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见父母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上的幼儿园，从大门的开阔程度就略见一斑。

        四下环顾，顾念兮忽然有些张皇。

        周围清一色的保姆，马路上停着清一色配着司机的豪车。

        这时，一个看起来四十岁的阿姨凑过来，特热情地跟她攀谈，用带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问：“姑娘你是新来的吧？”

        顾念兮一怔，本能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阿姨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拍一下她的胳膊，说：“姑娘你是刚成年吧，这么小就出来当保姆了？瞧瞧你这套装和黑丝，你老板口味够重的哈？”

        顾念兮有些想笑，却搪塞道：“呃，口味嘛，据说是比别家的老板重一些。”

        阿姨啧啧了两声。

        这时，幼儿园大门开了，顾念兮等了一会儿，遥遥地看见了背着蓝精灵书包的羲和，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冲到人群最前头，一边招手，一边喊道：“羲和！”

        谷羲和一出校门口，就在人群里寻寻觅觅，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现了兴奋挥舞着双臂的顾念兮。

        “阿姨，我爸爸呢？”

        顾念兮本以为自己的出现会是个惊喜，没想到，羲和眼里却闪过一丝失望。

        “哦，你爸爸在加班，让我来接你。”

        “好吧。”羲和显得闷闷不乐。

        顾念兮取下羲和的蓝精灵背包，拿在手里，说：“我没有车诶，咱俩得走回去，可以吗？”

        羲和点了点头。

        一大一小手牵手走在夏日傍晚的小径上，路两旁紫粉色的绣球花团锦簇。不时飞来一只蝴蝶，羲和去追了一会儿，心情才渐渐明朗起来。

        好不容易等羲和停下，顾念兮蹲下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饿了吗？”

        羲和点点头。

        “你想吃什么呢？”她蹲下，柔声问。

        羲和想了想，说：“我想吃汉堡，妈妈。”

        再次听到那个字眼，虽做不到心如止水，至少表面上的冷静能维持了。

        顾念兮抿抿嘴唇，伸手揉了揉他额头上细发，说：“那咱们就吃汉堡。”答应完后，她立刻后悔了，虽然没带过孩子，但她好歹也知道，汉堡算是垃圾食品，也不知道谷钰让不让他吃。

        她抱歉地咬咬嘴唇，对羲和说：“不然我给爸爸打个电话吧，看看他怎么说。”

        羲和乖巧地点头。

        顾念兮刚拨通电话，忽然想到，此刻谷钰极有可能正在开会，便立刻挂断了。

        “爸爸怎么说？”羲和问。

        顾念兮想了想，说：“不然我们先往麦当劳走吧，我给爸爸发个短信。”

        “爸爸也带我去吃过汉堡，但是奶奶不让。”羲和倒也诚实。

        顾念兮伸出手牵住他的小手，问：“那你们平常怎么吃饭呢？奶奶做饭，还是爸爸做饭？”

        羲和攥了攥她的手，说：“奶奶在家就会做饭，爸爸在家我们就叫外卖。”

        顾念兮被逗笑了，“小小年纪还知道外卖呢，真是可爱……那平时，都是奶奶和爸爸照顾你吗？”

        羲和摇头说：“还有乐乐阿姨。”

        顾念兮在脑海中飞快过了一遍saa员工名册，她卓越的记忆力提醒她，saa并没有叫乐乐的人，看来要么是亲戚，要么是保姆。

        两人快走到麦当劳的时候，谷钰回了电话，问：“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哦，”顾念兮这才想起，方才的短信忘记发送了，“打扰你开会了吧？嗯，就是，羲和跟我都想吃汉堡，可以吗？”

        她低头看了眼满是期待的羲和，眨了眨眼睛。

        “给他点个儿童套餐吧，他消化不太好，让他吃慢点就行。”

        “哦，好，吃完我带他在附近公园散散步再回去。”

        “好。”

        挂电话前，她犹豫再三，问道：“嗯……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尽快。”谷钰轻轻地说。

        顾念兮挂了电话，双颊烧得慌。

        这对话，听起来真像是个等着老公回家的太太打的。

        儿童套餐还在做的时候，羲和就趴在柜台上满眼的期待了。柜员小姐姐送给了他一个海绵宝宝的玩具，他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说：“我要把海绵宝宝跟其他的宝宝放在一起。”

