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契书还是蒋秀才亲自写的。

        不得不说蒋秀才那句觉得整个仓安县没人能在书画上越过他去是一句实话,  连被蒋秀才呛了的卓县令也深觉这些年蒋秀才的学问没退步。

        不过就是这性子还是那么犟。

        他那个想要蒋秀才来府上教书的心思是淡了，卓县令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陈二牛。

        “卓县令，小子脸上有脏污吗？”陈二牛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十分纯良。

        “哦,  我是刚想起来，贤弟你竟是忘了跟我说你这位弟子叫什么了,  等我写折子还是要提一提蒋秀才这位弟子的。”卓县令也不虚还是看着陈二牛笑着说。

        “这小子叫陈二牛。是他爹娘起的，我倒是没给他改,  想着等他下场考试了再给他改一个，不过卓县令说了那我便现在就改了。请县令在折子里也写明了。”蒋秀才眼睛灼灼地看着陈二牛。

        “二牛？这名字确实不大像是个读书人。”卓县令也没想到自己就是随口一问,  这名字一听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民农户的名字，卓县令倒是更好奇了蒋秀才怎么收了这么个弟子？

        这当着自己的面改名是要自己将原名也报上去？

        这么个名字旁人捂着还来不及，这个蒋秀才却是大咧咧地说出来。

        说蒋秀才不疼爱这个弟子,  能为了这个小子跟自己呛声,  说疼惜竟是连个名字都没改。

        让自己写明是为了显示他的仁师之情？卓县令想了许多，蒋秀才根本不在意卓县令会怎么想他，蒋秀才仔细想过陈二牛这个原来的名字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一看就能让人知道是个农家子,  现在改最为合适。

        只一眼陈二牛就明白他师父应该是早就想要给他改名字了,  实在是陈二牛不像是个什么好好起的名字。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说出来。

        陈二牛一直觉得名字就是个代号他并不在意，他爹娘也不会在意只要不改姓就行，怕是知道师父给自己取名还会高兴。

        “我听师父的。”陈二牛听话地说。

        “那好,  二牛，师父只希望你勤学勤勉。”蒋秀才沉吟了一会,  其实他对陈二牛有更多的期望，只是那些期望都是说不出口的,  名字中也不能显现出,  “就叫陈萤书好了。”

        “如同萤火小而明亮？”卓县令总觉得听起来有些奇怪,  也有些像是女子的名字。

        “那倒不是，我想的是他能对萤窗勤勉读书，卓县令想多了。”蒋秀才眉头一挑淡淡地说道。

        卓县令又一琢磨这么说也没问题：“到是我想岔了，是个好名字。颜县丞你快去让个文书过来给二牛将名改了。”

        他们口头上说这些没什么用，这户籍上的名还是要县衙的人改。

        颜县丞应了一声赶紧去找了个文书给陈二牛改了名。

        陈二牛，不对现在应该叫陈萤书，他起身行礼说道：“多谢先生赐名。”

        “起来吧，事情办完了咱们也该走了，今日叨饶卓县令了。”蒋秀才将人扶起来对着卓县令说道。

        契书他们是一人一份，上面盖了卓县令的私印和县衙的章，这会蒋秀才就顺手将契书交给了陈二牛。

        “蒋秀才你放心这新农具我会尽快写折子上奏。我这就不送你们了，颜县丞替我送送蒋秀才和这位小友。”卓县令倒是不会自降身份去送蒋秀才他们。

        “蒋秀才几位这边走。”

        颜县丞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蒋秀才一行人从县衙后门出去。

        “那我们就不叨饶卓县令了。”蒋秀才嘴角带着笑告辞。

        一直到了县衙后门陈二牛才掏出了剩下的几张图纸。

        “麻烦颜县丞了。”陈二牛说道。

        颜县丞双手接了说道：“几位慢走。”

        “爹，我备了马车，你是要到银楼那里看看账目，还是现在回去？”蒋文菡低声问。

        “我懒得看那些，你去替我看两眼就行了，二牛咱们走吧。”蒋秀才摆摆手，说起来他那个大儿子说他偏心是真的。这银楼虽说是他的其实他根本不怎么管了。

        “这？好的。我这有一批货要出，没个几天是回不去了，爹你有什么事就找六子帮你办。”蒋文菡被当免费掌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心里一点障碍都没有。

