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燕楼滴水
三千缕月，皎皎入明河。
燕子楼，位于江水之南，是一处水乡。此地是儒门颜家所管辖的地界，百姓生活富足，一派繁华。尤其是那涟水河，河畔的楼宇飞檐，河中的莲灯三千，一到晚上，便是成了仙境模样。
有士子儒生吟诗作赋，有佳人霓裳曼舞轻歌；有渔乡侬语庆贺丰年，有稚子孩童玩笑桥间。
“阿朱，你今日真是美极了！”花扶摇看着妆镜前端坐的好友，惊叹道。
朱桓姝一身玄纁色的婚服，浓妆艳抹，倒和平日里那淑巧的妆容截然不同，胭脂红晕染着她的面颊更加白皙。她抿着嘴，眼角的欢喜是隐藏不住的。
“飞飞，什么时辰了？”朱桓姝问。
花扶摇回道：“还有三刻呢，咱家阿朱这就等不及啦？”
“飞飞！”朱桓姝羞怒地白了花扶摇一眼。
“咱家阿朱真是个有福气的呦，这凌家小郎君那般疼你爱你，竟然肯在这燕子楼布设函阳西之六礼！据说那燕子楼的人家，都看呆了呢！”花扶摇笑着道。
朱桓姝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开口道：“飞飞将来，也定能寻得个以鹊山之礼迎娶你过门的！”
“嗐！我就……”
“你便如何了？”
花扶摇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真的能逢见一个与她彼此真心相恋的佳人。她大大咧咧惯了，就连她师父都把她当男娃子养，远不如自己那小公主师妹娇软可爱。
花扶摇笑着没说话。
“也不知道，莫姐姐他们能不能过来，伯慈已经向温河发过帖子了……上次见他们，还是在栖儿的满月礼上……”朱桓姝突然想起了那个曾经帮助过她许多的姊姊。
花扶摇拿起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拢了拢青丝：“恐怕有点难，夷和蛮那边……越发不对劲了。听说温河有人瞧见了白鬼。”
朱桓姝指尖微微一颤：“白鬼？怎么会……”气氛突然显得有些沉重。
最后，朱桓姝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万望他们平安无事才好。”
“嗯。”
……
天间的明月挹下了一抹清溪，流淌在燕子楼的眼眸里。
勾夙的凌家，仅次于此地的颜家，也正是朱桓姝要嫁的人家。
那日锦绣十里，莲灯在水中昼夜通明。花扶摇亲自送自己的挚友，进入了那个粉墙黛瓦的儒门世家。真不知那凌家的儿郎，究竟有何种独特之处，竟能让阿朱那从小浪迹天涯惯了的姑娘甘心沉沦。
“师姊，未料于此处逢见你，”小师妹七尾荧惑讶然地以手掩唇，说道，“问师姊安。”欠身行了一礼，端地大方。
七尾荧惑因着是灵狐化形，才化形不久的缘故，个子小小的，看起来软软的，是个可人的小姑娘。花扶摇一直觉得，定然是因为本体是狐狸，小师妹的头总是看起来毛茸茸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撸一把。故作正经的小狐狸再讨人喜欢不过了。
“荧惑，许久不见。你这是代你兄长来的？”
“嗯，师姊说的正是。我兄长的确抽不开身。”
七尾荧惑的兄长乃是青丘国的一国之君，自然脱不开身来参加这区区一个儒门世家的小辈的婚礼，恐怕遣了自家妹妹来，也不过是想让妹妹历练一番，多结交几个好友罢了。花扶摇再明白不过。
“师姊，一会儿开席了，咱们坐在一起吧。”小荧惑一向喜欢自家师姊。眼巴巴瞅着花扶摇，突然没收住，狐狸耳朵“嘣”的一声冒了出来。
“呀！”赶忙捂住。
“噗嗤！”花扶摇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揉了揉七尾荧惑的头，揉得小荧惑耳朵歪歪扭扭，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
后来啊，是怎么一回事呢。忙完了阿朱的事之后，小荧惑说，她想去看一看涟水河的河灯，听说在船舫上于夜晚间观之最为壮丽奇绝，于是花扶摇便带着小师妹去了涟水河的画舫上。
青溪笛、红粉釉，莲乡不知愁。
“荧惑，你不要站那么靠前，会掉下去。”掉下去我可捞不上来你。
花扶摇一直是个旱鸭子，见七尾荧惑跑到了船身边缘，还想要捞河灯，赶忙拉住她。
“放心，师姊，我掉不下去。”小荧惑信誓旦旦。
然后，一个浪花，船身一晃，那么大一个师妹就没了。
“荧惑！”
此时的小荧惑已经吓得变成了狐狸，被水流顺着冲走了。只能依稀看见暗夜之下，花灯四起之间，一团白毛飘飘悠悠，渐行渐远。
