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毕业照
提着手中沉甸甸的蹄髈回到家，顾念兮还觉得，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艾女士正在客厅沙发上盘着腿，一边嗑瓜子一边看韩剧，顾念兮开门时，看见她泪流满面。
艾女士尴尬地看了她一眼，鼻腔带着哭后特有的性感，问：“是什么这么香？”
“锵锵锵，南浔蹄髈，对了，我爸呢？”
艾女士一听，立马关了电视，冲厨房喊了一声：“老顾，你女儿回来了，蹄髈切一切！”
平常都是艾女士做饭，只有她看电视剧无法自拔时，她爸才会下厨露一手。
艾女士手艺非常好，顾先生也不差，胜在出奇制胜上。比如，他做的泡饭总会放上芝麻、海苔丝、肉松和泡菜，偶尔整个韩式，偶尔整个日式。
父母果然仔细地盘问了职场小白首次出差的细节，听说她一没被灌酒，二没被揩油，二老才放下心来。
艾女士虽是个家庭主妇，顾先生却是企业职员，见惯了小女孩被灌酒被欺负，只是无奈这卑劣的酒场文化。
“你领导那条裙子是干什么用的？”艾女士问到了关键。
顾念兮擦了擦手，说：“男性酒席上的一支白玉兰，哦，是观赏性的。”
“那这蹄髈哪来的？”艾女士又问。
顾念兮抿嘴道：“拜访完客户，就去古镇里走了走，领导给买的，每人一个……”
“那你们领导还是很有人性的。”
“是吧。”
“你有他照片没有？”
“啊？”顾念兮一愣。
“你领导的照片，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应该挺年轻的吧。”艾女士伸手等着。
顾念兮找到谷钰那张在香樟树下的照片，递给她妈，又想，幸好合照是用他的手机拍的，不然，以艾女士那个脑回路，早就幻想出一场莎士比亚爱情剧了。
艾女士啧啧，“小伙子看起来器宇轩昂的，比那个背信弃义的颜回要强点，哦，这件衬衫是阿玛尼今年春季的新款。”
顾念兮惊愕，“衬衫就露出来这么一条缝儿，你都能看出是阿玛尼！”
她爸插话：“这你就不懂了，你妈嫁给我以前可是时尚界的弄潮儿。”
艾女士又问：“你领导有家室没有？”
顾念兮盛了碗汤，“好像没听说过。”
“超过三十没有？”
“好像没有。”
艾女士拿筷子敲敲桌子，“你怎么句句不离‘好像’，你到底‘确定’什么？！”
顾念兮贫嘴：“我确定……他是男的。”
说罢，餐厅传来一阵哀嚎。
洗碗的时候，艾女士溜进厨房，顾念兮会意，问：“妈妈，您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刚才你爸在，我不方便说，兮兮啊，你领导虽然看着像个正人君子，但是男人没几个好心肠，你是他的助理，跟他单独待一起的时间就不少，如果他想要潜规则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顾念兮一边冲掉碗里的泡沫，一边认真地说：“妈你放心，我不会跟他开房的。”
艾女士手抖了一抖，险些捏不住盘子，“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这么直接。”
“哦，对了，我下周就回学校了，论文还得再改改，还要拍毕业照——”
说到毕业照，顾念兮忽然轻轻叫了一声，她忘记租学士服了！
“毕业照不是毕业典礼的时候才拍的吗？”艾女士还是有常识的。
“哦，先报名租衣服，下周我跟小福拍点校园的，等到六月底再拍年级大合照。”
周小福接到顾念兮电话时，早料到了，一边批评她，“你说说你，一个金牌助理，工作中一丝不苟，生活里一塌糊涂。”
顾念兮嘿嘿一笑，“总结得十分精辟、到位。”
“不过呢，我早料到你一定会忘，被你老板迷得七荤八素的吧，唉，我帮你也租好了，记得微信红包啊。”
顾念兮死不承认，“什么七荤八素，乱七八糟的。”
小福忽然降低声调，“我觉得你这老板有点腹黑体质，对你忽冷忽热的，先让你当特助，又两个星期不搭理，突然又带着去出差，还单独逛古镇，合影，这拿捏得十分游刃有余啊，我合理怀疑他是个老手。”
顾念兮也压低声音，“英雄所见略同……我跟你说，就照他这套操作，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是信手拈来啊，但是你知道吗，我们公司老员工都说，老板是个唐僧，从来没见过他跟任何异性走得过近。”
“……怎么可能，你刚入职几周，这不跟你走得挺近的吗？”小福一语道破天机。
“是啊，”顾念兮在床上翻来覆去，“可是，我凭什么呀？”
四月初，春末夏初的杭州，美如画。
晨曦微露，顾念兮跟周小福已经一边打哈欠，一边坐在校门口的石墩上吃煎饼果子，以及等摄影师。早晨拍，光线好，如果贪图睡懒觉下午再拍的话，就要逆光了。
