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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家庭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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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14日,安清市

        城中村的老旧小区,也已设立起垃圾分类的投放点。没等物业集中收理,几栋单元楼下的临时垃圾点堆得如山高。

        高温催生腐变,泔水横流蚊蝇乱窜,难闻的气味顺着夜晚的微风,飘进了低矮的房子里。

        刘淇伸长脖子瞰了眼楼下洒得四处的垃圾,捏着鼻子合上了客厅的窗户。

        不过臭味仍未消失,找了一会儿,才发现母亲房里的窗户大咧咧地敞开着。

        他喊了母亲一声,奇怪的是,明明就躺在床上的高兰,好似没有听见一样,根本不应他。

        在刘淇看来,少有外出的母亲平时的举动属实是过分敏感了,要求他每天汇报行踪,不许他多和陌生人说话,电话这一类的通讯设备更是避之不及,甚至还安装了个针孔摄像头,时时监控门口。

        不过,作为独子,刘淇实实在在地从母亲身上感受到了这份母爱,几乎所有的合理要求都能够从母亲那里得到满足。但今天,母亲破天荒地没有理他。

        刘淇心下起疑,忙不迭地跑进房里,还未到床头,却先被吓得一退。

        床上躺着的,哪里是自己的母亲!

        头发蓬乱,脸色青黑,双眼失神却睁得浑圆,两侧颧骨更是耸立如佛塔……慌乱中他扑了上去,跪在老旧不齐的木地板上,这时刘淇才发现,她的双耳肿得绯红。

        他不敢大声喊叫,抬手推着肩膀,想令她恢复些神志。

        才出门几个小时,精神怎么就萎靡至此?

        没有用。任凭他如何做,除了气若游丝的呼吸,高兰再没有任何的反应。

        有人来过?

        他每天按时出门去附近快餐店打工,吃饭时间才匆匆赶回。是在中间时间里出了什么问题?

        刘淇稍镇定了一下,打开了墙上的监控器,仔仔细细查看了一下今天的监控录像。但是,并没有发现有异常。就连走错门的误会也没有。

        那这什么情况?

        最近两天,母亲高兰都十分紧绷,较之往常更显神经质,但远不至于现在这样子。

        他扭头看了眼母亲,伸手扶住她的肩头,晃了几晃。

        终于,忍不住的刘淇高喊了两三声“妈”,高兰五官竟痛苦得拧在一堆,眼上暗黄的睫毛也颤动着。

        眼见有效,刘淇又继续。同时试图用与母亲关系尤为亲近的二姨做引导。

        他谎称二姨来了电话不时就到,这果然激起了高兰的意识,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发出了破锣一样的沙哑的声音:

        “不行不行,你别再来了!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你走……”

        高兰虚得根本起不了身,只能挥舞着双手表示自己的抗拒,整个身子更是直往床铺里间挪。

        刘淇急得上前拉她,却根本拖不动,只得绕到床的另一边去。

        “我告诉你,高菊,你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你还没看够是吗?都多少年了,你笑够了吧!”

        高菊,母亲亲密无间的小妹,格外照顾他们孤儿寡母的二姨。两人的关系不是一向很好吗?

        刘淇终于意识到,精神情况本就不好的母亲,不知何故,此刻已经有些痴傻疯癫了。

        ·

        7月14日,武鸣市

        天色渐晚,手机的震动将周晰手指内圈肌肤狠狠地戳了一下。是父亲周常鸿的来电,这让她颇感意外。

        已经很久没有跟父亲交流过的。她在晃神中,想到了那天早晨父亲架势的匆匆驰过的汽车。

        更意外的,是得知刘淇来家里找她,父亲竟然还会主动通知。

        接近晚上八点,周晰在司机的最后一个左拐弯中顺利到了家门。

        “刘淇!刘姨?”

