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长空射雁

刘天宝说完，为首的乌苏人还是不为所动，不过他身边的两个中年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似乎在商量如何应对。刘天宝知道，草原男子最重名声，如果被别人说不是英雄，这对他们来说是莫大的侮辱，为了自己的名誉，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置之不理。

        果然，右手边那个大肚子的中年人说道：“我们看到这只鹿的时候，它身上确实插着一支箭，但它并不是一只死鹿，是我们又补了一箭才抓到它的，那怎么能说这头鹿就是你们的呢？”

        “要不是我们先射中一箭，你们能射中它吗？还说不是我们的，你们这些蛮子太也无礼！”邱小三抢着说道。

        “难道只有你们傼人的箭才能射得准吗？要说射箭，我们乌苏勇士才是第一！你们想要鹿也行，那就和我身后的乌苏勇士较量一下箭法，如果你们赢了，那这只鹿就归你们。”那胖子语带挑衅地道。

        “怎么比？”邱小三道。

        “你们看看天上飞的大雁。”那个胖子说着指了指天空。当下正是大雁准备南归的时候，天空中时不时有雁阵飞过。“我们两边各出一个勇士，谁先射下一只大雁就算谁赢了，怎么样，傼人大兵，你们敢不敢？”胖子说着转身朝后望了一眼，一个精壮的护卫应声持弓而出。

        听完胖子的话，刘天宝不免心头一紧，想不到这人不动声色就给几个人设了个软钉子。刘天宝暗自盘算：要说射箭，几个人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行，邱小三看似声色俱厉，其实是徒有其表，当兵之前顶多算是个田间地痞，这两年虽然也学了些武艺，可实也稀松平常；另外两个新兵蛋子刚来半年，还是两个愣头青，更是指望不上；就说自己，箭法虽说也不差，平时打打猎倒还凑合，可要说能射下天空中飞着的大雁，那除非是撞了大运，这次真要让这几个胡人看笑话了。

        可事到如今人家出言挑衅，临阵退缩是绝对不行的。正当刘天宝硬着头皮准备出阵，就听身后有人朗声道：“刘大哥，让我来！”

        刘天宝回头一看，不免吃了一惊，竟是新兵蛋子向丘意。“丘意？你小子别逞能，这事关守军的颜面，玩耍不得！”

        向丘意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慨然道：“刘大哥，你放心，打输了你拿我是问！”

        向丘意，并州晋阳人士，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与一般中原农户人家不同，他们家是以牧马为生的，自幼习得一身好功夫，尤其是马背上的技艺，方圆几十里少有人能及。与别人不同，朝廷抽丁到西域戍边的时候，他是主动报名的，因为他从小就倾慕卫青、霍去病那样能为国征战的英雄，立志将来于军中成就一番事业。从军戍边在别人看来是一件苦差事，在他看来却是得偿所愿。可是自打来边关后，向丘意好不失望，这里没有他想象中的金戈铁马，反而是黄沙土堡日复一日。

        边境就无战事，戍卒整日无所事事，甚至还要屯田种地，真是毫无趣味，也就是跟着刘天宝出去打猎时能一放身心。可是刘天宝这家伙明明箭法平平，平日却是好大喜功，见了什么野物从不肯让别人动手，向丘意也就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不过他倒也不在意，在家乡的时候狼虫虎豹都打遍了，打几只黄羊、马鹿能有什么意思？向丘意没机会亮亮身手，是以众人都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小兵而已。

        今天能与胡人一较高下，向丘意如何能错过。刚才邱小三要动手不过是在瞎诈唬，他却真是热血上涌，如果刘天宝拦阻稍慢，向丘意早就操刀扑上去了。

        刘天宝迟疑间，向丘意已经伸手从他手中夺过弓箭，然后阔步走到对方出阵的武士面前，望了对方一眼，随即仰首望向天空，开始寻找大雁的踪迹。

        对面的武士是草原上一等一的高手，一双鹰眼锐利无比，举手投足间显得沉稳冷静。草原是他的故乡，这里是他的主场，他有自信的底气。

        两人仰首踱步，都在寻找着最佳的射击机会，虽然不时有大雁飞过，可是角度一直都不太好。忽然，众人的正上方传来阵阵雁鸣，错身而立的两个射手同时拉动弓弦，又几乎同时将箭射出了出去。