        餐备好后，顾念兮让羲和拿着炸薯条，她则端起剩下的套餐，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顾念兮还是头一回在麦当劳点儿童套餐，没想到还挺丰盛。她记得谷钰的叮咛，所以叫人把汉堡切成了两块。

        羲和迫不及待地趴在汉堡上咬了一大口，顾念兮笑他：“跟个小饿狼似的。”

        顾念兮自己也吃了一半汉堡，她成年后，极少吃快餐，每一餐都会限制碳水的摄入，身材焦虑严重得很。她把薯条、鸡块和玉米粒都分成两份，小份的给羲和，大份的留给自己。

        她不时还得往羲和嘴边塞进吸管，他也就顺势喝两口牛奶。

        吃饱喝足后，两人在附近花园里走了两圈，羲和累了，才往家走去。

        走到铁门前，顾念兮摸出钥匙，开了门。走进花园里，看见别墅里漆黑一片，就知道谷钰还没回来。两人开门进屋，她把小书包挂在玄关处，穿起羲和拿给她的拖鞋。

        屋内充盈着鸢尾花和桔梗的淡淡香气。

        羲和打了个哈欠，跳到了沙发上。

        顾念兮跟过去，问：“你们平时都干嘛呀？”她有些好奇谷钰带娃的样子。

        羲和拿起沙发上的汽车模型，说：“有时候爸爸陪我看动画片，有时候爸爸给我念故事书。”

        “哦，所以晚上的时候，爸爸都呆在家里吗？”她在他身旁坐下。

        羲和点头，指了指旁边一个单人沙发，说：“是呀，爸爸经常坐在那里发呆。”

        顾念兮看着那张有些破旧的、深棕色皮沙发椅，想象着无数个夜晚，谷钰挣扎在旧爱的折磨中，难以自拔。或者，无数个夜晚，他下班回家，孤独地陪着儿子看挖掘机。

        眼眶忽然就湿了。

        艾女士的话又回荡在耳边，顾念兮失神片刻，亦有些迷惑。对谷钰的心意，连自己都有些看不清了。

        到底是因为，可怜他是个单身父亲而生出了爱意，还是因为，先有了爱慕，后来得知他单亲带着孩子，生了怜悯？

        又或者说，这两种感情的次序，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此刻，俨然已经深陷其中？

        谷钰回来的时候，外面夕阳正浓。

        顾念兮站在落地窗前捧着玻璃水杯，而羲和就在她脚边认真地玩着汽车模型。她身后是一排君子兰，绿油油的叶子，怒红色的花苞。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谷钰进门，有些疲惫地换了拖鞋，将公文包放到鞋柜上，羲和清脆地叫了一声爸爸，跑去抱他的腿，谷钰抱起儿子转了个圈儿，轻轻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顾念兮放下水杯没有动，她只是隔了一排怒放的君子兰，特别恬静地冲谷钰笑了笑，说：“你回来了。”

        谷钰放下羲和，点了点头。

        这一刻，顾念兮忽然有一种强烈的代入感，将自己这个局外人，代入到女主人的身份上。

        谷钰走过来，她也上前一步，这才看清他脸上还残留的倦意，一时没忍住，手已经伸了出去。

        就要碰上那张脸时，顾念兮想到几天前尴尬的一幕，忽然手腕转了个方向，轻轻抚了抚谷钰的头发，说：“是飞絮。”

        谷钰笑道：“夏天怎么会有飞絮。”

        他的笑眼好温柔，漆黑发亮的眸子定定地盯在她身上。

        顾念兮窘了窘：“……我本不想说是头屑的。”

        谷钰疲惫地笑了笑，说：“我先去换套衣服。”

        “哦。”

        他挪了挪步子，走出客厅，羲和像只小犬，紧紧地黏在他身后，也出了客厅，跟着他上楼。不一会儿，他就换了一套运动装下楼，羲和也跟在身后。

        顾念兮忽然哎呀了一声，“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忘记给你带个汉堡了。”