        周晰边换鞋边关上门,迫不及待地先喊了一声,没有人答应。明明背后的餐客厅里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点声音。

        她踏着拖鞋转出玄关,暖黄的灯光照在偌大的客厅里,周常鸿夫妻坐在沙发上。

        周常鸿正对着玄关在喝茶,继母王施文身穿纱裙背对玄关。此刻,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她。

        “刘淇呢?”

        她四周张望了一圈,又探头朝二楼看去,却仍是一无所获。

        “医生让你居家休息,你这跑出去,不累吗?”

        一句话里都是关心的字,但合在一起却总有种阴阳怪气,也让周常鸿的真实态度暴露无遗。

        三天前拿到钱的杨荃提到高兰,他并没将注意放在这上面。可今天联系老褚时,得知女儿突然又掺和着要找高兰——当然是为了谢卫——但找他的人越多,警方出面的几率就更大。

        定定地看着父亲,周晰这才从他躲闪的眼神中明白了过来:电话里所说的刘淇来访,只是个幌子。

        可她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

        画着淡妆的王施文这时候终于强打起精神,起身拦住转身要走的周晰,迟疑半秒后揽上了她的肩,在半推半就中拥着她坐回沙发上。

        “小晰,最近这两天我呢身体一直不大舒服,也就没怎么跟你聊。其实我们不是反对你的事儿,只是总要一步步慢慢来的。上次你跟着那同学离家出走消失了两天,我和你爸也担心得很,就担心你再有什么不测。你最近身体也在慢慢恢复,暑假就好好在家休息。也多考虑一下,那男孩子究竟适合不适合,单单就从感情这两个字出发选人,这可不明智的……”

        她正苦口婆心地劝着,却突然发现坐在旁边的女儿心不在焉的样子,再一想到这两天的反常表现,说话的声音也就越来越低。

        看着眼前的一切,周常鸿很明白,女儿知道自己是前任妻子的孩子后,再深厚的养恩也会被血缘这种与生俱来的力量冲淡。

        完美家庭慢慢从内部成员心中生出了裂缝,自然难以弥和。

        对此,家庭主义者的周常鸿,心底却莫名生出一阵暗喜。这股暗流究竟源自何处,又是何时埋藏下来的,他也无从知晓。

        或许是妻子太过照顾这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照顾得甚至过了头。

        “我知道你们都不满意,但是现在我并不想讨论这件事。”

        “我不是说过了,杨荃那种人的话你最好不要信。你怎么还一直去找他?你就说说,是不是又要去见他?”

        周常鸿对女儿的行动目的早已知晓,但他却不开门见山。这让周晰也顺着话匣子,不再愿意陪着父亲演和睦的戏码了。

        “我是去见他了。他才是唯一还记得我母亲的人,这有什么问题?”

        原来理直气壮的她,发现家里这位母亲正愣愣地看着自己,心中的感情翻涌起来,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小晰……”王施文情难自禁地又唤了她一声,连带着她的黯然神伤也吐露出来。、

        周常鸿睹见王施文脸上的失望,皱起眉头,转而调转枪头,火气朝女儿身上扫荡过去。

        “杨荃再无赖也不至于还瞒着不告诉你吧,那要不要我原原本本讲给你听?!你现在这幅浑浑噩噩的样子,都拜你的好母亲所赐。你今天的一切花销,你现在这样潇洒,哪一样不是我顶着的?我都说了到此为止,你不要管也不要再过问,怎么总听不进去?就因为死者为大?所以你就要一直折磨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只是,周家父女都未注意到,王施文此刻身子正在微微发抖,扶着沙发的五指紧了又紧,硬生生地抓出了个浅浅的漩涡。

        “之前是因为刚去市里,所以怕麻烦怕丑闻。那现在呢,你又怕什么?”

        未等周常鸿搭话,周晰自顾自地又继续道:“因为现在正是考核升迁的时候,更不能出一点家庭丑闻,所以就连我可能交往了个男朋友,你也怕有人知道他的家庭底细,给你的履历抹黑?”

