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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路上,林云雅回复了榆文的电话,开车开得行行停停,因为她不停地接打电话,还在临停区停下来改了一次报告。终于,在结束第五通长达三十七分钟的通话后,林云雅收到助理的信息,提醒餐厅预约改了第三次时间。

        林云雅抬手看了看表,叹了口气,怀着非常诚挚的抱歉心情对闻星洲说:“不好意思,本来是订了餐厅的,可能要临时改成去我家吃外卖了。”

        闻星洲无所谓说:“都可以,你安排。”

        抵达林云雅家,等待外卖小哥的间隙,林云雅又到阳台接了一个相当长的电话,回来时,对被她冷落的小孩充满了愧疚,笑着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在看什么?”

        “在要饭。”闻星洲盖上笔记本电脑。

        林云雅听懂了,他在为研究项目申请经费。

        她困惑地皱起眉头,“导师怎么会让你们写本子?”

        “draft邮件而已。”竖起的电脑塞进沙发夹缝里,闻星洲顺势自然地捉住了她的一只手,握在手心里。

        可视门铃声响起,外卖小哥不能进小区,外卖由管家转送上楼。管家很夸张地推了个银色小餐车,将塑料外卖盒摆得像五星酒店的餐点。

        送别管家,林云雅回到餐桌边,将餐桌中央的花瓶移开,“随便点了一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喜欢就好。”闻星洲说。

        她点了很多样的港式茶点,他帮忙一样一样在桌上摆开,豉汁蒸凤爪、陈皮牛肉球、黑金流沙包、红米脆皮虾肠……一米六的大理石餐桌,摆得满满当当。

        对坐下来,热气腾腾的食物令人忍不住想要大快朵颐。

        林云雅盛了一碗龙虾泡饭,放在闻星洲面前,随口聊天,“你说每天晚上都要来我家,不用做实验吗?我听说,搞科研的人都很忙。”

        闻星洲顿了顿,捏住了发白的食指关节。为了今天能来她家,他昨晚一整夜都不得不泡在实验室里。

        “还好。”他也为她盛了一碗。

        瑶柱的鲜香气息扑鼻,花瓣型的小瓷碗里,金黄的汤汁上撒了翠绿的葱花,米饭浸得圆滚饱满。

        食物提供的愉悦同时正面作用于生理和心理层面,林云雅左手闲散地撑住下巴,挽起的丝质衬衫袖口顺着手臂滑下,露出墨绿色的细表带,和细白的手腕。

        这样舒适的氛围,有种家常的随意感。

        “为什么会想走科研这条路呢?当初我听说的时候很意外。”林云雅问。

        不能怪林云雅惊讶,大多数科研人员,为世界做出了或大或小的贡献,成为人类通往科学道路上的一块殷实地砖,然而在经济报酬方面,却处于得不到与巨大付出同等回报的尴尬境地。

        并且,仔细端详坐在对面的大男生,无论是表面阴郁孤僻的bking,还是内心有点纯真的大狼狗子,反正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学术信念感很强烈的人。

        “阴差阳错吧。”闻星洲抽了张餐巾纸,半站起身,隔着桌子递给她。

        林云雅歪着脑袋,“说说看呢?”

        “你想知道吗?”闻星洲回看她,忽然有些没来由的认真,很在意地追问:“你愿意听吗?”

        为了回应他的态度,林云雅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加重语气,重重地“嗯”了一声,“我想听,告诉我好吗?”

        他的眼睛亮起了光,似乎莫名被取悦到。

        关于他的方向,林云雅之前在bbqparty上大致听说过,生物和化学的交叉学科。

        “选专业时其实没考虑太多,我父母想让我学商科,或者信科,我只是不想遂他们的意,就随便选了一个别的方向。”

        他这么一说,林云雅想起来了,曾经有一段时间,邱月玲在公司里极度暴躁,一连骂走了三个助理,推算一下,就是闻星洲选专业的时候。

        “刚去学校,一次无意中帮宿舍对面的师兄打下手做了个实验,之后就一直留在实验室做科研助理,承蒙师兄照顾,我得以在他的几篇文章里以第二作者身份署名,引起了导师的注意。等我以一作身份在一区top期刊上发文之后——”

        “等一下……”林云雅通常不太习惯打断别人,但这一刻她真的没忍住,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本科,就以第一作者在一区top期刊上发文了?”

        “发过六篇。”闻星洲重新打开电脑,快速操作几下,“你想确认一下吗?”