        谷钰笑道：“你看着羲和，我去煮点饺子吃。”

        顾念兮拦住他，说：“速冻饺子怎么能行呢，我给你炒几个菜吧。”

        “你会做饭？”谷钰倒有些惊讶。

        她逞强：“给你露一手。”

        顾念兮迅速在网上找到菜谱，也很顺利地在冰箱里找到了食材，她的本意是：一个清炒西兰花，一个木须肉，一个蒜蓉粉丝虾，然后主食是白粥。

        切西兰花的时候，谷钰借着倒水的名义进来，见她好几次差点切到手指，已经心下了然，便走到她跟前，搭话问：“打算做什么菜？”

        “先炒个西兰花吧。”

        “哦，”谷钰撒谎道，“嗯……羲和不爱吃西兰花的。”

        “是吗？”顾念兮停下切菜的手，纳闷地看向谷钰，“不爱吃，为什么冰箱里有呢……那不然我做个木须肉吧。”

        “嗯……鸡蛋和木耳，我不爱吃。”谷钰继续展现他影帝般的演技。

        顾念兮放下刀，回头看他，眼睛里满是疑惑。

        谷钰拉开冰冻层，看了看几盒饺子，说：“其实吧，我想吃饺子，不然你帮我下饺子好了。”

        看他神色认真，她只好说：“那好吧。”

        顾念兮给锅里兑了水，拧开天然气，接过谷钰递来的速冻水饺，撕开包装袋，没过多久，见到锅里开始冒气，就要准备下饺子。

        谷钰轻声提醒：“要等锅开了才能下。”

        顾念兮吃惊地回望他，指了指冒的白烟，问：“这不是开了吗？”

        “……等到水里一直往上冒泡才算开了。”

        顾念兮回身，偷偷吐了吐舌头，“我一直煮水饺、煮泡面都是看到水面冒烟就下了……”

        “好像也有人那么下饺子，只不过我习惯了水开再下，两种都可以。”谷钰贴心地帮她解围。

        “哦，”她自然知道他的好意，但仍然有些沮丧，她摘下围裙，递给他，说：“那我陪羲和去玩了，感觉我呆在这儿只能给你捣乱。”

        谷钰笑道：“好。”

        谷钰的一盘饺子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审丽莎刚发过来的会议纪要，等他终于吃完，羲和已经在顾念兮怀里沉沉睡去，她也垂着头，仿佛下一秒，就能带着羲和一起躺倒在沙发上。

        谷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在顾念兮脚边，轻轻唤着她。

        顾念兮被惊醒，看着跟她的鼻翼只隔着十厘米的谷钰，险些叫出声来。

        “羲和睡着了？”谷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嗯。”她动了动胳膊，好像已经麻了。

        “我来抱他吧。”

        “哦。”顾念兮双臂使力，将羲和推到谷钰臂弯里，两人的手指不经意触碰了下，她条件反射地收回手，抬头看了下谷钰的颜色，又觉得手收得太快了，怕他误会。

        然而，她也只是抿抿唇，什么也没说。

        羲和在谷钰怀里翻了两下，又睡了过去。

        顾念兮从沙发上站起来，拿上手提包，说：“谷总，那我就先回去了。”

        “哦。”谷钰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怀中的小男孩身上。

        顾念兮慢吞吞地走到玄关处，换好鞋，将拖鞋摆进鞋柜，最后回头看一眼那对父子，正要离开时，被谷钰叫住了。

        “顾念兮。”

        她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今天上午，你为什么要那么问？”谷钰迈开长腿，两步就从客厅走到了玄关，停在一步之遥。

        顾念兮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不肯招认，问：“我怎么问？”

        谷钰又上前一步，此时，两人已经离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打在对方身上，他垂眸看着她，问：“为什么问我，如果你拒绝，我会找谁？”

        顾念兮抿了抿嘴，指甲抠着手提包的皮带子，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如果我说，我想知道，我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信不信？”

        谷钰眼睫微动，定定地看了她许久，久到她的眼眶被雾气装满，他才轻轻地说：“我信。”

        只有这两个字，再没说别的。

        “……那我先走了。”

        顾念兮挤出一个笑，飞快消失在谷钰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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