        “又是杨荃说的?”早被周晰气得踱步的周常鸿,此刻站在落地窗前,回头瞥着周晰,不屑地问道。

        “小晰,你爸这样做也是为了咱们家,为了你。这好男儿世上多得是,怎么就因为他跟我们这样生分了呢。”

        王施文仍捡拾起自己作为女主人和母亲的身份,忍着心底的沮丧重又劝道。但周常鸿格外不喜她服软顺从的情绪,一声呵斥住了她。

        “他只是为了自己!老婆死了,原因不问死因不查,就奔赴工作岗位。到现在我要重新问一问那可怜女人的死因,要旧事重提,又因为体面名誉,或者说为了成全他肝脑涂地服务,再一次要不管不顾……真是个伟大的人。”

        周晰含着笑,切齿地说出这冷冷的一番话,阴阳怪气地讥讽来得既爽快又直接,梗得王施文无话可说。

        沉默之中,一个声音从二楼传来。

        “既然有能力有成绩,为什么要因为陈年旧事就毁了一个人?”

        周晰抬头一看,照钦立在二楼栏杆处,底下三人的谈话不知旁听了多久。

        直面目光的他走到家人面前,继续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既然走了从政这条路,自然是要谨慎一点好了。对吧?爸。”临到末了,照钦看向了父亲,很明显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肯定。

        周常鸿怔了一下,看着照钦,眼里突然涌出欣慰的神色。

        周晰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了照钦那张冷峻的脸上。白皙得有些阴郁的面庞上,早没有了在游泳馆里的暖意和热烈。

        终究,又成了她一个人。

        无论血缘如何,这一次,站在她身边的,再没有了王施文毫无保留的支持。

        这种熟悉的身处绝境的孤立,让周晰的情绪迅速低落,伴随周常鸿义正词严的苦心解释,怨怼逐渐开始伸张,她自己竟都没有料到会如此歇斯底里起来,不由得指着三人连连称好。

        “好……真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你们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去找,就算跟那位高兰的结果一样,我也无所谓了。反正我早就被你们放弃了。”

        照钦通红着眼背过身去,右手摩挲着左手五指的轮廓,慢慢触摸指节,闭眼努力沉下心来分辨分辨皮肉与指骨。

        高兰!!!

        当这个名字从周晰口中说出时,在场的几人心里都各自波涛汹涌,所有的消息此刻有了确定,自然让他们有了计划。

        未料到消息公开的周常鸿,头脑中犹如轰炸,他一步一步走向暗沉沉的落地窗,瞥到窗外浓墨般的黑,眼底泛出一阵寒意。

        王施文虽没有像往常一样出言帮忙,人却立在周晰身边,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听到周晰几近绝望的声音,忍了一忍,还是顶着照钦突然袭来的怒视,扶住了这个养育多年的女儿,动情地抱住了她。

        “说什么傻话呢,这么多年我……我们对你,从没有什么放弃的念头。这一次也是因为大事,毕竟这么多年你爸确实也该动一动了,你……好好听话,就都皆大欢喜了。”

        不知怎的,王施文此刻竟然流着眼泪哭出声来,紧紧地将周晰揽在怀里,流畅的下巴就抵在她的头发上。

        她稍稍低下了头,一滴热泪突然就滑落在周晰的脸上。

        也就这一滴泪,直接命中了周晰的心结,她脑里潜藏的记忆似乎又活动起来,混乱不堪亟待整理。

        这样的一幕,她好像是在什么时候亲身经历过……

        这么熟悉,是不是自己的记忆能够更快恢复呢?

        这让周晰莫名有些开心,甚至格外期待,她贪恋地抱住自己的王施文,想从她身上多索取一点潜在记忆的线索。因而更加用力地抓着勾勒出王施文腰线的纱裙,顺势环上了她纤细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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