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谢宿枝想了想，解释道：“就像五禽戏、八段锦。不过是我自创的。”

        十来个姑娘齐齐皱眉头：“姑娘，为什么要学这些？”动作怪、又不像跳舞那般有美感。

        谢宿枝道：“你们太弱了，谢家收留你们可不是为了养病人。今早陈大夫来看诊，同我说了你们的身体状况，红妱楼给你们的底子养岔了，但为时未晚还是能调养回来。若是不愿再顶着这副病怏怏的身子，往后我会帮你们。”

        姑娘们一时诧异，满脸不可思议。

        一个粉衣女子壮着胆子站出来，她鼓足勇气看向谢宿枝，细声细语开口道：“承蒙谢府不嫌弃，愿意收留奴家，是我等的福气。姑娘一家之恩，奴家今生来世都会报答。只是……”她有些犹豫。

        谢宿枝知道她顾虑什么，安抚似地放缓语气：“想问什么就问，我都会答。”

        粉衣女子松了口气，才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姑娘对我等太好了，姐妹们心里忐忑……若是姑娘需要我等为您做些什么，可否，提前告诉我们？”

        谢宿枝本想直说不需要，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想起陈入清的话。这些姑娘们不蠢不傻，从进入红妱楼的第一天起，她们就已经知道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未来。

        男人、欲望和金钱的乱场，没有善良，亦从不容许天真。得到一些就要付出一些，这是她们多年来被折磨之下唯一信奉的道理。谢宿枝突然有些低落，但她很快摒弃这种情绪。

        谢宿枝道：“自然。你们应该知道，谢家的产业不止锦明河畔的酒楼，城东布庄、城西绣坊、城郊小岁山的百亩茶田，我家需要不少人手。”

        “我爹说姑娘家做工心细，到时候想让你们去各处帮忙。当然，工钱跟旁人一样算。”

        她话一出口，姑娘们齐齐目瞪口呆。她们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入了贱籍，除了花楼再无去处。谁料谢家竟然还愿意雇她们做工！

        “姑娘，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姑娘，您真的愿意让我们做工吗？”

        “姑娘……”众人一时惊奇又诧异。

        谢宿枝道：“自然是真的。”女孩子们的眼睛一亮。

        谢宿枝：“不过，先别高兴得太早。做工可以，但不是现在，你们目前什么也不会，得先学。届时我会一一考核，谁学得好我才准许你们去做工。除此之外还要养好身体，若是日后病倒了，更不能做工了。”

        大家终于信了谢宿枝的话，这些日子里的担忧忐忑一扫而空。此刻纷纷打了鸡血，斗志昂扬，谢宿枝给了她们一条只在梦里想过的路。从前的她们，对此充满向往，如今竟已近在咫尺。

        粉衣女子更是激动不已。

        能做工，谁想整日卖笑呢？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天天挨饿吃糟践身体的药呢？

        粉衣女子率先跪下，向谢宿枝磕头，众人见此纷纷学她下跪，谢宿枝“哎哎”了两身迈步上前将人扶起来：“跪什么？都快起来！”

        粉衣女子一边笑一边流眼泪，颤声道：“姑娘大恩大德，我等无以为报！”

        谢宿枝毫不费力地把人拽起来，轻飘飘的重量让她心里发酸。她道：“我都说了，你们以后要去谢家各处产业做工，各取所需，用不着跪我。”

        粉衣女子连声道谢。

        谢宿枝轻轻拍拍她的手：“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粉衣女子道：“奴家白霓，今年十七。”

        一听见这个名字，谢宿枝心中的沉重突然一扫而空，她憋住笑，想起来今早上那段跑调的唱腔。这姑娘长相标致，脑子也灵光，没想到唱歌能难听成这样，跟自己一样。

        “哦哦白霓啊，不错不错。今早是你在唱歌吧？”

        白霓的脸瞬间红了，身后几个姑娘纷纷掩嘴低笑。谢宿枝竭力压着上扬的唇角，好么，看来她唱歌难听大家都知道。

        “是……奴家、奴家唱功实在不行，让姑娘看笑话了。”

        谢宿枝眉眼弯弯，开玩笑道：“我也唱不好。没关系，漂亮的人都这样。”

        白霓的脸简直像熟透了，众人笑得更开心。

        “好了好了各位美女，”谢宿枝拍了拍手，“咱不说笑了，我已经让玉窈她们去小厨房煎药了，大家一会儿记得吃。以后你们每日的菜谱会稍有变化，会清淡很多。至于健身操，倒也不着急，咱们今天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众人忙道：“都听姑娘的。”

        谢宿枝转了转手腕，她这一身利落外衫显得人格外精神，谢宿枝扬起笑：“我们今天就先热热身，做些简单的动作，放心，一点都不累。”

        女孩们目光紧紧盯着她，原来，谢姑娘不止生得美，有一副菩萨心肠，还如此……如此风华绝代！

        盛京锦明河，自古有双绝。一绝红妱百花，二绝谢氏美馔。天下人皆道，来盛京不看红妱姑娘，不吃谢家长桌宴，算是白走一遭。只是世事无常，锦明河畔在一夜之间只剩一绝……

        然而以上箴言却在此刻明朗的日光之下，变得脆弱单薄。只有谢宿枝的张扬笑意在她们心中可称世间奇绝，凡俗不可及。

        谢宿枝为她们做示范，做了一组扩胸运动和简单开合步，没有加任何有氧动作，担心她们突然运动受不住。姑娘们认真学着，小院中鸟雀啁啾，枝叶轻晃，晚春生机依旧蓬发勃然。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她们身娇体弱，却都专注看着谢宿枝的每个动作，最开始是谢宿枝喊拍子，练了几组后，便由白霓代劳。玉窈在小厨房忙完过来，看着院内姑娘们做着齐整整的动作，又好奇又颇有兴致，也开始跟着学谢宿枝的动作。

