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逃离家乡的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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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6日，武鸣市穹来县。

        “呜呜……呜呜……”

        大任顶着超级明显的熊猫眼站在老谢的家门口，嘴角沾满泡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手拿镜子，一手拿着剃胡刀，推倒了熬夜长出的青色胡茬。

        昨晚一夜，大任不断提出疑问，老谢则相对地给出回答，终于将有关谢卫的线索在脑海里梳理了清楚。

        第一，谢卫从2015年突然失联，到2018年又突然恢复通信，中间肯定发生了其他事情。而且，绝不仅仅是犯案这一个原因。

        第二，用于和老谢联系的电话，并非是谢卫此前一直使用的，是个陌生号码。

        第三，因此总结下来，与老谢联系且索要钱财的人，是否是谢卫，仍然存疑。

        第四，根据老谢的回忆，谢卫此前一直在右仙市工作。也是在右仙，与女友领证结婚。

        第五，那个叫徐军的朋友，知道谢卫有案底吗？如果知道，居然冒着隐瞒不报的风险帮他，那关系够铁，或者有利益关系？

        第六，谢卫犯了什么案？

        大任在心底率先列出了可操作性的高低：有徐军的银行卡号，最起码能知道他的电话和住址，找到这个人是不难的。

        “恐怕，那个叫徐军的人，是目前比较容易抓住的线索了。”

        饭桌上，老谢将自己记有银行卡号的纸条交给了大任。随后，又掏出来一张照片，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大任停下筷子，拿起两样东西看了看，先拍下照片存好档，随后又仔细地看着谢卫的照片。照片过了胶，看样子保存得很好。谢卫的脸就在塑封胶下压着，似乎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过，像谢卫这样有着明显记忆点的人，在人群中是非常显眼的存在的。

        ——比如他眉毛之中，那颗黑色的痣。

        ·

        大任眉头紧皱，叹了口气，一手拿了张纸单，一手耸了一下肩包，跨步走出穹来县某银行大门。

        “这张卡是在外地银行注册办理的，但你既然不是转账者本人，那是没有查看权限的。不过你不是说家里老人转错账了吗？那我可以给你打一份从2019年3月开始的转账流水，报警的话用得上。”

        拿着老谢的身份证和转账卡的复印件，假扮亲人转账失误的大任，想要从银行柜员处找到卡主。但银行柜员还是谨慎地给出了建议，并拒绝了他。

        不过，他并没有走，而是在银行门口转了好几圈。很快他蹲在门口阶梯处，打了一通电话。是的，他想起，自己曾经采访过这家银行的某位管理人员的。

        在等待银行高管翻查资料期间，大任仔仔细细地上下查看了银行流水账单。

        老谢没有说谎，他确实从转账至今已有十三次记录，几乎每次都是两三千，且转账到2020年9月就结束了。

        这一点，老谢曾说是他自己从去年开始身体状况下降经常住院吃药的原因。也正是这个原因，老谢才会在去年提出要儿子谢卫将10万彩礼钱还一部分给自己。

        导致的结果，则是谢卫的再度失联。

        或许，这正是老谢急切想要找到儿子的真正原因了。大任心里如此想道。

        “同是过路，同做个梦，本应是一对。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

        港星梅艳芳的经典歌曲《似是故人来》娓娓响起，大任按下了接听键，歌曲铃声即刻戛然而止。是银行经理回来的电话。

        “右仙蒋磐镇？那卡主是叫徐军吗？”

        “真的！那太好了”。而更令他开心的消息马上又顺着电话线传了过来，大任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183开头？确定吗？”

        对方又念了一次卡主预留的电话，大任这才反应过来，大喜过望：没想到开局如此顺利。

        在与银行经理结束电话后，大任重新理了一遍思路。

        现在徐军那张收款的银行卡所留下的电话号码，和最初联系老谢的一个号码相符合。

        原来在与老谢十五次的信息交流中，出现了不同的几个号码。其中183开头的号码是给老谢电话联系的那一个。

        所幸，照这情况看，不需要一个个去确定其他电话号码。

        主要就是因为老谢为防止警方发现，已经将所有信息都清除了干净。有第一次重新取得联系的那通电话，老谢自然地将最初来电的号码认为是儿子的新号，并只偷偷记下了这一个，也就是183开头的号码。

        考虑到谢卫最初在右仙市务工的情况，加上徐军也在右仙市，大任马上将自己的行动目的地定在了省会右仙市。

        保险起见，大任在坐上开往右仙市的高铁后，主动拨通了徐军183的号码。但是机器提示“本号码已停用”的声音，马上让他在心里想好的话全都泄了气。于是，他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笔记本上记着的那串长长的地址信息。

        “果然，还是得实地去跑的。”

        好在，他从陈秘书和老谢口中，均已经得到了部分关于谢卫的信息，足以让他大致定好稿件的脉络了。

        绿色的树林和高低不一的建筑，在车窗上画出模糊的色彩混乱的一笔。而在这背景之上，映着大任的闪着光的电脑屏幕，和开始敲击出来的稿件标题——

        《逃离家乡的t》

        ·

        正在敲字的大任扭动了几下酸痛的脖子，放松着肩颈，随后掏出了手机。很快，他被陈秘书发来的文字吸引了过去，脖子又弯弯地低了下去，恨不能整张脸都埋进手机里。

        “其实谢卫犯的事并不算复杂，2014年他因为涉嫌骚扰女性，受害者报了警。那个女孩刚毕业，具体姓名就不方便透露了，据说谢卫多次打电话滋扰，甚至发展到了威胁要上门的程度。不过后来受害者主动撤销了控诉，并且在后续了跟进中，她的家属声称受害者精神不太稳定，所以我们也就没再收到右仙市警方要求协助了解谢卫家庭动态的通知了。只是毕竟谢卫一直没回来，我还是时常问一问，可能让老谢太担心了。”