        蒋秀才点点头。

        蒋文菡将他们带到马车边，蒋六子说自个坐牛车跟着他们走。

        一直到马车走起来陈二牛才疑惑地看着蒋秀才。

        “想问我为什么这个时候给你改名？自己想吧。”蒋秀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原来的名当个小名叫着挺好，贱名好养活，平日里也不用改。等你以后需要与同窗相处了再用那个名字就是。”

        “嗯，真要是让我现在就改口还真不习惯。先生你给我起的名字真是让我好好念书的意思吗？我不用晚上看书白日就能将先生布置的课业做完。”旁人不知道蒋秀才难道不知道吗？他根本不需要什么萤窗读书。

        “你小子想那么多作甚？”

        蒋秀才拿出了一册书甩到陈二牛身上说道：“让你看书就看书哪有那么多话。”

        陈二牛有些无奈地伸手接住书说：“先生就算这书是你抄的也该爱惜些。”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你师父还是你是我师父。”蒋秀才摆了摆手说。

        陈萤书。

        愿你如萤火，照天下读书人之路。

        陈二牛现在身子虚弱也懒得去想蒋秀才今日所做的都是为何。

        回了南河镇陈二牛就继续着养病念书的日子。

        蒋秀才看他除了虚弱些外没有旁的毛病就按照以往的方式教导他。

        不论多辛苦陈二牛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除了身体上的痛苦，陈二牛最不喜欢的就是犯困，他的身体有些跟不上他的精神力，这让陈二牛有些焦躁。

        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七，陈二牛需要回家了身体才勉强称得上好了一点。

        “我看你这身子还是虚，我给你找个牛车送你回去吧。放心银钱我来出。”蒋秀才为了给陈二牛养身体真是想秃了脑袋，只是不论陈二牛吃了多好的东西，这东西就和进了无底洞一样，怎么补都补不上来。

        要不是陈二牛的精神一直很好，蒋秀才都要觉得是不是自个的医术出问题了。

        “我身上有银钱，这几日都有集市，我想着买些东西再回去。”陈二牛真要是坐牛车回去村里又要说闲话，他就慢慢走就是了。

        蒋秀才也没坚持，他和陈二牛打完八段锦吃完饭蒋秀才就让他走。

        “快走吧，这都快过年了，你爹娘该是想你了，这后面的地我自个来记就行。”蒋秀才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你初五过来就行。”

        蒋秀才没有需要拜年的人家，陈二牛一家也最多是走一走张家郑家和村长家，李娘子连娘家都没有，陈家也没有什么家族亲旧，关系很简单，这过年两家都是关起门来过年。

        陈二牛这次回去想着要将那一小瓶修复液交给李娘子，他时常不在家碰不上大姐生孩子的几率很大，再说了他是男子根本进不了产房。万一他大姐难产自己还能闯进产房不成？

        他思来想去只有交给他娘最合适，这闺女生孩子娘是一定要去帮忙的，自然也是要进产房的，所以给他娘最合适。

        只是这个透明的瓶子实在是太惹眼了，还有就是这修复液的颜色竟然是没有颜色。

        就像是水一样的颜色说是药旁人怕是都不相信。

        陈二牛背着藤筐逛集市心想是不是该弄些药汁进去？

        “小河我能加点东西进去吗？”

        【宿主，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陈二牛有些失望好吧，不过想要解释这么个药就有些难了。

        突然他眼睛一亮，他找了镇上最大的医馆，这医馆叫芜杏堂，这儿不仅能看病抓药也是能卖成药的。

        成药放在小木瓶里看着就很精致，那些放到小瓷瓶里的药排成一排放到架子上。

        他来的早医馆里还没什么人，陈二牛说了要能培固元气的药给要生产的长姐。

        伙计见他穿着干净没有补丁，就给他推荐了一种固元丹。

        “这可是县城中的严大夫做的，还是咱们和济风堂有些关系才弄到的呢，咱们整个医馆也就这么几十瓶。你看这都快卖完了。”伙计说道，这位严大夫要的银钱不多，但是医馆也是要挣一些。

        所以这药并不便宜，但也没精贵到镇上人买不起的地步，因此这药卖的还挺快的，现在只剩下三四瓶了。

        “里面多少药啊，多少钱？”陈二牛也没去拿那个药，听到严大夫三个字陈二牛就想起了那个年轻的大夫和他胖墩墩的儿子，不得不说在陈二牛内心里还是很相信严大夫的医术的。

        “一百二十文，里面有三颗药。”伙计说道。

        陈二牛想着大概是两副药的钱，不算是坑人。

        “给我来一瓶，多谢了。”陈二牛假装从藤筐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串钱和二十个铜板。

