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孤独老人

闻自远和常在打算过完圣诞节再去其他景点。

        圣诞节的来临让这座安静的城市瞬间变得热闹起来，闻自远和常在坐在临街的咖啡馆里，两人要了两杯热巧、蔬菜披萨和鲜羊肉汤。

        常在喝了一小口鲜羊肉汤，忍不住吐槽道:“这老外的口味真是特立独行，这比起我们老家的羊肉泡馍差远了。”

        “那你要不要要个鱼汤喝？”闻自远想着鱼汤可能更好一些。

        常在摆摆手拒绝了闻自远的提议，现在什么汤都比不过他老家的羊肉泡馍。

        “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等回去后，我给你安排一百碗羊肉泡馍，再给你安排羊蝎子，手撕羊肉，葱爆羊肉”

        常在一听，也顾不上自己舌头的感受，很快把汤炫完了。

        其实闻自远也吃得不太习惯，他是中国人，同样胃也是中国胃。虽然他尝遍了世界各地的大部分美食，但那些美食始终比不上自家的火锅。他暗暗地想，等回去一定要连续吃一个月的火锅。

        两人从咖啡馆出来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悠着，偶尔间能听到一阵阵赞歌传来。常在突然绷不住，哭出声来。

        “我挺对不起我父母的，虽然我有兄弟姐妹在照顾他们，但还是觉得亏欠他们。”

        “那就回去好好孝敬他们，娶个婆姨，生个娃娃。”闻自远模仿着常在的家乡话，笨拙地安慰着他。

        常在破涕为笑，揶揄道:“学的一点都不像，好意思说是我兄弟吗？”

        “我非常好意思。”

        “你也九年没给你父母上坟了，他们估计挺想你的，回去后我陪你去看看他们。”

        闻自远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的父亲是一名很优秀的外科大夫，母亲是大学老师。他的家庭幸福和睦，甚至可以成为模范家庭的典范。直到一次医闹，把这个美满的家庭给毁了。

        闻自远的父亲一直很热心，事发当天他快下班时，看到同事被一群闹事的家属为难，他看不过去就上去帮忙，结果激怒了家属，头部被连续砍了十几斧子，当场死亡。

        闻母接到医院通知后，着急忙慌地开着车往医院赶，结果在路上出了车祸，等送到医院时，已经无力回天。

        就这样，闻自远在同一天失去了双亲，那时他正在读大三。

        在接到父母死讯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懵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哭不出来，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七魂六魄一样，变成了行尸走肉。

        直到过去一个月，他的意识才逐渐回笼，他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哭泣，也在夜晚时哭湿床单，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甚至出现了幻觉。

        他看见父亲拖着疲惫的身体在门口换鞋，但还是笑着跟母亲说一声:“孩他妈，我回来了，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炸串，辣椒多多的。”

        他看见母亲站在凳子上，在书架找着多年前的书，回过头来还跟他吐槽自己:“儿子，妈妈这脑子不灵光了，得空你要帮妈妈编号”

        “自远，自远！”常在晃了晃他，“每次提到叔叔阿姨你就会失神，还记得上次我一个没留神，你就给我走到坑里去了”

        “我父母的坎，我这辈子都过不去。我爸爸是很优秀的大夫，和患者相处得也很好；我妈妈是很好的老师，跟学生总是打成一片。明明他们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可那个王八蛋只是被判了无期，他应该偿命的！”

        “自远，这世界上好多东西，我们根本无力改变，但你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折磨你自己。叔叔阿姨不在了，他们已经失去了好好生活的机会。但你没有，你不能老是困在过去，叔叔阿姨也好，钟觉浅也罢。你要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你要走出来，重新接受别人的爱。”

        闻自远点点头，道理他都懂，给他一万条道理他也能理解，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他无法面对过去那个满目疮痍的自己，同时也难以接受现在这个千疮百孔的自己。

        不知不觉，两人回到了民宿，热情的民宿主邀请他们一块来过圣诞节，他们一起围着圣诞树唱圣诞歌，温暖的气氛埋藏了闻自远的悲伤。活动结束后，闻自远沉沉地睡了过去，脸上还挂着泪痕

        第二天他们告别了热情的民宿主，拖着行李开车赶往了维克小镇。

        闻自远记得雷尼斯黑沙滩是电影《星球大战》和美剧《权力的游戏》的取景地之一，当年他上大学时，曾将它纳入了毕业旅行计划。如今终于来到这个地方，也算是了却了当年的心愿。

