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46
方仑兴冲冲地推开门，手机的免提还没有关，夏沁的声音听得出焦急。
“小夜，是小夜吗？小夜，u盘就在我这里，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林宜夜一个激灵，松开陈鸥眠的手。
但她语气冷静，仿佛刚刚颤抖的是另一个人，“好，你不要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夏沁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陈鸥眠手心的余温被突然抽离的手带走，他虚虚握拳，攒住并不存在的一点热量。
林宜夜已经镇定不少，甚至比起一旁焦急踱步的方仑，她看上去更加镇定。
有人推门进来，是上菜的服务员。
陈鸥眠早就没有吃饭的心思了，菜上桌好一会儿了也没动筷子。
倒是林宜夜先拆了一套餐具，把菜转到他面前，“怎么不吃？”
陈鸥眠苦笑，这人一向是事儿越大看着越冷静，知道林沛山的死不是意外时是这样，知道赵凡波和林沛山的死有关时也是这样，现在连方仑都比她着急，她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操心上别人吃没吃饭了。
林宜夜忙忙叨叨，一会儿说菜咸了一会儿说水凉了，就没个闲下来的时候。
陈鸥眠知道，林宜夜这是害怕了。
她不擅长处理自己的情绪，能压得住的就硬压，压不住的时候就转移注意力，从前是工作，现在没什么工作需要她忙活了，她就慌不择路地随便找到点什么东西也要让自己看上去很忙。
他按住林宜夜准备给他夹菜的手，“小夜。”
林宜夜手下一顿，扭头看他，“怎么了？”
“别害怕，有我在呢。”
林宜夜像是突然泄了气，她的下嘴唇抖了几下，几乎看不清楚。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说话时有些气虚，“我以为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陈鸥眠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非常好了。”
林宜夜没说话，房间里陷入静默。
方仑也不再来来回回地转悠了，他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像是想说点什么又十分犹豫，片刻后，终于开口：“小夜，我去门口接一下小沁。”
林宜夜点头，手还被陈鸥眠紧紧攥着，她动了动，没抽出来。
“陈总。”
陈鸥眠扬扬眉毛，“怎么了？”
“吃点东西吧……”
陈鸥眠打量她的神色，方才发青的面色这会儿已经回温不少，稍稍放心下来。
“不着急，这会儿也没什么胃口。”
怕林宜夜不自在，他放开她的手，换了一杯热水让她握着：“这边温差大，明天出门给你备一件外套。”
林宜夜握住水杯，厚厚的陶瓷让茶水的温度柔润许多，一股暖流沿着她的指尖蔓延至全身。
她这才察觉，方才那么一通折腾，她浑身的肌肉突然松弛下来，居然有点酸痛，于是认真思索了一下陈鸥眠的建议，点点头说：“好的。”
又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方仑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孩，穿了一件薄荷绿的卫衣，扎着高马尾。
刚见到林宜夜，女孩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林宜夜起身迎接他们，猝然看到女孩吧嗒吧嗒掉下来的眼泪，有点错愕，“怎么了？”
夏沁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摇摇头，“小夜，我好高兴，居然还能再见到你。”
林宜夜一心牵挂着u盘的事，她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失去联系很久了。
但夏沁几乎没怎么变，林宜夜恍惚之后才细细盘算上次见面居然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小沁，”她一边帮女孩把眼泪擦掉一边笑，“好久不见。”
夏沁点头如捣蒜，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哭得更厉害了，抽噎间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小夜……对，对不起。”
林宜夜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遇到夏沁，她对这种在预想之外的事情总是缺乏临场反应能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这会儿倒也不用她认真思考怎么接话，夏沁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做梦都想再见你一次，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我必须认真和你道歉。”