        “正好，小公子慢走。”伙计见他痛快拿出了银钱，他手脚麻利地给陈二牛拿了一瓶药。

        陈二牛将药瓶放到空间里，然后陈二牛在集市上找了许久才买到一个瓷瓶。

        瓷质不算细腻但和自己手中的木瓶有些像。

        陈二牛对镇上很熟悉他接了些水将瓷瓶擦洗了几遍。

        “小河，那种修复液保存时间长吗？如果我把修复液倒进瓷瓶里能存放多久？”陈二牛在心里问小河。

        【改变储存方式储存时间会缩短，但保质期会超过两年宿主放心。】

        自己宿主辛苦得到的东西如果那么容易就过期了，小河都会感觉他们时空的技术太菜了。

        陈二牛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他又去常去的药铺买了些泡脚的药，然后只买了两捆柴火和两斤肥瘦相间的猪肉。

        陈二牛倒是还能背得动柴火，但是确实很累，陈二牛慢悠悠地往回走。

        虽说身上很累，但是陈二牛心里很高兴。

        他出了城沿着小路往长山村走，时不时还能遇到几辆牛车，快过年了租着村里牛车去赶集的人不少。

        陈二牛找了个没人的时候仔细地将修复液倒进了瓷瓶里，他又将可以拿出来的吃的用买来的油纸包好，东西不多只有四个包子和两个甜米果，他身上有水囊里面是蒋老头给他盛的米汤，陈二牛将米汤喝干净就将两袋子异兽奶倒进去，将这些都弄好了，陈二牛就把东西放进了空间里。

        他提了提背后的藤筐让柴火更稳当些。

        虽然有些累但是陈二牛心里很轻松，他这回走得有些慢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回到长山村。

        村头赵家方氏正跟货郎买针头。

        货郎是十里八乡到处走的，平日里买东西的人可能还少些，这马上要过年只要家中不是很穷手都松一些。

        这会儿来买东西的人就不少，人们都围在村口说闲话。

        “二牛你回来了？”

        陈二牛以前就喜欢从赵家买粮食，方氏和陈二牛很熟悉看到他就喊了一声，见这小孩年纪小小的背了那么多东西，心里就有些看不上陈大山两口子，自家儿子不宝贝些倒是把几个姑娘当成宝，心里真是没点成算，想着现在估计陈家连个人都没有，也没人能给二牛做点吃的，方氏就有些可怜这孩子。

        “你回来的可不巧了喽，你大姐生孩子呢，你爹娘都过去了，三丫四丫都在郑家呢！”方氏说道。

        陈二牛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炸开！

        “怎么会呢，这才不到七个月啊！？”

        “不知道啊，这稳婆说了怀两个孩子就是容易早生啊！”方氏见他着急也没绕关子赶紧说，“二牛你也别着急，你一个小外甥女出来了，就是肚子里还有一个。”

        是会早生，可不至于不到七个月就出生啊！

        陈二牛心里有些不相信，这才七个月啊，小河也没有提醒他，哦，对了他和大姐解绑了小河确实没法知道大姐的情况。

        想到这一点陈二牛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也没工夫和方氏寒暄了快步往张家跑。

        “你说这孩子跑什么，女人家生孩子他一个小伙子还能帮上忙不成？”吴娘子看他匆匆忙忙的样忍不住说。

        “人家孩子心里着急不成啊。”方氏虽然也觉得陈二牛跑过去没什么用，但是她喜欢这个小孩也就没让吴娘子往下说。

        陈二牛越发觉得这虚弱的身体让他难受，现在跑起来更是这样，陈二牛一时间甚至忘了可以先把东西放下来，他还没有跑到张家他的精神力已经铺开，隐隐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其中就夹杂着陈大丫微弱的喘息声还有他爹娘的声音。

        “快不行了！你们再这样小的也保不住！”

        “我这句话撂在这儿要我闺女活！”

        陈二牛气喘吁吁地跑到张家，张家门口还有不少趴着院门框看热闹的村人。

        孙娘子看到陈二牛过来，赶紧将人拉了进院子。

        孙娘子和李娘子关系好，这陈大丫生孩子李娘子是要过来陪着的，孙娘子怕她不懂村里规矩就也来了，只是陈大丫这日子还是短了些，虽然大丫生过一胎但是这一胎却是很凶险，两三个时辰过去了才生下了个哭声和猫叫声差不多的女儿。