        这些姑娘比谢宿枝想象得更有韧性，她又教了一组高抬腿和左右抬膝盖。

        谢宿枝往常一直保持健身习惯，这点运动量对她而言简直不值一提。不过她留意到，白霓阿漱她们渐渐面红气喘，额头沁出薄汗，然而却无一人喊累。

        谢宿枝心里莫名软和，开始很难，却比她想得要好太多。

        “大家歇一会儿。”谢宿枝喊停。

        姑娘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却隐隐流露兴奋。

        白霓有些激动，小声道：“姑娘，有点累，但也有点说不上来的轻松……”

        谢宿枝笑了笑：“运动健身是会让人很快乐的，越流汗越累，也就越健康越痛快。”

        白霓抿唇笑着点头：“是，好像就是痛快的感觉。”

        玉窈早已烧好了一大壶白水放在院内的小石桌上，姑娘们这些年来整日窝在屋里坐在床上，从没这样健身运动过，一时口干舌燥，纷纷围过去喝水。谢宿枝叮嘱她们缓缓喝，不要喝太多。

        白霓捧着水杯，笑道：“姑娘，你懂得好多啊。”

        “平日里看看书、学习学习旁人，再自己琢磨琢磨。”

        谢宿枝心想我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我穿书前连着五六年每天必泡健身房。

        而且，她还在网上有一个账号，偶尔将自己的健身心得和自创教程发布在社交平台，无意中得到很多人的支持和追捧，她其实是一个很火的健身博主。

        等等！

        谢宿枝突然灵光一闪。她穿越之后发愁了数日，家里有钱不愁吃喝，父母恩爱没有烦恼，她又没有什么宫斗宅斗考状元当将军的理想，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突然决定了。穿来之前自创的独家谢氏健身操还没完成，她要完善之后教给更多的人。看着面前几个姑娘喝完水，仍然兴致不减地练习抬腿动作。

        她有目标了，谢宿枝终于开怀起来。

        大家歇好，白霓和玉窈轮流喊拍子，所有人又将方才学的几个简单动作做了三组。谢宿枝放人回去喝药，又不忘交代道：“酉时大家还来我院里，再把今日学的做一遍。还有，你们不要老待在屋里，在府里转转或者去锦明河边溜达都可以。”

        谢宿枝笑道：“春天日头正好，不去赏花倒是可惜了。”

        女孩们齐齐笑答：“姑娘说得是。”

        大家纷纷离去，谢宿枝闲来无事却心情大好，寻了院中一棵粗壮的老树，双手抱着肘关节，两腿踢上去，以头倒立的姿势靠在树干上。

        白霓落后一步，被她这一动作吓了一跳：“姑娘！”

        谢宿枝：“怎么了？”

        白霓见她双腿稳稳搭着树，说话连气都不带喘，这才松了口气：“担心姑娘摔了……”

        谢宿枝看着眼前一片颠倒的景象，草叶和碎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曳曳生姿，空气中有阳光和青草的味道。谢宿枝笑道：“这个动作以后你们也要学哦！”

        本以为白霓会生惧，她却认真点点头：“好！奴家想变得跟姑娘一样厉害。”

        谢宿枝“嗯”了一声，又说起另外一件事：“她们还有些怕我。白霓，劳烦你平日里给大家说一说，方才让你们做工的话是真的，不过现在红妱楼没了，如果不愿做工，日后有其他打算，谢府绝不会干涉。”

        白霓忙道：“姑娘，大家都愿意做工的！”

        谢宿枝想了想：“你们，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白霓垂下眼帘，一瞬间细细哭出声：“我们、我们好几个都是被爹娘卖的，家里太穷，吃不起饭了……”

        谢宿枝沉默片刻，空气中只剩轻轻的哽咽声。谢宿枝叹气：“那以后就安心待下吧，我爹娘不是坏人。对了，既然入我谢府，你们就跟以前再无瓜葛，以后无需自轻。”

        白霓一愣，郑重福身道：“奴……白霓多谢姑娘。”

        谢宿枝点点头：“快去喝药吧。”

        “啊！”

        一道惊惶的女声突然响起，谢宿枝本在闭目养神，忙睁开眼。倒立的视线里，一道微胖的身影慌张地向她跑来。

        谢宿枝定睛一瞧，这不是谢母沈氏吗！

        她赶紧落下双腿，站定后三两下拍拍袖子上的草叶落花，眼睛弯弯看向妇人，甜甜道：“娘。”

        沈氏疾步而来，拉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面色焦急关切：“你你你摔着没？真是吓娘一跳！你这丫头，不好好站着坐着，方才是在做什么？你你你还是个姑娘家样子吗！”

        谢宿枝老老实实道：“娘，我在倒立。”

        沈氏急道：“为娘让你读书练琴你不肯，这些，是不是你哥教的！”

        谢宿枝心想她老哥可真冤，忙道：“我哥天天不在家，他怎么教我。娘，你别气呀，女儿在健身，锻炼身体增强体魄呢！”

        沈氏狐疑道：“真的？”

        谢宿枝：“当然是真的！女儿能骗你？”

        沈氏妥协道：“好吧。为娘没看过医书，不懂扁鹊华佗的法子，你莫伤着自己就好。”

        谢宿枝连连点头：“嗯嗯。娘，快晌午了，咱们去找我爹一起用膳……”

        话没说完，谢宿枝才看到沈氏微红的眼眶。

        她目光一凛：“娘，谁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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