        二人先到小镇超市买好了食材，其间常在还一直纠结要不要买两根黄瓜，因为黄瓜实在是太贵了。闻自远看着他纠结的样子，默默地挑了两根黄瓜放进购物车。

        到民宿后，闻自远轻车熟路地做起了饭，常在则像个二大爷似的，转悠来转悠去，其间还停下指手画脚一会。说这个盐放太多，那个炒过了没有一样是他挑不出来的。

        闻自远没有回应，但他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假如常在再说一句，他肯定一铲子拍死他，把他拍成煎饼。

        好在常在也感觉到气压低，识趣地闭上自己的臭嘴，成功阻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血案”。

        晚饭后，闻自远在电脑上查着攻略，为第二天的黑沙滩之行做准备，如果时间充足，他还想去看飞机残骸。

        “你这次比以往都认真。”常在擦着头发，坐在了闻自远的身旁。

        “认真对待最后一站，才不会留下遗憾。”

        “那这次的照片还是寄给遥望出版社？”

        “嗯。”闻自远合上电脑，“我们和遥望出版社已经合作了四年了，这最后一站的照片给他们理所应当。等回国后见到他们的主编jim，我还要跟他谈长期合作。另外我还想开个工作室，jim说可以帮我选个合我心意的地点。冲着这个，我的第一选择应当是他。”

        “那意思是你要翻身做老板咯！”

        “你也是老板，工作室是我们两个人的。何况我能有今天，全靠你无怨无悔地陪伴。”

        “没想到游荡了九年，我竟成老板了。”常在费劲巴拉地挤出两滴泪，成功地逗笑了闻自远。

        “得了，回去后说不定你跟石榴又在一块了，到时候你不得养着他们娘儿俩，小闺女不得哄？没钱怎么行。”

        “借你吉言，我这辈子，就死在石榴身上了。我不会再去喜欢任何一个女人，哪怕她比石榴条件好。再说我这破条件，石榴不嫌弃我我就烧高香了。”

        “如果你们能破镜重圆，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闹分开了。”

        “知道。”常在拉开被子，背对着闻自远睡下。良久，他又开口:“如果你见到钟觉浅了，你有想过怎么应对吗？”

        闻自远顿了顿，淡淡地说:“可能他早就认不出我了；也可能他现在家庭美满，儿女双全，其乐融融。”

        说这些话时，闻自远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双无形的手扯来扯去，说不上疼，但足够难受。

        他有时候想，明明离开的是他，可到最后最放不下的还是他。这种痛感随着时间的增长变得越来越强烈，甚至有时候不经意地想起他，就感觉到窒息

        “说不定他也一直记挂着你，为你守身如玉。”

        闻自远没有回应，拉开被子躺了进去。他已经累到不想跟常在掰持这个问题了。

        这几年来，常在越来越不识趣，不停地在他眼前刷着钟觉浅的存在感，生怕他把钟觉浅给忘了。也许常在认为自己的这种方式能更快地帮他走出来，但他失败了。闻自远目前是这么认为的。

        第二天天亮常在恢复自己癞□□的本质，嘴吧啦吧啦个没完，闻自远想不通，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碎嘴子，聒噪得厉害，他竟然九年如一日地忍了下来。

        由于是淡季，景点里人不多，又刚好是阴天，别有一番风味。两人架起相机，开始今天的拍摄。

        闻自远过去这几年拍的大多数都是风景片，这次他想拍人，至于上哪儿找人，这就是社交牛逼症重度患者常在的事情了。常在也没有令人失望，他拉来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沧桑的老伯伯。老人的沧桑刚好和这世界尽头的孤寂相呼应，闻自远感触颇深，拍下了一张很美的照片。

        拍完后，他跟老人聊天，从聊天中得知，老人跟他一样是同性恋者，而且老人的爱人在上个月过世了。

        “我很抱歉，勾起了您不好的回忆。”

        老人并没有怪他，用轻松的语气说:“孩子，人总会离开这个世界的，不管是以什么方式，也不管是在什么时间。”

        “其实这些我都明白，就是难以接受。亲人，爱人的离开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很糟糕的事情。”

        老人拍了拍闻自远的背，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还很年轻，等再过四五十年，你和我一样，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你就会看开一切。出生是我们的起点，死亡是我们的终点，在这段旅程中，我们在不断地相遇，别离，再相遇，再别离。所以我们要学会看开点，享受每一次的相遇和别离，你知道没有人能够陪我们到永远，我们终究是孤身一人，不是吗？”

        “也许吧！”

        为了答谢老人，闻自远请他到镇上的小酒吧喝酒，老人很开朗，不一会儿就和酒吧里的年轻人们打成一片，跳起了舞。

        闻自远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突然有点明白老人话里“享受”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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