        那张氏一看是个丫头脸就达拉了下来，在院子里骂了好一会伺候了那么久竟然生了个丫头。

        李娘子顾及着大姐儿肚子里还有一个没心思和张氏争辩，陈大山嘴笨而且张氏和他年纪差不多他也不好去跟她说话，要和张老头子说道说道，张老头子就会说自己不管事，张家其他人都关着屋子不吱声。

        也就是张老三还是个好的，稳婆让他干啥就干啥，烧水拿东西忙活个不停。

        这要是大姐把第二个孩子生下来也成，亲家不好说话以后磨一磨就是了。

        可这第二个娃娃怎么生都生不下来，好容易出来一点了竟是腿先出来！

        这可不得了啊！

        刚稳婆还问，这羊水都快没了，是要保大的还是要保小的，怎么说这大人能干活大丫还会刺绣，保大人才是正理，可那张氏不知道怎么就起了左性一定要保小的。

        这不就闹了起来，院子里一团乱陈二牛就回来了。

        孙娘子是外人不能掺和的太深，她一眼看到陈二牛回来了就赶紧把人拉进来。

        现在这小院里两边人对峙着。

        有个有些肥胖的老婆子被李娘子拦在屋子外头，那老婆子手里还拿着一把黑黝黝的大剪刀。

        陈大山也顾不上不能和老婆子拉扯的事了，紧紧拉着那人，那边张老三还在拦着他娘。

        李娘子看到陈二牛进来就像是见到主心骨一样差点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流出来。

        那老婆子见李娘子放松手脚灵巧地挣脱陈大山的手就要往屋里冲。

        陈二牛想都没想从身后抽出一根木柴狠狠砸了过去！

        他的身体虚，但是不影响他的准头，陈二牛这次是下了狠手，木头扔完陈二牛的手都在脱力的发抖。

        “哎呦！”刘老婆子被这么狠狠一砸胳膊手中的剪刀直接落在了地上，砸起尘土一片。

        陈大山立马将人重新抓住。

        “你给我放开，我的胳膊呦！”

        “二牛你干啥呢？！别耽误稳婆干事！”

        “娘你闭嘴！我说了我保大的。”

        陈二牛几步走过去，然后默默地又抽了一根木头出来。

        他这动作让刘稳婆看的眼皮一跳。

        “你这个臭小子要干什么啊！这么多人看着呢！”她色厉内荏地喊。

        “刘稳婆，我们这儿我说了算，旁人说了不算。你和我娘再去看看能不能大小都保下，实在不成就保大的。”陈二牛非但没有打她反而是扯着嘴角笑了笑，他从衣服里摸出一串钱，一共五百文，要知道村里人接生给个十文钱几个鸡蛋就算不差了。

        “哎呦这可不行我得听主家的啊。”刘老婆子见了钱很是心动，只是这名声传出去不好听。

        “我们就是主家。”陈二牛将钱甩给她。

        那刘老婆子哪里舍得钱落到地上啊，别看她年纪大了眼睛尖着呢，连一只手被抓着都顾不上直接把钱接了下来。

        “钱你可接了，把事给办好。”陈二牛看了眼刘老婆子。

        哎呦呦都怪自己这臭手怎么就把这烫手的钱接了呢。

        不过这到了她手里的钱刘老婆子根本不想还回去，她也不想接这活，这不也就不挣扎了，就在屋口站着。

        陈二牛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需要冷静，大姐还活着这就够了。

        “娘这两瓶是我买的药，这是汤剂这是药丸，你先给大姐喝了汤剂再吃了药。这边有我。”陈二牛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李娘子却是赶紧拿了东西进去了。

        “刘婆子，你不把这事办好我可把钱收回来了！”陈大山一跺脚说道，他是看给钱有用了，早知道拉扯这些干什么？都怪自己急迷糊了还要二牛过来！

        刘老婆子咬了咬牙，想着自己年纪也大了以后也接不着什么活了，还不如这回拿了这笔钱，反正以后这家人怎么吵也不关她的事！

        “行，我再试一试！你们得把这剪刀洗干净，到时候……还能用得着。”这要是保小的是要将人肚子给拉开的，保大那是得把孩子的头剪碎了弄出来的。

        反正就是用得着。

        陈大山见这要钱真有用，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孙娘子只好跟着刘老婆子一块进去，陈大山这才稍微放心些。

        陈大丫已经脱力了，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只是眼前又有了人影，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可是她的眼皮太重了完全睁不开。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进入了她的嘴里。