……
花扶摇不仅是个旱鸭子，她旱鸭子至今的原因便是她一见到声势浩大的水便会腿软，六神无主。强撑着从画舫上施展轻功跃回了河岸上，花扶摇赶忙朝着师妹飘走的方向追过去。
而另一边。
捅了雀妖窝的洛家两兄弟刚从妖窝里逃出来，浑身是鸟毛和泥巴，还有不少血渍。
“活见鬼了！颜家的人口口声声说傩族早就死绝了，怎么还能遇见雀妖！”洛家的大公子洛文仁脱了上身的外套，一下跳进小河里，准备清洗一下。他将外套就着水流简单冲洗了一番，正在拧干中。
一旁的洛文礼显得沉静一些，虽然也是浑身狼狈，但相较之下，要比他的大哥从容几分。他也正准备下水清洗一番，听了大哥的话，说道：“雀妖也不一定是古傩族的遗存，兴许是此地灵秀，几百年间，出些个妖灵邪祟再正常不过。”
洛文仁嗤道：“文礼你不晓得罢！那里面分明有着古傩族的祭礼残存，说是天生地养的，谁信呐？！”
洛文礼没再说什么，只道了一声：“那许是我没瞧见罢。”
洛文仁还欲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远处“吱”的一声，异常凄厉。
“什么声音？”两人顿时警惕了起来，山林间野兽最是泛滥，谁也不能预料到，会遇见什么怪物。
“我——哇！”洛文仁万万没想到，那东西竟然从上游的水里窜出来，“啪叽”打在他脸上，撞得他差点摔在河里。
他手慌脚乱地把撞在他脸上的肉团子扔到一边，却被洛文礼接住了。
“文礼，小心！”运转起功法，作势便要攻过去。
洛文礼仔细一瞧，这竟然是一只小狐狸，忙拦住洛文仁，道：“只是一只小狐狸！”
“莫不是个妖怪……”洛文仁依旧警惕地盯着。
洛文礼怀中的小狐狸浑身湿漉漉的，吓得瑟瑟发抖。他有些不忍心，劝兄长说：“应该是不小心落水了，大哥，你看她都吓坏了。”
“文礼你别被她的外表蒙骗了，这燕子楼我是再也不信甚的安定祥和了，有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奇怪！”洛文仁其实看到是只小狐狸后，也便已经放下心来，但还是这么说了一句。
“大哥……”洛文礼还没说完，怀里的小狐狸一边发着抖，一边便想要挣脱出去。
“诶！”他现在就站在河边，若是被小狐狸挣脱下去，恐怕这小家伙又会掉进河里被冲走，于是他安慰道：“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来……”说着蹲下身将小狐狸放到了地上。
七尾荧惑从小到大被呵护得好好的，哪里用爪子碰过这么脏的泥地，死活不肯下去，抓挠着往洛文礼身上捯腾。
就在这时，数片花瓣如同锋利的刀子，朝着洛文礼二人射过来！
“文礼小心！”洛文仁上岸躲开了花瓣，将洛文礼也拉开了。同样小狐狸顺势彻底又落回了洛文礼的怀里。
——正是花扶摇赶到了。
“放开她！”
“花姑娘？”洛文礼认出了花扶摇，惊讶道。
“你认识？”洛文仁并没有见过花扶摇。
“吱！”小荧惑看见师姊激动了。
花扶摇走近之后才发现，这两人并不是自己想象的“欺负她师妹的坏家伙”，看起来似乎人模人样的。又听那其中一人喊出了她，心知定然是认识的，便没有那么剑拔弩张，而是和煦地说道：“两位公子，那小狐狸是我家师妹，方才落水了……多谢二位公子将她捞起来。”
走过去接过小师妹。
“原来是七尾姑娘，”洛文礼自然听说过花扶摇这位小师妹，又向兄长解释道，“这位是鹊山丽麀长老的弟子，花飞飞。方才那白狐，是她的师妹湘苏公主殿下。”
“哦，花姑娘你好，在下洛水洛家洛文仁。”洛文仁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着，行了一礼。
“嗯，幸会幸会！”花扶摇说着，看见洛文礼身上也穿的洛家的服饰，想了想，说：“那想必这位，便是洛三公子了吧？”
洛文礼愣了愣，听这位花姑娘的话，怎地没见过自己一般？
他随后想到了那日初次见面时的场景，不由得尴尬起来。想必花姑娘不提及，应该也是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罢，毕竟那日的事，对于他来说，的确有些……
花扶摇见洛文礼愣住了，觉得应该是没料到自己会认出他，解释道：“洛公子怕不是忘了，曾在烛阴的无枝桑上，咱俩见过的。”
七尾荧惑扬了扬小狐狸头，看了看师姊，又看了看洛文礼，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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