        在场的所有人同时向天空看去，就连刚才坐在地上三个人也都站了起来朝天空张望。这时正是白日高悬，邱小三仰着头，发现在太阳的直射下，自己根本看不到箭的踪迹。隔了好一会，就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大雁的惊鸣，继而一个黑点飘摇着坠了下来。有人射中了！

        被射中的大雁落在了离众人约五十步的地方，邱小三当先跑了过去，一个乌苏侍卫紧随其后。待两人找到了落雁，传来邱小三惊喜的喊声：“射中了，是丘意射中的！”边喊边朝人群奔了回来。

        待他把雁拿过来，众人也都看见，雁身上插着的正是向丘意射出的箭。乌苏勇士也并非没有射中，落雁的右翅上翎羽参差、血迹斑斑，显然也中过一箭，可是这一箭擦伤雁翅后就飞走了。如果不是向丘意一箭正中雁身，乌苏勇士的一箭也完全可以将雁射下来，可无论如何，雁身上插着的是向丘意的箭，这一局是向丘意赢了。

        看到这个结果，为首的狼眼汉子头也不回，转身就大步朝着不远处的坐骑走去，其他人也都紧随其后，只有那个大肚子中年人回头冲着刘天宝他们几个微微欠了欠身，道：“你们赢了，鹿是你们的了。”说完也紧随其他人而去。草原汉子很是磊落，绝不拖泥带水。

        刘天宝他们几个不知道，那几个人还真是乌苏王室，为首的狼眼汉子正是乌苏王翁须弥的长子乌尼弥。

        三十多年前，为了拉拢乌苏，大傼和匈厥各自将自己的一个公主嫁给了翁须弥，大傼选嫁的正是无忧公主。当时匈厥强而大傼弱，大傼公主在乌苏的地位也就略低于匈厥公主一点。乌苏王封大傼公主为右夫人，封匈厥公主为左夫人，乌苏人崇左，所以多年来无忧公主一直受到匈厥公主压制。不久后两个公主先后为乌苏王诞下王子，匈厥公主所生的是长子，就是这个乌尼弥，而无忧公主所生的为乌苏王的次子，叫维吉弥。

        后来虽然大傼击败匈厥，匈厥在西域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匈厥在乌苏前几十年的经营根深蒂固，很多乌苏王室成员都有匈厥血统，是以王室对匈厥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多年来，仰仗着匈厥的势力和长子的身份，乌尼弥一直极力争夺乌苏王继承人的位置，只是随着匈厥衰落，以维吉弥为代表的亲傼势力逐渐崛起，大有取乌尼弥而代之的趋势。

        乌尼弥和维吉弥对于王位的争夺，关乎今后乌苏倒向匈厥还是大傼的问题，其背后的势力才是决胜的关键。匈厥避迁漠西后，通过二十年休养，先后征服康居、火寻、伊列等一干周边部族，当下其疆域已西抵波斯，北达北海，东接大傼，南望天竺，俨然已有复兴之相。匈厥如欲东向与大傼争雄西域，那么乌苏是必先要掌控的第一站，所以匈厥对乌苏王室继承人的问题尤为重视。

        这几年乌苏王翁须弥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今年入夏后更是病入膏肓，眼看将不久于人世。乌尼弥早已派人前往匈厥，请求匈厥支持其夺得王位。匈厥人当即以向翁须弥问病为由遣使乌苏，暗中帮助乌尼弥，他们所派的人是匈厥可汗的弟弟阿史那拔都。拔都不仅是匈厥的王族，也是匈厥汗当下最倚重的谋士，其在匈厥是出名的诡计多端之人，这几年匈厥东讨西杀都有他在背后出谋划策的身影。

        拔都的到来让乌尼弥信心大增，这几天乌尼弥带着拔都和支持自己的一个叔叔翁思弥，以游猎的名义外出，其实是三人凑在一起商议如何能顺利地夺得王位。不想今天几个人还没怎么开始，就碰到了刘天宝他们几个傼兵。

        大傼的天威几乎是不可撼动的，乌尼弥想夺得王位最大的障碍就是大傼，几个傼兵的无意闯入让三个人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翁思弥本想凭借着草原武士擅长的射箭天赋杀杀这些傼人威风，不想就连这个让他们引以为豪的天赋都输给了这几个无名傼兵，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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