        耳边有声音说：“大丫往下咽，你得咽下去，二牛回来了就在外头呢，你放心。”

        二牛回来了？

        大丫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升起来点希望，自家闺女太小太弱了，不知道能不能养活，但是二牛连四丫都养活了，二牛应该能将自己闺女养活吧？

        老张家不缺孙女，她也不求什么只求二牛把自己闺女抱走，这样她闭了眼也放心了。

        陈大丫指了指放在自己枕头边上的女婴。

        刚才乱七八糟的根本没人管她，小孩的哭声虚弱也没人给她熬些米粥，李娘子赶紧把小娃娃抱起来哄。

        自己闺女一定能活，二牛和爹娘会照顾好她的，这么想着她心中就有些泄气。

        “大丫用力啊，用力！”李娘子喊道。

        孩子只出来一个脚，要是再不出来这孩子要憋死了。

        陈大丫依稀能辨别出耳边是娘的声音，大丫不知道身上哪里来的力气她皱着脸猛地发力。

        “对！对！娘子做得好！就是这样！继续用力啊！这腿都快出来了！”

        张氏一双眼睛可盯着这儿呢，看到陈二牛忍不住骂道：“你个臭小子，你姐都是张家的人你们和狗一样凑上来干啥？！”这话她早就想骂了！

        陈二牛听到她的动静有些奇怪，只是看到其他紧闭的屋子突然他就明白了。

        “姐夫你过来。”陈二牛沉住气说道。

        张老三也对他娘有些失望，大丫多能干他娘这都看不上眼。

        现在听到陈二牛叫他就走了过去。

        “张婶子，我不知道旁人跟你说了什么，不过我姐活着还能给公中交银钱，我姐没了你们就什么都没了。”陈二牛板着脸说道。

        张氏冷哼了一声。

        陈二牛见她这有恃无恐的样隐隐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直接说道：“你们都知道我们陈家我能做主，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儿，我姐活着大宝才是我外甥，我姐死了他谁都不是。”

        陈大山听到自家儿子的话也是摸不着头脑，只是现在他也知道该点头。

        张氏看到陈大山点头脸色一变。

        “你个臭小子说什么呢！”

        果然。

        陈二牛心里一沉，他到底是四十几天没见过大姐儿，张家有什么事怕是她爹娘也不大清楚。

        张氏这个人，陈二牛一直觉得她不算是个坏人，对待孙女虽然算不上喜欢但也不会讨厌，这回她的表现有些过了。

        现在能干出保小的事应该是让人挑拨的。

        “二牛，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看啊这大宝也是你姐的孩子，而且你姐肚子里那个还是个儿子呢，她肯定也不忍心看着孩子就这么没了吧？”张氏心里有些害怕这个陈二牛，她刚可是看到了这陈二牛是真要打人啊。

        “婶子，我不管什么儿子女儿的，我眼里只有我姐。”陈二牛觉得自己知道的差不多了。

        他主动走向张氏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脸上还带着笑。

        他们之间年纪差的挺大，不用讲究什么男女大防，陈二牛不知道从哪里爆发的力气，张氏被抓得觉得两只手都要被扭断了。

        “我不知道谁跟你们说的，我姐死了我们家看在大宝和那个女婴身上能继续照顾你们张家。”

        陈二牛压低声音语调有些奇怪，“哦，可能还说了，大宝可以过继给老大让你们这大房能有个根，谁跟你说的第二个孩子是男娃？你不会是想把这个孩子给老二吧，然后再给老三娶个新媳妇。娶个胳膊肘子不会往外拐，听你话的好媳妇！”

        “你，你说什么呢！”张氏脸色一白想要甩开陈二牛的手可是怎么都甩不开！

        这小子真是通了神了不成，他怎么知道的？张氏又要一哭二闹，陈二牛往她手上一个穴位猛地一按，张氏整个身子都麻了。

        “当家的，你还不赶紧过来！把这臭小子拉开！”张氏看着陈二牛冰冷的眼神身子直发抖，她竟然感觉陈二牛真的要杀了自己。

        张老头离着近也听到陈二牛说了什么，此刻陈二牛像是突然想起旁边还有这么个人似的，他猛地侧过头看向张老头咧嘴笑了笑，露出几颗白牙：“对了还有你。”

        张老头看他那眼睛通红的样哪里敢上前啊。

        陈二牛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松开张氏，张氏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你们收了那些心思，按照律法为父为母不仁，儿子若是同意可以什么财务都不要分家。”陈二牛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要是不怕人财两空就喊就叫，我听着呢，喊啊！”