她可能真的是这么想的，可是林宜夜知道，凡是能说出口的道歉，其实都是在等一句原谅的，即使对方不说，你还是会觉得自己已经等到那句原谅了。
没有那么重要，但必须要有一个仪式。
林宜夜微笑，双手放在夏沁肩上微微弯腰，“我原谅你们了，真的，我早就没那么在意了。”
夏沁眼睛红彤彤的，“真的？”
“真的，”林宜夜点头，“我记性一直不怎么样，所以你也别记着了，不用记着了。”
见这个话题差不多可以结束了，方仑过来打圆场，他揽着夏沁的肩把她带到自己的怀里，递给林宜夜一个白色的u盘，“小夜，就是这个。”
林宜夜没有立刻接过u盘，她垂眸静静盯着方仑的手心看了片刻，仿佛在观察一件博物馆橱窗里的艺术品。
当年林沛山是如何辗转奔波于绝境之中寻求真相，明明是警察，却需要偷偷依靠几个学生留下的线索来破案。
可即使这样，即使他已经如此谨慎，还是没来得及取走需要的东西。
“我爸他……”林宜夜声音沙哑，她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顿住，没再继续说下去。
陈鸥眠握住她的手，“小夜，坐下说。”
林宜夜条件反射似的紧紧攥住陈鸥眠的手，像要从他的身上汲取能让她继续支撑下去的力量。
她眨眨眼，目光终于从方仑的手掌移到了他们二人脸上，语速很缓，“我爸他还有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方仑和夏沁的表情都凝重起来，看形势一时半会儿怕是想不起来，陈鸥眠招呼几人坐下。
“不着急，慢慢想，”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把电脑拿出来，“我们先看一下u盘。”
插上u盘之前林宜夜就有预感，以林沛山的性格，这u盘怕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开的，果然，u盘里除了方仑和夏沁后来放进去的视频之外的一个文件夹是加密的。
这倒也在陈鸥眠的预料之中，他往椅背上一靠，扭头问林宜夜，“要密码，小夜，林叔叔平时有什么常用的密码吗？”
林宜夜思索片刻，“试一下931010。”
“不对。”
“那再试一下700506。”
“不对。”
“961010？”
“不对，小夜，”陈鸥眠摊开双手，示意林宜夜看屏幕上的弹窗，“不能再这么盲目地试了。”
林宜夜凑过去，看到弹窗里的警告提示——
“密码错误，剩余2次机会。”
陈鸥眠关掉弹窗，用食指和中指抵住太阳穴，“小夜，你刚刚试的几串数字是什么？”
“我爸妈的结婚纪念日，还有我妈和我的生日。”
他了然地，“难怪不对。”
“怎么说？”
“你想啊，”陈鸥眠摩挲着电脑键盘，在刚刚敲过的几个数字上依次抚过，“这几串数字，赵凡波肯定也知道啊。”
林宜夜眉毛一挑。
他说得对，林沛山的死和赵凡波脱不了干系，赵凡波比任何人都想找到这个文件夹里的东西，所以林沛山的调查一定会防着他。
可他们认识近十年，几乎对对方无所不知。
陈鸥眠声线沉下来，“小夜，所以你要好好想想，想想你有没有漏掉什么。”
林宜夜的脑子突然安静下来，像迎头被人泼了一瓢冷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空白间，她听到陈鸥眠耐心地提问。
“方先生，你们有想起来什么吗？”
方仑声音含糊，“没有，我只记得林叔叔走之前说的话，他说让我们等他的消息，在他联系我们之前，一定要保密。”
这部分方仑之前就说过了，陈鸥眠想了一下，开口问：“那可以和我复述一下你们最后一次见林叔叔是在什么地方吗，或者，那天天气怎么样？林叔叔来找你们之前你们在干什么？上课？还是休息？”
这一连串问题像敲门声一样缓缓叩开了夏沁的记忆，方才还乱糟糟的心绪随着陈鸥眠的声音一点点沉下来，她吞了口茶，磕磕绊绊地开口。
“我记得，好像是，林叔叔好像是一个下午来找我们的，天气不太好，那天早上我们刚拍完毕业照，大家都开始收拾宿舍的东西了……”
她说得断断续续，一字一顿，生锈齿轮似得往外蹦。
夏沁一说，方仑也慢慢想起来，补充道：“啊，对，就是刚拍完毕业照，回宿舍的路上，我接到了林叔叔的电话，说想请我和夏沁吃饭。”
陈鸥眠点头，继续问：“那你当时不觉得奇怪吗，那会儿林宜夜已经出国了吧？”
“你这么一说，”方仑短暂地沉默几秒，“确实，我确实觉得有点奇怪。”
夏沁也跟着点头，“对，方仑和我说了之后，我还问了他，为什么林叔叔要请我们吃饭，他说……”
陈鸥眠身体微微前倾，“说了什么？”
“他说林叔叔有事找我们帮忙，还说祝我们毕业快乐。”
“哦，我突然想起来，”方仑顿了顿，“林叔叔问我要了一张毕业照，说是想留个纪念，让我寄回你们家。”
林宜夜错愕，“我家？”
“是的，照片一洗出来，我就寄过去了。”
“照片上有写什么吗？”
方仑眉头紧紧皱着，“没有……”
他摇摇头，“不对不对，照片不是我寄的。”
方仑喃喃，抬头的时候眼神坚定了许多，“对，我想起来了，那张照片不是我去寄的，是学校教务处直接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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