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帐争锋

乌苏虽然国小民少，却分为十几个小部族，每个部族的首领为小王。按照乌苏的习俗，乌苏王由小王推举产生，一旦被推举为王，就成为大王，其他部族的小王都会听命于大王。当然这种王权结构比中原王权要松散得多，一般是强者为王，如果有其他小王因不服而造大王的反，大王需有实力镇压才行。当乌苏王的好处是，伏狮城的三四万精兵全归乌苏王所有，这三四万精兵在乌苏是决定性的军事存在，哪个小王想造大王的反，需要先斟酌一下能不能打得过这支精兵。

        翁思弥刚说完，就有一个小王说道:“维吉弥是先王最聪明的儿子，应该由他做我们的新王。”

        说话的正是前两天收了宇文泰贿赂的一个小王，宇文泰看了他一眼，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其他几个收了礼物的小王。那几个人见状也立即附和道：“没错，应该由维吉弥做我们的新王，这样对我们与大傼之间的关系也大有好处。”

        片刻之间已有八位小王赞成维吉弥，局势倒向了亲傼派这一边。无忧公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坐在对面的匈厥公主一言不发，乌尼弥更是面色阴沉。阿史那拔都用他那透着精光的三角眼扫视了一下发言的小王们，心中已经猜出了大概，他那细密小胡子下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用余光扫向其他几个还没开口的小王。

        这时，今天早上才回来的一个小王说道：“我们乌苏人推举新王，与大傼有什么关系？”

        挑衅，明目张胆的挑衅，在一个大傼使臣面前说这样的话。

        宇文泰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却见其他几个新来的小王纷纷附和着在点头，又听那个小王接着说道：“乌尼弥勇猛刚强，是翁须弥最大的儿子，应该让他做新王。”其他几个小王也都应声附和。

        局势瞬间急转直下。

        此时宇文泰心念一动，瞬间意识到其背后似乎有某种阴谋，今天上午九个小王几乎同时赶回来，这并不是个巧合，而是有人在故意安排，而这个人只能是坐在对面淡定自若的拔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伏狮城着手准备的时候，拔都也一定没有闲着，肯定是他提前联络了散落在外的小王，而这些小王之所以肯冒得罪大傼的风险支持乌尼弥，一定是拔都给他们许诺了更高的价钱。

        翁思弥趁机赶紧说道：“现在八王支持维吉弥，九王支持乌尼弥，那么乌苏的新王应该是……”

        “等一下！”宇文泰厉声制止了他，接着他用目光一一环视那些支持乌尼弥的小王，然后沉声道：“诸位推举谁做新王，就一点也不顾及大傼的颜面吗？”

        此言一出，声音虽然不大，却有如惊雷，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刚才支持乌尼弥的几个小王左右交顾，有两三个已面露迟疑。是啊，推举选乌尼弥肯定是要得罪大傼的，如果大傼将来一旦揪着这事不放，那乌苏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连匈厥都挡不住大傼的铁蹄，何况是小小的乌苏呢。

        正当诸小王在反复权衡的时候，一个阴沉的声音说道：“乌苏人选谁做新王，我们匈厥人就支持谁。”说话的人正是拔都。

        “哼，你们匈厥人支持，难道你们匈厥人已经忘了大傼的快刀了吗？”宇文泰直视着拔都，一字一顿地说道。

        今天乌苏人选哪个王子做新王，说到底是背后大傼和匈厥之间的较量，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把话挑明打明牌好了，宇文泰也不愿绕来绕去的了。

        “大傼的刀快，我们匈厥人的刀也不钝，而且我们匈厥人的刀从来都没收起来！”

        拔都的意思很明显，大傼虽然二十年前击败了匈厥，可这几年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武力已不似当年，但是匈厥却一直东挡西杀征战不断，不但疆域向西大大扩展，实力也早已恢复。

        “你们匈厥人想当年也是这么狂妄。”

        宇文泰这句话实在太过讥讽了，一直沉稳的拔都不禁变色，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匈厥武士更是胸脯起伏，怒目而视。

        隔了好一会，拔都才好似终于将怒气压了下去，阴沉着脸笑道：“我们不似中原人，好呈口舌之快。”说着忽然转身，猛地从背后一名武士的腰间抽出了一把刀。

        这一举动让全场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站在宇文泰背后的傼使护卫也立即抽刀出鞘，随时准备进行搏杀。

        空气仿佛凝固。

        隔了片刻，无忧公主开口道：“这里是乌苏王帐，傼、匈两家使者不可在此妄动刀兵。”

