，一头扎回树林里。
然后好巧不巧地，就跟迎面过来的一个人撞上了，幸而不是正面碰撞，彼此只是重重地擦过对方的肩膀。
这一擦不要紧，她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先是被掀起，而后重重地落到了泥、地、上。
顾念兮低头，看见她那可怜的衣服——坠在了泥地上不说，还被迎面那人一脚踩住。她正一阵愤慨，抬头去看，见是一个挺拔的身影。
那身影回过头来，她眉头一蹙，这人有些眼熟。
她看了又看，终于看真切了，他、他不就是刚才做演讲的saa的创始人谷钰么。
顾念兮正不知如何应对，谷钰挪开了那只蹭光瓦亮的英伦皮鞋，弯腰捡起衣服，拍掉泥土，递还给她。
她怔怔地接过衣服，“哦，谢、谢谢。”
谷钰一言不发，掏出手机，似乎是要赔她干洗费的意思。
顾念兮连忙摆摆手：“不用了，湿毛巾擦一下就好了，没关系的。”那西装外套不过是在学校门口裁缝店里做的，一整套也不过一百来块钱。
谷钰便也顺势收回手机，却垂眸问顾念兮，“你认识我吧？”
顾念兮下意识点头，“……我刚从你们公司宣讲会出来。”
谷钰仿佛不经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念兮。”
这时，顾念兮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谷钰”，她循声望去，好像是系研究生院的学长李明博，当过她们c语言的监考老师。
谷钰冲她点了点头，然后阔步走向了不远处的李明博。
还没找到火红座驾，顾念兮就接到了周小福的电话，“哎，你记一下经纬度啊……”
顾念兮打断她：“樱花林。”
“额？”周小福茫然道。
“哦，顺便跟你说一下，我刚跟我玉人打了个照面。”
“卧槽，我就说我的签很准吧！！！”
顾念兮蹲在车棚前，有些伤感地说：“怎么办，我有点怕我动心诶。”
“怎么说？”
“我是怕……怕我一动心，他就消失了……之前的事就不说了，这回好歹对方是个上市公司老总，人间蒸发的话，股票也会大跌吧，一个养活那么多员工的好公司，被我一己之力毁了，我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周小福许久没说话。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呀？”顾念兮急切地问。
“顾念兮……”
“嗯？”
“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有病咱得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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