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舒墨裁的打算
“柳大夫肯定也知道，家中若有感染时疫者，则官员十日不可出门，”舒墨裁走到屋里面，伸手夺过小童收拾好的药箱，“所幸这几日他不肯见我，我们极少接触，所以我想瞒天过海。”
“我承认他在朝中已成众矢之的。若因我缺职十日，而让外面的人知道他感染了时疫……”
柳惠施心里明白，如果舒墨裁老老实实缺职十日，必定会引起朝中不满，而怨言和谩骂，最后只会落在杜春卿头上。
他从舒墨裁手里抢过药箱，提步出门，又把那锭金子扔了回去。
“钱就免了，堵好你府里人的嘴！”
杜春卿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胸口那股钝痛渐渐散去，睁眼只见天已黑了，屋子里满是艾草熏过的味道，床幔旁一盏灯火，昏暗不定。
莫不是舒墨裁来了？想起自己已身染时疫，杜春卿惊惧地瞪大了眼，撑着胳膊起身。
只见那人一身青衣，口鼻上围着布，坐在灯下读书，身形修长清瘦，不是舒墨裁。
柳惠施伸手拉下脸上的布，清幽俊朗的眸子眨了眨，眼中灯火跃动。
“估摸着你要醒，还好我没睡。饿吗？”
杜春卿心里既放心又吃味，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问：“你不怕染病？”
“也实在没人能照顾你了，”柳惠施把门开了个缝，朝屋外吩咐热粥，又紧紧关上，“舒墨裁怕和你接触了，得在家关十天——”
他踌躇了一下，道：“也是为了你，冒着欺君之罪，铤而走险，只为堵住悠悠众口。”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舒墨裁的确深谋远虑，懂得小不忍则乱大谋。
“对了，我让一个叫核桃的小厮从粥桶里弄了些粥回来，你能不能帮我告诉舒墨裁，咱们的粥好像被人下了毒？”
“舒墨裁已经知道了，那粥的确有毒，”柳惠施微微眯眸，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怎么都是关心他，不问问你自己体内的毒清没清？”
“柳大人医术高超，我肯定不会有事啊。”杜春卿讪讪笑道，心想白日那老大夫果然还是说了假话。
柳惠施有几分嫌弃地别过头，冷声道：“其实那毒性不致命，顶多是让身体不好的人难受，所以中招的都是老弱妇孺。你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待会还是喝点药，以防万一。”
杜春卿闻言皱了皱眉，心想自己身子骨竟和老弱妇孺一般差吗？
“我说，你既然决定要留在他身边，能不能多关心关心自己？”
外边有人敲门，柳惠施便走了过去接了碗粥进来，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杜春卿似乎看见了一朵绣在黑服上的银莲。
如果没有自己，他何至于官降一级，还要被人质疑品行，被划为会给百姓毒粥的那一列无良人？
臭名昭著的贪官之子，和手握兵权的三公之女，哪个更与一身正气的舒大人相配，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吧。
“我要走了，回东岩郡。”
杜春卿把粥端到床边吃，故意离柳惠施极远，怕病气过给了他。
“他要和别家姑娘喜结连理了，我在这里，不是碍手碍脚吗？”
长廊外，舒墨裁假装路过，听得杜春卿这话，微微驻了脚步，又面无表情地离开，不让旁人看出自己半分悲喜。
原来那夜自己和杜春卿解释了手绢他还那么生气，是因为又听了流言。
他很想转身走到他窗前，如往常一般推开糊着青竹纸的褐色窗棂，看他对着黄澄澄的铜镜束发，往梅瓶里插玲珑红花，把一切心中所想都告诉他。
但他如今不能了——给粥里下毒的，极有可能是府上的仆人。他虽然搜查了一遍那些人的住处，却没能发现毒药。那背后势力的眼线已经潜入舒府，冲着抹黑自己和杜春卿而来。
如果他短时间内再对杜春卿露出一点在意，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定不会善罢甘休。
至于把杜春卿交给柳惠施，他是最放心不过的。一来，柳惠施喜欢小莺儿，必然竭尽全力保证他的安全；二来，正是因为他的喜欢，才显得他来照顾杜春卿像是自愿的，而不是舒墨裁偏爱杜春卿，特地找的。
关于杜秋声之事，他已准备好了一份杜春卿绝对满意的答案。等逮住了下毒之人，他定要把一切都告诉小莺儿，再放下所谓的自矜，求他留在自己身边。
京城到处都长着一百双眼睛。或许他无法在光天化日下与他携手并肩，但至少能在私下许他一个白头偕老的诺。
冬夜悠长，呵气成霜，梅花被北风吹落，香蕊散落于结冰的湖面，化成一缕芳魂。
杜春卿的病没如柳惠施和舒墨裁料想中那般一点点好起来，反而愈来愈重，每日昏昏沉沉，极度嗜睡，夜间多梦盗汗，时常高热不退，以致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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