        她这话看似公允，实则意在维护傼使。大傼使团的人数不到二百，而匈厥使团则有近三百人，而且大傼使团中除了一干文官、仆从，护卫的武士不到一百，匈厥使团则大部分都是武士，就连正使拔都也未必不能拔刀一战。果真打起来，傼使难免是要吃亏的，大傼虽强，可最近的军队也在三百里之外，远水怎么能解得了这近渴呢？所以她这才出言制止。

        拔都擒刀在手，忽然冷笑道：“哈哈哈，右夫人多虑了，我拿出刀不是要与傼使争斗，而是要让大家看看我们匈厥人的刀！”说着他朝众人摇了摇手中拿着的那把刀。

        众人定睛观瞧，随即认出了那是把什么刀，有一个小王惊道：“这是镔铁刀！”

        镔铁刀相传产自波斯，由精钢打造，是刀中的极品，一般的钢刀与之对砍的话会被斩为两段，而镔铁刀自身连刀刃都不会卷曲。其最大的特点是刀身上有螺旋纹，这螺旋纹是在无数次折叠锻打的过程中形成的，异常精美。镔铁刀不仅削铁如泥，而且极其诡异，一旦被此刀所伤，哪怕只有很小的伤口，受伤者也会因伤口溃烂而死。因为波斯与中原距离遥远，镔铁刀又极稀有，如果一把镔铁刀能传入中原，其价值可比金银。中原人如果能得到一把镔铁刀，一般藏而不用，会作为传家宝流传。

        最让众人吃惊的不是拔都拿出了一把镔铁刀，而是这样一把被视为神兵的宝刀，竟然是从一名普通的匈厥武士腰间抽出的。拔都接着说道：“诸位，如今匈厥拓疆五千里，我们西面早已与波斯接壤，这几年我们匈厥与波斯互通有无，购得了无数精钢，像这样的镔铁宝刀，我们匈厥人已经打造了不下五万把。”

        嗡！人群里似炸开了锅，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连宇文泰心里都难免心虚。如果拔都的话属实，那后果实在非同小可。五万把镔铁宝刀可以装备五万骑兵，那样的话匈厥人可谓如虎添翼，大傼骑兵恐怕将难以招架。先前犹豫的几个小王又明显偏向了乌尼弥这边。

        “据我所知，这波斯精钢极为难得，连波斯人自己恐怕都做不出五万把宝刀来，更不用说卖给匈厥了。况且，当年我们大傼之所以能打败匈厥，凭借的不仅仅是快马长枪，还有我们的强弓劲弩。就算匈厥有几万把镔铁刀，可是在我们大傼坚城面前又有什么用呢，拿来砍城砖吗？哈哈哈。”宇文泰不无戏谑地说道。作为国使最重要的，一是不能失气节，二是不能失气势。

        拔都听完却也不恼怒，冷笑道：“傼使大人说得有道理，镔铁刀对于攻城确实没什么大用处，但我还给大家准备了一样东西，不知道傼使敢不敢和我一块去看看。”说完便径直和乌尼弥向帐外走去。

        众人不知道他们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都纷纷跟了上去，宇文泰自然也不能示弱。一行人出了城，来到山下的草原上，好在这里人人骑马，也没用太长时间。不久众人就看见不远处广阔的草原上立着一个木头支起来的架子，这个架子主体由粗木搭成三角状，三脚架上部连着一条长木的一端，长木的另一端用粗麻绳吊着一个巨大的牛皮口袋。

        宇文泰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一架投石车，但这架投石车与中原投石车的营造方法大为不同，不但比中原投石车大得多，而且制作更为精巧，他心里不免一惊。

        待众人围着投石车站定，拔都朝早已守候多时的匈厥兵递了个眼色，匈厥武士迅速操弄了起来。宇文泰看到，操作这台投石车只需要四五十人，而他们要投掷的石丸却足有二百斤。

        片刻之后投石车装载完成，拔都一声令下，匈厥兵齐齐一声喊，巨大的弹丸就被投掷了出去，隔了好一会，就听远处“嗵”的一声，石丸重重地砸到了地上，足足被射出去三百步！

        众人被惊得目瞪口呆，宇文泰心底也不禁暗暗生寒。这种投石车威力惊人，其结构之巧妙远胜中原投石车，投掷的石丸既大且远。看来匈厥人卧薪尝胆，实力已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了，更可怕的是，匈厥人似乎不再像当年一样打仗一味依靠快马弯刀，其用兵方法已在悄然发生变化，实在不能不让人刮目相看。

        看到众人惊诧的神色，拔都面露得意，道：“诸位，这个叫波斯砲，是我们匈厥从波斯人那里学来的。眼前这个只是其中的一种，还不是最大的，我们最大的波斯砲可以将五百斤的石丸投出三百步。如果大家愿意，我们也可以让你们见识一下，哈哈哈。”

        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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