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谢海盛简单问过几句，便拎着荞麦面和青菜汤去跟沈氏吃早饭。前晌酒楼生意未开张，宋掌柜也不忙着去，跟谢宿枝说起菜谱的事。

        “姑娘，咱家酒楼的菜谱里，口轻少油的菜式也不少，我跟厨子商量后觉得您给的谱子，有些新奇是挺新奇，只是难盛销。”

        谢宿枝兀自思索了一会儿。

        是这个道理，很多人难得下一次馆子，谁愿意继续吃比家常小菜还清汤寡水的减脂餐？

        谢宿枝道：“推新菜式这事不着急，我另有想法。宋叔，做菜这事儿我是外行，仍得仰仗您和大厨们。”

        宋掌柜忙道：“不敢，不敢。”

        谢宿枝掏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纸，展开递过去，道：“宋叔，这里有四张纸，您看一眼。”

        宋掌柜接过，标题上的字率先映入眼帘，他下意识瞄了一眼谢宿枝，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自己识字少还是姑娘的字太丑，反正他没看明白。

        宋掌柜短暂反思了一下，应该是自己老了……“碳水、蛋白、维生素和膳食纤维”这四个名称，难道是盛京时兴的新说法？

        不过他仔细看了看，每张纸上都列了不少食材。“碳水”页上有地瓜、荞麦、芋头和山药……“蛋白”页上有鸡蛋、豆腐、虾仁和鸡肉、牛肉等等，“维生素”和“膳食纤维”则分别是水果和蔬菜。

        宋掌柜摸不着头脑：“姑娘，这些是……”

        谢宿枝道：“早上碳水和蛋白，中午四者皆备，晚上蛋白、维生素和膳食纤维。让大厨按照单子上的食材随意搭配、随意创新，一定少油。”

        她一点也不担心谢家酒楼里大厨的能力，他们是能在一国之都出人头地的民间高手。在做菜一事上，她是门外汉，指手画脚只会事倍功半。那些经验老道的厨子们，自会明白她的意思，并且会带来惊喜。

        宋掌柜收下这几张纸，果断道：“这没问题。”

        谢宿枝道：“至于推新菜，先不急。”让减脂餐走向盛京居民，还缺一个合适的契机……

        谢宿枝回到院子里时，陈入清正大爷似地坐着，指点姑娘们的动作。见她到来，才徐徐起身道：“陈某今日还要出城外出诊，先告辞了。”

        谢宿枝道：“行，今日劳烦您了。”

        陈入清摆手，走了两步，叮嘱道：“她们恢复很快，我换了方子，添了几味药，已经给你那个小丫鬟了。”

        “对了。”陈入清指了指白霓，道：“你家这个丫头聪明，记性好学得快，就看了两遍就能学个七七八八，这些日子让她来教就行。”

        谢宿枝看了白霓一眼，有两三个姑娘正围着她讨教，白霓毫不吝啬地为她们做示范，并纠正动作。对于陈入清的话，谢宿枝不意外，她一开始就发现白霓聪明，学什么都快。

        她收回视线，问道：“你呢？”

        陈入清道：“我去看诊，得出城三天。放心，老子完事儿就立马回来。”

        谢宿枝让玉窈送客，她拍了拍手，示意还在回忆五禽戏的姑娘们停下来。

        谢宿枝笑道：“咱们要开始学劈叉了，今天就从压腿开始吧。”

        人群中传出窃窃私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谢宿枝好奇：“怎么了？”

        姑娘们相互张望，连白霓都面露难色，她站出来，赧然解释道：“回姑娘的话，先前，楼里的姐姐们教舞蹈基本功，我等愚钝，姐姐妈妈们便用了些严苛的法子……姐妹们是疼怕了。”

        谢宿枝闻言，思索片刻：“红妱楼何时开始教你们开始习舞？教了多久？”

        白霓道：“今年年初开始教的，教了不到两个月。”

        谢宿枝：“你们之中，谁是最大的？”

        一位略矮的女孩怯声道：“姑娘，我最大，还有三个月满十八。”

        谢宿枝明白了——坊间说起庆亲王，常有人咂叹世事无常。金秋九月是庆亲王的古稀寿诞，今上孝悌忠信，奉其若父，逢大寿必然大操大办。离他寿辰还有数月，便有不少皇戚朝臣已开始为此筹备，铺张之势渐显。

        看来，红妱楼东家是算着日子，准备为庆亲王献礼……他们压根不曾顾及这些姑娘们一丝一毫。

        她收回思绪，谢宿枝道：“不做不练永远不会、永远只能记得疼，我们从简单的开始，我先给你们做示范。”

        ……

        沈氏和几个友人进院子时，谢宿枝正好劈了个叉。

        那厢，钱夫人大惊失色：“谢、谢夫人！你瞧瞧你这女儿，真是、真是何体统！”

        沈氏也没想到女儿会迎面给她一个“惊喜”，虽面色尴尬，但仍不虞袒护道：“钱夫人，你这话说得不妥。孩子们想法多，枝枝又不是在胡闹，这怎地不成体统了？”