        “我不同意，我们还活着呢！不能分家一定不能分家！”张氏恢复了些力气喊道。

        张老三却是走到陈二牛跟前问：“真有这么一条啊？”

        “姐夫，本朝是有这么个规矩。”陈二牛说道，“分便分了张家的东西我们也不稀罕要，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群人惦记着你现在和将来的儿子，你总不能一直被惦记着吧。”

        张老三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他迷迷糊糊地想，什么叫惦记着现在和将来的儿子？

        他怎么有些听不懂。

        “你这个老娘，想着将大宝过继给你哥呢，我竟是瞧不出来着老张家有这种规矩。真是我们陈家瞎了眼才结成了这门亲。”陈二牛淡淡地说道。

        “你放屁，你个渔户能攀上我们张家是你们烧了高香了！”张氏骂道。

        张老三直觉脑子混沌他张了张嘴好容易才挤出一句：“爹娘，你们真是那么想的？”

        “老三，你和你媳妇年纪小，以后孩子还多的是，你怎么能眼看着你大哥没个香火？”张老头用一种看逆子的眼神看着张老头，“你别跟陈二牛混在一块，没看见你娘站都站不稳了吗？赶紧过来！”

        张老三没有过来，他看着眼前的老人，就好像是第一回见他爹娘似的。

        突然屋子中传来一声细弱的哭声，细弱到院子里的人只有陈二牛听到了。

        陈二牛回过头就看到孙娘子从屋里走出来冲着陈大山和陈二牛点了点头。

        “生了生了！是个小子，这外头冷就不抱出来了。”

        孙娘子脸上带着笑只是看着院子里这样，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这人啊就是贪心不足。

        她家中没有婆母，男人早早就分了家他们就住在村尾，干多少都是自个的，三个闺女两个儿子都孝顺，她也就过的舒心，心里很是看不上张氏和张老头，她可是听说这大丫绣个东西挣不少钱呢，只是要留一半给自己的小家，这张氏早就开始说闲话了。

        也就是李娘子成日闷头刺绣不知道罢了，她跟李娘子一块去洗衣裳时说了一回，李娘子还说要来看看大丫。

        没想到这没过几天这大丫就生了。

        还遇到这么多的糟心事。

        “生了，是个儿子？！”张氏也不腿软了就要进产房，没等陈二牛动手张老三就把人给拉住了。

        “老三你干啥快把我放开！”

        张老三和没听着似的，把人给拉住说道：“娘我愿意分家啥也不要。”

        “老三你说啥呢？”

        “你个不孝子！”

        张老头上来给了张老三一巴掌。

        “爹去请里长吧，这他治下愿意分家的男丁可不多，他应该乐意来。”陈二牛对着他爹说。

        陈大山赶紧说道：“行，我这就去。”

        陈二牛假装从藤筐里掏了掏从空间里拿出了那些吃的。

        “娘，我正好买了些吃的，你给大姐和孩子先吃些东西。”陈二牛将门打开一条缝喊道。

        李娘子凑过来拿了东西问道：“你拿的那药能给小孩喝不？那两个小孩实在太弱了，这汤剂和药丸都还剩了点，你姐让我问你能给小孩吃吗？”

        “汤剂行，药丸等姐吃点东西再吃。”陈二牛说道。

        李娘子点点头将门关上了。

        陈二牛也不着急他就站在门口，看着张老三和他爹娘纠缠。

        没一会稳婆就出来了，舔着脸对着陈二牛说：“这大小都保住了，我瞧着两个孩子都健壮呢。”

        这话她说着也不亏心，刚他娘还刚说那两个孩子弱得很。

        “谢谢稳婆了。”陈二牛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稳婆一看这钱就拿稳了，她笑了笑猫着腰走了。

        张氏在后头喊她，刘稳婆只当作没听见。

        张老三别的不行还真是有一把子力气，他一只手拉住他娘，张老头打他，他也不反抗就是受着，可他就是不放手。

        “老大！老二！你们出来老三这个逆子要杀了你娘了！”张氏扯着喉咙喊道。

        这会子张家其他人也不好装什么都听不见了，房门被打开张老大张老二和他们媳妇走了出来。

        魏氏一脸看热闹的模样，陈二牛的视线最后落在了老二媳妇吕氏身上。

        吕氏躲在张老二身后一副被张老三吓到的模样。

        “老三你干啥呢？”张老大上去想要抓张老三，张老三放开他娘，推了一把张老大一脚就踹了上去！

        陈二牛刚刚平复了些想要出手来着，但是现在看到张老三的表现他就没有出手。

        那张老大也是个绣花枕头被张老三一脚踹出去老远。

        张老二本来撸起袖子要上前，看到这一幕他也没上前只是说道：“老三你现在连爹娘大哥都敢打了，爹娘把你养活大就是让你打的啊？乡亲们你们来评评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这老二一家倒是挺像的，只会动嘴皮子。