        大任一读完，马上打字问道：“那还有听说他有其他类似的情况吗？只有这一个人告他？”

        “是的。所以我们也没再多盯他家里了”。

        看到陈秘书的回复，大任吸了下鼻子。

        “这跟谢卫自述的情况完全不是一个性质……”大任心底暗暗想道。

        如果是故意杀人犯案，那牵涉生命，恐怕就不能按照之前既定的路线来暗访了，还得找警方反映情况才行。

        “可是……”

        大任纠结了起来，“可是老谢那怎么说呢……”

        正在这时，熟悉的梅艳芳歌声响起，又来电话了。

        是个来自武鸣市的陌生号码。

        他考虑了一下，随即按下了接听键，侧头用耳朵抵着电话听了起来。

        “是任记者吗？我是住在你家的小徐，小徐。你有印象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兴奋的声音。

        小徐？

        哦，那个老相的租客。

        “嗯。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哔啵哔啵打字的动作停了下来，大任将电话拿在了手上。

        “我找房东要的你的电话。是这样，听说市中心朝天市场附近一片要重建做改造，我们老板的鱼店就在那里，他就想找一找部门的领导反映一下。我跟他提过你在电视台上班的事，想问问你有没有认识这方面的人……”

        小徐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我们实在都没办法，也不是要闹事，就想具体问问情况，我们老板也好另外安排找地方。那片店，说是开了十几年了。我们都没什么文化，也找不到其他人，突然就想起你了。”

        大任短短的睫毛动了一下，他组织了下语言，还是用比较柔和的态度劝着租客小徐：“其实搬迁工作从去年就开始做宣传了，方案刚定下没多久。但是不管后面要建什么开什么，拆迁变动的补偿款肯定是根据规定一视同仁的，那这样建办公楼还是菜市场其实对商户的影响不大的啊。就麻烦你这样转告一下老板，也劝劝他。”

        对方沉默了一阵，但还是说着类似的车轱辘话，大任没办法，将网上不易查找到的建设部办公电话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声音，应该是小徐在记号码。“任记者啊，就是有没有那种什么领导的电话呀，我们老板也想问一……”

        又有电话打来，大任一看，是主编打来的连环夺命call，无奈之下，将不久前采访到的建设部规划科的一名干部的电话告诉了小徐，随即马不停蹄地转接了领导的电话。

        等他说完工作上的事后，大任回忆了一下。他自己给的只是一名副级的干部电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想了想，还是决定提前告知对方一声。

        于是，大任打开了微信页面，给电话的主人——周常鸿，发去了一段解释性的文字。

        ·

        关于亲生母亲的疑问，困扰了周晰好几天。

        此刻，她终于在父亲堆满慈爱的笑容面前，才有几分明白。

        周常鸿专门请的假，因为今天是照钦出期末成绩的日子。

        早早得到消息的他，载着妻子一起回来为孩子庆祝。同时又从后座上抱出了个半人高的快递纸箱，一进客厅就唤来儿子拆礼物。

        照钦还未完全打开箱子，就从缝隙处露出的礼物一角猜到了，兴高采烈地抱住了父亲，直到周常鸿提醒他赶紧拆开试试，才雀跃地跑到箱子前。

        一开封，在白色塑料球的保护层中间，夹着一堆弓箭器材，都分散开来包装着。照钦兴奋地看了看父亲，在那肯定的示意中，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都捧了出来。

        一阵上手，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迅速完成了组装。得到允许后，飞也似地冲进后院的草坪。

        而在周常鸿的脸上，周晰明显能看见那油然而生的高兴。也正是在这种对比中，她才能快速而深刻地意识到——

        有时候感情，确实可以抹平所有看似奇怪的不合逻辑！

        跟着心走的周常鸿，就能把周晰心里所有的可疑，都解释得清楚明白。

        比如说，前任妻子的死，在他眼里可以是一种解脱，甚至是得偿所愿，总之不会是周晰认为的蹊跷；

        又比如说，格外宠爱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用一种爱屋及乌的心态和情感来解释，就又格外稀松平常。

        想到此处，周晰往屋外一瞥，看了看周常鸿爱屋及乌的乌鸦本尊。

        烈日下，照钦两指拉开弓弦，右手抵在自己下颚处。这让他背脊挺得笔直，白色衬衫在风中吹得烈烈作响，若有若无地贴在腰肢两边。

        他凝神缓息，感受到弓箭瞬间发出的射击指令，触发肌肉记忆，手指刹那松开。说时迟那时快，一支长箭刺破逆风，震震有声，击准了山体下的靶子。

        试射成功！

        照钦振奋地转过身子，看见站在屋外平台上的周常鸿正鼓着掌，他不免得意地扬起了下巴。而下一秒，他也发现了周晰正朝这边看来，遂收敛了些，只抿着嘴朝她示意了一下。

        周晰挎了个游泳包，从二楼下来，探出身子朝外一望，院子里照钦还拿着新收到的弓箭，正和父母说着话。就连刘姨都看准时机，端了盘水果和茶水，小心地在一边帮忙。

        她内心一阵发酸，扭头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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