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施粥之乱

几日后，京畿地区突发天灾，民不聊生，大批难民渐渐涌入京城，米面价钱疯涨，不久，京城底层家庭钱财散尽，分崩离析，致使难民队伍愈发壮大。

        天子领头节衣缩食，捐金献玉，用以救助黎民，百官纷纷效仿，各设粥摊支援。

        但，迟丘国官员之俸，向来米多钱少。所以各位官老爷就算捐款，也不敢拿出真家底，唯恐大理寺少卿舒墨裁嗅到贪污气味，端了自己。

        至于设粥摊支援，也是沽名钓誉。比少得可怜的米更夺人耳目的，是插在粥摊旁的旗子，各自浓墨重彩地写上自家名号。

        生怕给粥桶里多给一碗米就会抢了旗子风头。

        东城门旁，唯一没插旗子的粥摊排起长龙似地队伍，难民们虽蓬头垢面地等在后面，脸上却难得地露出几分高兴。

        这是舒墨裁用府中储粮支起的粥摊，现做现分，比其他摊位的粥稠了不止十倍。

        虽然是冬天，杜春卿的脸和手却被一旁粥桶的热气蒸的红通通的。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天盛的第几百碗粥了，手上都沾了粥糊，他也来不及擦一擦。

        “嗵”地一声，对面那个骨瘦如柴的难民跪了下来。

        杜春卿肩膀酸痛，茫然地端着粥，看向地下顿首不止的男子。

        “杜少爷，小民以前有眼无珠，在您街头卖艺的时候踹了您一脚，今日又得您相救，实在是羞愧难当啊！”

        杜春卿听罢，眸子暗了暗，语气也低落了下去。

        “粥端好，走吧。”

        那男人从地上起来，额前还沾着几根杂草，小心翼翼地双手捧了粥。

        “杜公子，您可是原谅我了？”

        “没有的事，”杜春卿冷漠地拿起下一个碗，熟练地舀粥，“我施粥不过是公事公办，为了我自己的心，不代表我原谅了你。”

        一桶粥施完，杜春卿揩了揩头上的汗，正准备和人换班，便听见路边的一声哀嚎。

        他抬头望去，便看见有十数余人靠在城墙根下，捂着肚子哭爹喊娘；还没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便又有一群人直呼起痛来，在地上打滚，甚至把粥都吐了出来。

        “核桃，快去请个大夫来给大伙看看！”杜春卿朝一旁喊道。

        “他给的粥有毒！”一个流民忽然抬起胳膊，手指如同一根钉子，将杜春卿钉在原地，不敢上前关照。

        “不可能！这可是大理寺舒府的粥！你们别乱说！”杜春卿虽搬出这话来压场子，却也发现那群喊肚子痛的人，都在刚才被自己施粥的难民之列。

        又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吗……

        “杜公子，难怪您刚才那般绝情，”刚才没被杜春卿原谅的男子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地走到粥摊前，“您要是恨我们这些人侮辱过您，又何必如此抹黑舒大人……”

        那人的话还未说完，便直直往后栽倒，当场死亡！

        那些喝过舒府粥的难民看到此景，愈发恐慌，奄奄一息的老弱妇孺，腹痛难耐，与亲人抱头痛哭；尚有气力的男子汉，当即涌向粥摊，要杀杜春卿泄愤。

        纵使清白如许，也双拳难敌众手，舒府众人方寸大乱，一个个都扔了手中的家伙，准备拉着杜春卿逃难。杜春卿被众人拽着飞奔，而难民伸着枯瘦的双手，幽灵般吞噬了他的视野。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银枪杆插入两方势力之间，冻结了方才的喧闹。

        杜春卿循着银枪看去，只见一个红衣雪肤，乌发丹唇的女子，骑着一匹红绳络的白马，眼若水杏，身稳如松，三分英气，七分娇媚。本是窈窕如花女儿，身后偏偏数百带甲兵士，宁人只敢远观。

        “京城不得生事，尔等怎敢当街杀人？”

        她将手中银枪一转，立刻调转枪头，将枪杆依旧稳稳捏在手中。

        “女大人！是这家伙给的粥有毒啊！”

        马上女子皱了皱眉：“舒大人家的粥已经施了四五天，次次无事。杜公子若放毒，为何壮年人无事，只有老弱妇孺有事？想必是有其他原因，不如我找个大夫来替你们看看，别是染了病。”

        “我们身子好，没中毒也不行吗？而且怎么别人吃别家粥没事，我们吃了他的粥就有腹痛？女大人，您这话不讲理啊。”

        “就是，就是！说不定他就像刚才死的那人说的，是要报复咱们呢！”

        杜春卿冷笑一声，朝那人看去，果然又是个卖艺时见过的熟面孔呢。

        “别争了！”杜春卿举起一只胳膊，打断了两方人的唇枪舌战，“那桶里还剩点残粥，我全吃了，自证清白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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