        “姐夫你过来先别打了。”陈二牛看了眼在外头看热闹的村民，他收回眼神对着张老三说。

        张老三狠狠地将张老大放开，默默地走到了陈二牛跟前。

        “乡亲们，你们刚也听到了，我姐生了个带把的，母子平安，这张家人竟然要在我姐还有力气还活着的时候刨腹取子，我看不上，我姐夫不该生气吗？刚张叔打我姐夫，我姐夫可是连一下都没回手。这别人都打到面门上了，我姐夫还不能打回去吗？”

        陈二牛的声音穿透力很强，讲闲话的人都听见了，虽然这打大哥不算是什么体面的事，但也算情有可原，他从背后又抽出一根木柴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地面。

        张老大被打狠了，魏氏想要说什么陈二牛就抬了抬木柴，她就缩了回去。

        魏氏刚透过窗缝可是看见陈二牛一扔就把刘老婆子给打了。

        魏氏这种人就是从骨子里透出欺软怕硬，她现在也就只敢把张老大扶起来。

        “二牛，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知道老三着急，我们这心中也是着急，只是再着急也不能不敬爹娘啊，再说现在大丫不是好好的吗？”吕氏见张家人不中用，竟是白白让张老三打了，她开口说道。

        “说起来，两位为何不在屋子里啊？”陈二牛没听她絮絮叨叨直接指了指产房说道，“按道理我姐夫该敬重爹娘，按道理你们妯娌都在怎么不去屋里帮忙，关着个门谁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都不在了呢。”

        本来被吕氏绕到‘打爹娘’上的话头直接被陈二牛给扯歪了。

        吕氏发现这个陈二牛很不好对付也就闭嘴了。

        两边就这么僵持着。

        没一会陈大山就赶着牛车将里长带了回来。

        “都闪开！闪开点！里长来了！”这牛车是他跟郑家借的，现在他就顺手给了守在张家门口的郑四郎。

        陈大山将里长扶下来，看着院子里乱糟糟地就转过头问张老三：“我听大山说老三你想要分家？”

        “是！我什么都不要，就要分出去。”张老三看了看陈二牛他抹了抹眼睛坚定地说。

        陈二牛对着到他跟前的陈大山说了几句话，陈大山又悄悄地走了。

        “里长你别听他瞎说，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呢！怎么能分家呢！”张老头赶紧凑上来说，他看了眼陈二牛恨恨地说，“都是让人挑拨的。”

        “叔，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大姐在家生儿育女刺绣挣钱，事事妥当，但你们竟然在我姐还活着的时候就要刨腹取子，还是当着我们着一家娘家人的面，我姐夫看不下去想要分家保住妻儿何错之有。”陈二牛抬了抬眼，眼神中没什么温度，“再说了，儿子想要分家只要愿意什么都不要就能分，这是皇上定下的规矩，难道你还要说皇上有错吗？！”

        张老头咽了咽口水，他，他可没有这么说啊！

        “你这臭小子我可没这么说啊！”

        “行了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里长过来的时候就听陈大山说了说到底怎么回事，他来的路上还想着这张家老两口不至于如此愚笨吧，这陈家李娘子绣活挣钱十里八乡都知道，连带着这大丫也能挣不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狠得下心把人给得罪死的。

        只是现在看来陈大山说的都是真的。

        张老三这是铁了心的要分家啊。

        “律法中是有这么一条，只要张老三愿意什么都不拿他是能走。你们这当着亲家的面要刨腹取子人家说你们不仁也不是虚话！”里长也不管其中的是是非非，真要论起来确实是张家先不地道的。

        里长又问了一遍：“老三啊你真的什么都不要，就要分家？”没田没屋，这陈氏还刚生了两个孩子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你要不再好好想想，你们这一家以后可怎么过啊？陈氏可是刚生产啊。”