        谢宿枝劈着竖叉坐在地上，没想到会有不速之客，本想起身打招呼，却听到“钱夫人”三字时，眉头微微一皱。

        是那个嘲笑沈氏身材的女人。

        这位夫人也不是纤细的体格，身材匀称，穿着打扮确实不俗，想来也是爱美之人。

        谢宿枝不着急起身，仍坐在地上乐呵呵地打招呼：“小女见过各位夫人。”

        钱夫人满脸嫌弃地看她一眼，眉头紧紧夹着，说教道：“姑娘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已经是成婚的年纪，日后学着安生些。这一天天的，你看，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健身，”谢宿枝笑吟吟道，“夫人可知何为健身？”

        钱夫人一脸鄙夷：“谁家姑娘这样健身？脸面还要吗？你好歹也是谢家的女儿，不好好在家做女红学刺绣，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女儿被人这样当面指摘，沈氏当即坐不住了，急道：“钱夫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钱夫人：“都是你们平日里将女儿惯坏了！你的宝贝闺女现在什么姿势，你瞧不见吗？我这都是为了她好！”

        沈氏：“你！”

        谢宿枝递给母亲一个安抚的眼神，道：“好了好了。”她灵活一蹦，站起身，拍拍手心的灰尘，理了理裙角，“夫人莫要大惊小怪，古有五禽戏、八段锦，而今养生健体也需与时俱新，正身清心、颐神养性有何不妥？”

        什么戏、什么健体的钱夫人听不明白，她支支吾吾：“什么歪理？你，你可是谢家和沈家的女儿！”

        谢宿枝莫名其妙道：“这跟我家和外祖家又有什么关系？”

        钱夫人哼道：“沈家是书香门第，在盛京的名声都是极好的，你这是有辱门……”

        沈氏生气了，大声打断道：“钱夫人！你今日是特地来教训我的女儿吗？”

        钱夫人张了张嘴，欲反驳什么。谢宿枝见沈氏动怒，立即冷下脸色道：“夫人，我谢家沈家如何养女儿，不劳您操心。玉窈，送客！”

        钱夫人一见她如此说一不二，也是没想到谢家这个草包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强势。钱家茶馆和谢家酒楼毗邻，两家常有生意往来。谢海盛忙得团团转，谢在岩又整日不在家。钱夫人本就是个多嘴多舌爱管闲事的性子，平日里，商户妇人之间喜欢挤在一起碎嘴，她仗着沈氏的软脾气，指摘她穿衣、行事般般种种。一时，她的毛病又犯了。

        但此行还有别的目的，她拨开玉窈，连忙扬声道：“等等！姑娘，婶子这话你不爱听不听便是！我今日来还有别的事。沈夫人！沈夫人你说是吧！”

        玉窈趔趄了一下，好在白霓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谢宿枝看在眼里，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玉窈委屈又俏皮地嘟了嘟嘴。

        沈氏为难地看向谢宿枝，神情懊恼。

        谢宿枝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事。她转向钱夫人，有些不耐地道：“看在我娘的面子上，您说，我先听听。”

        钱夫人立即面露喜色，试探问道：“姑娘啊，婶子听说，过些日子，昭平长公主府上要筹备赏花宴，广邀京中贵女，有这回事吧……”

        谢宿枝：“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她耐着性子，静待下文，心说那是皇家和臣子的宴会，跟你我升斗小民有关系吗？

        钱夫人讨好笑开：“这，这盛京上下谁不知道，长公主的儿媳妇是沈家大姑娘……”

        沈氏脸色变了：“钱夫人！你想做什么？方才为何瞒我？”

        一大早，钱夫人就来找沈氏，态度一改之前，低声下气地说，想找谢姑娘问件事情。沈氏不明就里，被磨了几句就心软，结果这钱夫人目的达成便故态复萌，眼下竟然还打起侄女的主意！

        钱夫人只讷讷讪笑，继续觍着脸对谢宿枝道：“婶子知道，姑娘跟沈姑娘，哦不！姑娘跟小侯爷夫人自小就关系亲昵，公主府的帖子必有您一份。”

        谢宿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哎呦，听夫人这话里的意思，您也想去凑凑热闹？”

        如她所言，沈家表姐和顺温柔，自幼便对原主照料备至，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两个女孩从小就一起玩一起长大。表姐嫁给小侯爷后，也时常与她通书信、下帖子。若钱夫人不提，谢宿枝差点忘了，沈家表姐的帖子不日也快送来了。

        钱夫人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一低贱妇人，如何入得了公主府？姑娘，婶子的意思是，姑娘去赴宴的时候，能否捎上我家丫头，让她见见世面？”

        沈氏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回绝。

        谢宿枝的记忆里冒出一个寡言女孩的模样，那个女孩与钱夫人从里到外都大相径庭。她道：“这是您的意思，还是钱姑娘的意思？”

        钱夫人犹豫道：“这……这不都是一样的吗？”

        谢宿枝微微摇头，噙笑道：“不一样。若是您的意思，这事不行；若是她的意思，让她自己来跟我讲。”

        钱夫人咬牙道：“……行！婶子这就回去，跟她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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