顾念兮贴心地多买了个煎饼果子，给摄影师，毕竟美好的清晨，要精神抖擞地开工。
她系里同级的一个男生孟子可，也是摄影协会的，之前受过她的小恩小惠，这次是趁着毕业前来报恩了。
等了好一会儿，晨曦中远远出现了一道身影。那是扛着一把三十厘米长镜头单反相机的孟子可，以及他身后一个梳着油头的陌生男人。
等两人走进，顾念兮才认出，那个陌生男人她在公司宣传册上见过，竟然是……技术部的总监田燃。
田燃十分好认，天生一套络腮胡，三分像李逵，七分像洪金宝，乍一看还挺可爱的。
然后，顾念兮颇为应景地把刚吞下去的煎饼果子吐了出来。
小福瞪了她一眼。
她小声发誓：“苍天可鉴，我这真的是被吓得！”
小福从花坛边上站起来，冲孟子可讨喜地招招手。
孟子可走近，才凑到顾念兮耳边说：“……老大听说我要来给美女拍照，非得跟过来。”
“……那你好歹提前发个消息啊。”顾念兮唇间逼出几个字。
“你放心，咱们都还没入职呢，老大肯定没见过你。”
顾念兮真想给他当头一击，她脑子飞快转着，的确，实习的时候并没见过田燃，便稍稍宽心。
熟知，下一秒，两人就愣在了原地。
只见，田燃冲上来拉住顾念兮的手，说：“你就是谷钰的特助顾念兮啊，怪不得大家都说，金子被你灌了迷魂汤了，果然小有姿色。”
“……田总好。”顾念兮只得硬着头皮打招呼，然后漠然地甩开了田燃的手。
“哎呀你认识我啊，哦对，我在公司还是很出名的。”田燃一脸得意。
孟子可解释：“田总来系里内招，昨晚上我陪系主任一起接待的，田总说今年多给系里两个名额……”
顾念兮蹙眉，心想，这话什么意思，是叫她收着点，别惹了田总，否则系里不好交代吗。
周小福笑道：“那saa全是z大的了。”
田燃道：“谁说不是呢，你们快开始拍，我十点的高铁回s市，哎呀，好久没给学妹拍照片了。”他摩拳擦掌。
顾念兮和周小福交换了个眼神，小福会意，突然捂住肚子蹲下身，哎哟了起来。
“小福你怎么啦？”顾念兮跳起来夸张地大叫一声。
周小福呻·吟两下，浑身卷曲，脸色煞白，“我……我可能得了急性肠胃炎……”
顾念兮拼命忍笑，小福的演技一直都令人钦佩，“那怎么办，孟子可，你快背她去校医院！”顾念兮说着，夺过他的相机包。
“不……我要你背……”周小福抽出手，用食指指了指顾念兮。
顾念兮蹲下，凑到小福耳边：“周小福，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小福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配合下演出嘛，正好重演下咱俩的相遇。”
顾念兮背着周小福，一路艰难跋涉，孟子可和田燃竟然绝情地一路看着，路过计算机系时，正好碰见原理课的教授，田燃就被绊住了，孟子可还算有人性，老老实实地跟着她俩。
刚一拐弯，顾念兮就给周小福放下来了。
她弯腰扶着膝盖，额头上的汗岑岑地往下掉，“没想到啊周小福，我们的初遇你记得这么清楚。”
“那不废话嘛，倒霉的我撞上玻璃门，撞残了一条腿，是你把我送到了校医院，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可以了吧。”
顾念兮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满意地点了点头。
孟子可早看出了这是一场戏，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继续斗嘴。
周小福说：“说真的，其实当时我对你就两个字：无语。”
顾念兮愤懑：“凭什么呀，我把你背到校医院，你比我高比我胖，我容易嘛我，一路上也没碰见一个怜香惜玉的，倒霉死了，我足足背了你半个小时，才把你背到校医院！”
“那还不是因为你穿了一身黑，戴了个不男不女的帽子，谁能看出来你是个女的？！被你这么个大男人背着，谁还敢横刀夺爱？！”
顾念兮气不打一处来：“原来如此啊，周小福！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到校医院，你恩将仇报！”
“别别，别给工科生丢脸了，含辛茹苦是这么用的么，恩将仇报是这么用的么……就因为你没有及时把我让给别的男生，而是拖了一路我那条残腿，我的腿才晚长好一个月！”
顾念兮默了默，说：“好呀，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孟子可打断一场世纪大战，问：“所以呢，你们到底还拍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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