        手机传来几声新信息提醒音。

        林云雅无言看着微信里新收到的几个压缩包。

        她当然不是不相信他,她只是……心情复杂。

        人活在世上,需要承认自己的平凡和普通,无论多么优秀的人,都不得不面对人外有人的残忍事实。

        面对比自己优秀的人,如果对方是比自己差不多量级的优秀,可能会令人妒火中烧,或是自惭形秽。

        然而面对闻星洲这种级别的优秀,林云雅只能感叹:大家都是人类,为什么大脑却可能属于不同的物种。

        “我稍后会认真拜读一下。”她态度十分诚恳,“虽然应该看不明白。”

        “你真的会看吗?”闻星洲看了她一眼,音调末尾控制不住地上扬。

        林云雅颔首莞尔,“当然会。”

        她的肯定,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只是林云雅没想到,看上去闻星洲竟然有点期待的样子,隔行如隔山,明明她什么都看不懂。

        她在前浪要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复杂心绪里沉默,然后抬起头,有些严肃地说:“我有一个问题,不过不方便回答也没关系。”

        “只要你问,我就会回答。”他眼里流露出真实的坦诚。

        林云雅有一瞬被那样真挚的眼光灼烧,“为什么要申请一年gap呢?你很优秀啊,不是吗。”

        闻星洲放下了筷子。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

        他迟疑地停顿了一会儿,才干涩开口:“我缺乏对科研的敬畏心。准确地说,我对学术没有信仰,缺乏刨根问底的热情。”

        林云雅有些惊讶。

        “与教授沟通过后,他给出的建议,和我自己的打算不谋而合。我可能暂时需要停下来,理智判断未来真正想走的道路。”

        闻星洲还记得,他最后离开办公室前,教授惋惜的目光和告诫:“在做研究这条路上,有时候,信念和勤奋比天赋更重要。”

        “我找不到目标,也很难发掘热情。我不缺钱,对学术地位没有追求,发不发文章对我而言也无所谓。”

        林云雅没忍住提醒他:“你在一区top期刊上发了六篇。”

        “文章是很多人共同的心血,我不想辜负。”他想了想,补充道:“在所有过程中,我唯一能谈得上喜欢的,大概是做实验时的纯粹。”

        即便实验室里充斥着无数的失败,无法重复的数据、家常便饭坏掉的仪器、莫名其妙的产物,他还是习惯泡在实验室里。

        至少在做实验时,能够心无旁骛。

        林云雅没有再发问。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她,追问别人的低谷期,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她的沉默让闻星洲感到了不安,虽然她能愿意听关于他的事,他就已经很高兴,但偏偏是不那么光彩的现状,会不会招致她的反感?

        嘴角在忐忑中不自觉绷紧,他试着按耐住,可是失败了,试探着问:“在你看来,是不是有点可笑?无病呻吟的迷茫和混沌。”

        林云雅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铃声再度划破宁静。

        她无可奈何地戴上蓝牙耳机,手指向浴室的方向,捂住听筒,用气声对闻星洲说:“不好意思,你可以先去洗澡。”

        闻星洲点点头,示意不用管他。

        第一个作为正式炮友的夜晚,在林云雅的设想中,大概率是没羞没臊的。

        可是现实从未令人失望过,永远保持一如既往的骨感。

        林云雅在书房打了整夜的工作电话。

        闻星洲半靠在床头,抱着笔记本看了一晚上论文。

        林云雅也是从研究生阶段过来的,对看paper的记忆深深刻在了dna里,天天看、年年看,永无止境的paper。

        何况她只是毕业就找工作的研究生,像闻星洲这种可能会往学术圈走的,要看的paper只会更多。

        她往床边走去的时候,仔细觑着闻星洲微蹙起的眉。

        他不高兴了吗?傍晚在车上他似乎就迫不及待了,让他白等这么久……

        听见动静,他掀眸看过来,语气中没有半点不虞,“姐姐,你好了吗?”

        “嗯。”林云雅解开浴袍,露出光洁的身体,掀开被角上床,停顿了下,看着他轻声问:“很晚了,还要做吗?”