        说起大丫张老三眼睛又红了，有些犹豫。

        见他犹豫张氏觉得还有转圜的余地，陈二牛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分吧，我姐我们照顾，姐夫你哪怕是去镇上找些活也能活下来，总比现在强。要是你愿意我家可以给大姐些银钱立女户，不过到时你就算是入赘到陈家了孩子要跟陈家姓。”陈二牛没说什么要让他们一家都住过来的话，毕竟他现在是相信张老三，多年之后就不一定了。

        他给张老三两条路，要么就先让大姐和孩子住在张家一段时日，他干些活挣钱，要么张家给他们点银钱让人自己立户，只是立户要大姐当家。

        张老三咬了咬牙说：“分了，里长你放心以后我们就跟着陈家，孩子跟陈家姓。”

        “不成！你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张氏直接坐到了地上哭天抢地。

        “老三你自己走就算了，怎么能挖咱们张家的根啊！”

        “你儿子不要我要，你给我啊，给我这个大哥养着！”

        比起分家张氏更接受不了大宝姓陈。

        陈二牛眼皮微动，心想和自己猜的差不多。

        本来还觉得要是立女户自己会有些难堪的张老三见他娘这个样子心中痛快，这些人这么想着他的儿子，他就让他儿子不姓张！

        吵闹了好一阵连里长脑子都生疼，他只好劝张老三，这个赘婿不是那么好当的，分家就分家这话以后可别说了。

        可是张老三是个倔性子，他觉得看着他大哥二哥爹奶不高兴现在他高兴，就认定了要跟着陈家。

        里长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还是陈二牛开口劝了一句，张老三才松了口就是分家暂时住在陈家，不提什么立女户改姓的事了。

        因着有了前面这一出，这分家进行的很快，张老头他们总觉得这姓又不改，陈家又住的近以后总能见着，他们可是亲爷奶这孙子还能不孝顺他们吗？

        陈大山抱了一堆东西回来，他还找出了一身自己的衣裳给张老三。

        “把你身上这破衣裳给换了，说了什么都不要咱们就一根绳子都不带走！”陈大山硬邦邦地说道。

        陈大山用牛车运来了被褥，他把新衣裳被褥递到屋子里，李娘子本来就凑在门口听，现在见了这些东西有什么不懂的？李娘子手脚麻利地帮陈大丫换了衣裳和被褥，她给两个小孩做了衣裳和小被褥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等把他们娘三都捂好了李娘子才开了一半的门。

        “都弄好了。”她低声说。

        张老三给还很懵懂的大宝换了一身新衣裳，这本来是给四丫做的，小孩衣裳都部分男女正好能穿。

        大宝什么都不知道穿了干净的新衣裳就高兴，他很少被爹抱，现在窝在张老三怀里有些害羞，小脸红扑扑的。

        张老三将孩子抱出来，张氏不住地哭喊，大宝想要去看，张老三却按住他，低声说：“你娘身子不好了，咱们要去你娘家住一段。”

        “娘的娘家好玩吗？”大宝很是聪明，说话已经很顺畅了，这点比四丫强了不少。

        张老三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点点头说：“是，好玩。”

        大宝就高兴了。

        陈大山将陈大丫背了出来，李娘子则是抱着两个小孩，陈二牛伸手接过两个小孩对着他娘说：“娘把刚才那些吃的，还有王掌柜给的那匹布料拿出来。”

        李娘子点点头。

        陈二牛抱惯了孩子就算是一手一个也抱的很稳，陈大山将大丫小心地放到牛车上，他走过来颤抖着手想要去接又怕抱不好。

        “爹，去照顾大姐吧。”陈二牛说道。

        “哎，好嘞。”

        陈二牛感受着两个小孩身上的心跳，眼睛也有些酸，他千打算万打算，最后竟然还是走到这么一步。

        李娘子抱着东西出来说道：“咱们回家吧。”

        “二牛，你们不是不拿家中东西吗？”

        他转过头冷冷地看了眼吕氏。

        “这布料是我拿过来的，刺绣的针线是我买的，吃的是我拿过来的，我不跟你们要我姐刺绣挣得银钱就算我宽和了，你竟然还想要我陈家的东西？你娘家就是这般教你的吗？！”

        吕氏被他的话一刺，似乎很是伤心地往后退了一步。

        陈二牛将怀里的一个孩子交给李娘子，虽说他能抱稳但是一定不大舒服，他请里长上他们家中坐一坐待会让他爹将人送回去。

        “好。”里长也懒得待在张家。

        陈二牛等里长跟着走了给张氏留了一句：“要不是你听了旁人的挑拨，我们两家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说完也不管那吕氏什么反应抱着孩子慢悠悠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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