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捡羊粪蛋儿

第二天一早，三垭村村头的农场多了三个人。

        楚建华和张曼夫妻两个虽然已经换上了普通农民下地劳作的衣服，手上也握着农具，楚建华甚至因为个子高腿长，裤子短了一截，但二人挺胸抬头的姿势与周身的气质在人群里如同鹤立鸡群。

        聂东风一身草绿，双手插兜立在一块大石头上望风，那模样活似领导下乡，还是不着调的领导。

        到了时辰，生产队长张永军敲响破锣，吼了一嗓子，“人都来齐了吧！”然后开始分配今天的任务。

        地里的种子都是按节气一波一波地往下种，由于前阵子村子里刚忙完除草插秧的工作，所以这段时间在忙着种菜育新苗，农活并不是很忙。

        得了第一书记交代的李向党现在还有点拿不准怎么给首都来的高级知识分子派任务，再说人家也是干部身份，官儿肯定比自己大！

        他左思右想，最后一拍脑壳，双手背在后腰，晃着系在腰间的亮银色手电筒走过去，“永军，你停一下！”

        张永军在工作上是一丝不苟很认真的，他严肃着一张黝黑的脸庞，瞪着一双特有的双眼皮大眼，“李书记，请问工作上有什么指导？”

        虽然李向党老谋深算，为了搞好关系，嘴上一直说大家随意一点，都是为了革命。但张永军在人前这么喊他，他还是很受用的。

        往场上一站，他驼着的背立马挺了几分，“永军，是这样的，咱们前阶段地里的活计都忙完了，楚干部和张干部又是刚来，我想着现在咱们劳动力够用，不如暂时让两位干部先不下地。”

        李向党说着一双眼掠过人群看向楚建华和张曼，看二人一脸沉静的模样，他觉得自己没安排错，

        和善地笑一笑，他继续对二人道：“待会儿我领着两位干部先去检查检查工作，顺便请两位干部进行指导。”

        这话说得实在客气，楚建华和张曼连忙推辞，“李书记，我们到了三垭村，全听您和各个领导的安排！”

        一旁听着的话的张永军和石有文闻言下巴不自觉抬了抬，人家首都来的干部说他们也是领导了！

        双方你来我往交谈的其乐融融，这时自认被晾在一边的聂东风不干了，插嘴道：“他们不用干活儿了，那我也不用干活儿了呗！”

        引得众人都朝他看来，张永军一双大眼盯着他冷哼一声，“你的活儿早安排好了！待会儿上山捡羊粪蛋去！”他可没忘这小子昨天对他们的嘲笑。

        在张永军眼里，像聂东风这样的小子就是欠管治！

        看他怎么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聂东风听到自己的任务差点跳起来，“我不干！我才不捡羊粪蛋儿！”

        “我也要去指导工作！”他下巴朝天地叫嚣着。

        可惜没人理他，张永军直接把捡羊粪的箩筐丢到他面前，“捡不满没饭吃！”

        聂东风哼一声，“我自己买饭吃！”

        张永军瞪着眼睛再放狠话，“行！你不想干，现在就回去吧！”

        “回就回！”聂东风转头就走，走两步才反应过来，“你让我回去哪儿？”

        “首都呗！”张永军冷笑，“回去找你爹你娘要饭去！俺们可不伺候资本主义家的大少爷！”

        聂东风的脸色瞬间爆红，“什么‘资本主义家的大少爷’？你别血口喷人！”

        这年代最怕被人戴帽子，聂东风虽然年纪小，却也很敏感。

        现在轮到张永军下巴朝天了，“不是资本主义家的大少爷，现在就上山捡羊粪去！”

        大家伙摇着头拿上农具陆陆续续离开去干活了，张曼见聂东风站在原地还在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东风，别忘了咱们下乡是来干什么的，别让你家里人失望。”

        聂东风听了这句话，神色才有所松动，他感激地朝张曼点点头，只是离开前，他对张永军大声道：“我爷爷和爸爸都是上过战场杀过小鬼子的英雄，我不准任何人污蔑他们！你记住了，你欠我的家人一个道歉！”

        说完，他拎着脏兮兮的箩筐大步而去，“不就是捡羊粪么，瞧不起谁啊？”

        望着他大步朝天的背影，一直处于旁观状态的楚建华才缓缓开口，“还算有几分男儿血性！”

        几个人一起从首都下乡的这一路上，楚建华心里对聂东风也很有意见。

        张曼给了他个白眼，“东风还小呢！从小的生活环境又很安逸。”

        “所以缺乏历练！”楚建华紧跟着做结论。

        “那个……”张永军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那小子……东风那小子，说的是真的？他爷他爹……真杀过鬼子？”

        楚建华和张曼对视一眼，忍不住微笑，“是的……”几个人一边往田里走一边简单介绍了下聂东风的家庭背景。

        李向党等人听完，都对聂东风口中的“爷爷”和“爸爸”肃然起敬，还接连感叹，“他们才是国家真正的英雄呐！”

        张永军从聂东风放话的那一刻就开始惭愧了，此时更是一叠声地道：“等有机会了，我一定当面道歉！”

        楚建华和张曼笑笑，短短时间的接触，他们都对情绪表达直白的三垭村生产队长张永军颇有好感。

        聂东风血气上涌的时候大言不惭，等到实际去做的时候，才发现捡羊粪蛋儿有多磨人！

        那么小一个羊粪蛋儿，捡进箩筐里差点就会从缝里漏出去，居然还要他捡一箩筐，这得捡到猴年马月去！

        他一边捡一边在心里咒拉羊粪蛋儿的羊，那肠子是什么构造才能拉出来这些玩意儿！

        又过片刻，太阳升起来了，本就不耐烦的聂东风被太阳一晒，瞬间失去耐心，“日你个狗玩意儿！老子不干了！”

        他把箩筐丢到一边，瘫到旁边树底下的大石头上，凉快下来以后又想起刚才的“豪言壮志”，心道：这也不是办法呀！

        正琢磨着法子，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人好像也是来乘凉的，隔着他不远停在了树下。

        聂东风表示他一点不好奇那人是谁，这一山沟子的人都是土鳖，他一个也看不上。

        除非那人告诉他怎么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捡满一箩筐羊粪蛋儿！

        想着想着，他心里开始吐槽羊，闲着没事儿到处拉屎给人添麻烦！难道就不能集中解决？

        如果它们都拉一块的话，他出钱给它们造厕所！

        聂东风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逗乐了，给羊造厕所！它们会上吗？

        “鹅鹅鹅鹅鹅……”聂东风想一阵乐一阵。

        直到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女音响起，“你在笑什么？”

        聂东风一愣，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是个穿工装梳麻花辫长得还不错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坐在小石头上，身边放着一把新割下来的草。

        见聂东风直愣愣地看向她，她羞得垂下了头。

        “哼！小土妞！”聂东风不屑地从女孩儿身上收回目光，我笑什么关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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