        闻星洲没有回答她,只是合上电脑,转身放在床头柜上,顺手关灭了灯。

        蓄势待发的黑影,却没有如同预期一样凶狠地扑上来,而是渐渐地、渐渐地,伏低下去,直到她的视野中仅能见到半湿的黑发,和被她踩住的宽挺的肩。

        林云雅被啃得意乱情迷,工作带来的烦闷焦虑都随着激烈的交融倾泻而出。

        闻星洲不复上一回的生疏和莽撞,性从她单方面的引导变成双方的相互哺喂,渐入佳境,酣畅淋漓,妙不可言。

        三个回合才结束,套没有了,林云雅强行制住了他又隐隐冒头的动向。

        粗喘声急促,两个人都汗涔涔的,像刚从水里打捞上来,浑身充满热烈到极致后的滚烫。

        理智告诉林云雅,应该再去浴室洗个澡,但她已经快要脱力了,从手指到脚趾都抬不起来,凭借本能翻了个身,背对他,两眼一闭就睡晕了过去。

        闻星洲冲凉回来,林云雅整个人缩在床的另一边,在被子里拱起很小的一团。

        在她结束营业后的背后,是她无意识中隔出的漫长距离。

        刚才还交颈缠绵,一转眼,又泾渭分明。

        闻星洲在床边站了很久,手臂肌肉迸发出隐忍的紧绷线条,努力压下从心底里冒出的受伤和失落。

        他花了一点时间说服自己,没关系,即使她要背对他睡,他也固执地想把她扳过来。

        反正她早已进入梦乡,只要他动作轻一点、慢一点,就不会影响到她的睡眠,她不会知道的。

        闻星洲动作轻缓地上了床,然后,一点一点将她往怀里拖。

        拉到小臂位置,林云雅不知梦到了什么,蹙起眉,不舒服地溢出一声嘤咛。

        闻星洲呼吸骤停,一动不动的姿势保持了好几分钟,确认她仍然睡着,才慢慢又动作,大掌穿过纤细的脖颈,缓慢地让她枕在他的胳膊上。

        终于,面对面了,沉睡着的林云雅仿佛依附地紧靠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按住她的蝴蝶骨,感受着皮肤上传来的柔软温度,闻星洲舒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很多梦,梦的主角都是林云雅。

        梦境光怪陆离,有时候她离他很近,近得呼吸都能交汇,仿佛触手可及,可当他伸手试图抓住,她又倏忽飘开,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纵使他竭尽全力奔跑,也无法追赶上分毫。

        醒来时的感觉很迷幻,残存的幸福感和残留的空落感并存。

        空落感不仅来源于梦,现实中,他的身旁同样空荡——

        林云雅已经离开了。

        闻星洲颓丧坐起身,理智上并不意外,但那种类似被抛弃的委屈很难在短时间内平复释怀。

        脚踩上木地板,刚想站起来,忽然眼睛一亮。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笺纸,白纸黑字,似乎写了满满一整面。

        立刻拿在手里,字迹很漂亮,只是……大概是出于某种带有刻板男性色彩的偏见,他觉得不像是出自女人的字,字迹不温婉也不可爱,结构严谨整齐、字体偏大、笔锋流畅、每个字都有棱有角。

        “非常抱歉,由于工作上的临时问题,昨天的对话没有进行完毕。我想了很久,认为有必要写下这封短信,为慎重的话题画上一个认真的结尾,希望这张纸足够将我的诚恳原封不动地传达。

        首先,我很感激,也很荣幸,能成为你坦然阐述心境的对象。关于你的……姑且称之为困境吧,我思索并反思良久,才恍然意识到,在二十几岁的年纪,或多或少,类似的困境曾经持续伴随着我。和你不同的是,我没有给予它足够的重视。因为你的启发,我才后知后觉,原来我也曾有过宏大到空洞的天真理想——‘希望能成为一个对世界有用的人’。然而,如你所见,现在我的行事风格和价值准绳,已经完全背离了我的初衷,我似乎变成了灰败钢铁森林中最庸碌的一员,麻木、市侩、机械、失去理想。后悔的情绪不可避免地困扰着我,但我遗憾地发现,已经为时晚矣,我对此已无能为力。

        我不会倚老卖老地对你说,所有人都将走向灰暗的归宿,因为这个世界需要有人坚持、需要有人奔跑。

        当你告诉我,在遇到同样的迷茫困境时,你没有像我一样逃避,我很高兴。我认为,你选择用暂时停下脚步的方式,慎重聆听内心的声音,而非茫然被动地被裹挟向前,深思熟虑,是责任心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所以,昨天你问我是否觉得可笑,其实正相反,我感到的是羡慕和敬佩。

        希望你能早日厘清未来的方向,继续做一个对世界有价值的人。

        林云雅

        ps早上在邻市有个会,我先走了,早餐在厨房。”

        闻星洲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把信读了大概十遍。

        嘴角溢出的笑容好像有点控制不住,他依依不舍地将信纸折好,翻出购物袋里的新牛仔裤,将信小心地装进口袋里。

        打开窗,晨光伴着鸟鸣声,扑面而来的是春末初夏特有的气味。

        夏天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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