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让我亲最后一口(3230字)
迷仙引被烧焦的断瓦残木旁，杜春卿将他的包袱递向他，目光落在仍在焚烧的朱栏上，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没说什么。
舒墨裁不知为何换了一身衣裳，是背后绣着金莲的官服。杜春卿心里明白，从他再次穿上这身衣裳开始，杜春卿与于衡的山上生活便结束了，只有与大理寺卿舒墨裁的孽缘未了。
“咔嚓”一声从头顶传来，杜春卿面对废墟，惊讶地睁大了眼，尚未惊呼出声，舒墨裁便扯着他向前跑去。
坍塌的四楼与三楼雕梁众多，燃烧的木料横七竖八地散落在两侧，两人身在迷仙引后方，左右道路，皆被堵住。
“糟了！正卿大人还在后头呢！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前方大理寺人焦急的声音传来，可杜春卿不知舒墨裁为何，将他的手却握的更紧了些。
“我没事！你们协助度将军清点人数，我先从这边绕下去，咱们山下汇合！”
“属下听命。”
舒墨裁吩咐完，又看向身畔地杜春卿，眸里映着迷仙引跃动不止的红光，嗓音暗哑。
“小卿，我们走吧。”
杜春卿尚未领会他的意思，还以为他要带自己下山，又觉得他眼中躁动不似寻常，于是迟疑地眨了下眸。
“咱们先走，下山。”舒墨裁拉起他的手，以一种不容他拒绝的强硬方式带着他向树林深处走去，两人离山上的嘈杂愈来愈远，清净的夜色里充斥着他们赶路时凌乱的呼吸声。
杜春卿被他攥着手，手心微润，不自在地伸了伸手指，问：“你一个人去迷仙引，没被那群人怀疑吧？”
舒墨裁听见他关心自己，回答时便带了几分笑意，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掌心。
“是被看穿了，之后打起来了，但是没受伤。”
“我若是受伤了，小卿会给我包扎吗？”
杜春卿慢慢低下头，说：“当然，你救了我……”
舒墨裁想起他那夜醉酒后的话，觉得愈发难受——心上人就在眼前，却被帝王几句轻言细语，在两人中间划出一道广阔银河。他摊开爱人手掌，一边轻抚着问他：“那以身相许，可好？”
四周树林静默，月色如水，满林的风月温柔，杜春卿却扯了扯嘴角，欲哭无泪。
“你、你能背我吗……我已经踩了五只蛤蟆了……”
舒墨裁肩膀宽阔平稳，杜春琴趴在他背上假寐，贪婪地呼吸他身上的气味。半个时辰后，舒墨裁找到一处山洞，将还没醒的杜春卿安置在一块石头上。洞里清冷，他生了一堆火在中间照明取暖，顺带提防野兽，又打开自己的包袱，取出那块白狐皮，围住杜春卿向来怕冷的肩膀。
紫衣、白狐皮，配上杜春卿清秀的面庞，舒墨裁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小狐妖，一脸温柔地笑着，看的津津有味，可杜春卿却似沾了剧毒一般，猛地睁眼，将白狐皮取下扔到他怀里。
“我不要。”说完，在山洞的寒意抖了抖身子。
“你装睡？”
杜春卿不答。
舒墨裁忍着气为他披上，他一耸肩膀，油光水滑的皮毛顺势溜下。如此反复两次，舒墨裁耐心尽失，直接捏着那块皮毛两端将他胳膊一同裹住。
“大人别这样，太贵重了，我受不起。”杜春卿还在火上浇油。
“你再说一遍试试？！”舒墨裁将他双臂挟制住，喘着粗气凑过去，张口舔掉他眼尾红色的口脂。这是迷仙引最近流行的妆容，意在模仿红狐的媚态和灵巧。舒墨裁知道，杜春卿如此这般，又是想故技重施将自己推开。
“你别发疯了！”杜春卿皱眉别过脸，抗拒他要舔另一边的动作，“我好好披着就行了！”
舒墨裁冷哼一声，伸手揩掉他另一侧眼角红痕，跨步在火堆旁坐下，只是屁股下的石头还没暖热，便听见漫山遍野的喊声。
“舒大人——杜公子——”
杜春卿抬脚踢踢他鞋底：“喂，李文他们找来了。”
洞外李文的声音越来越近，舒墨裁却死死坐在原地，两只幽深又幽怨的眼盯着火焰，一动不动，好似磐石无转移。
杜春卿叹了口气：“你不去我去。”可刚站起来，却被舒墨裁从身后紧紧搂住。
“小卿，我们走吧。”
“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只有我们俩的小日子，重新开始。咱们去南方，在湖边买一间院子，白天在湖边钓鱼……”舒墨裁越说，语气越轻柔，似在同他商量……
杜春卿强颜欢笑，努力勾起唇角，强行打断他：“大人没喝酒，怎么又醉了？”
“小卿，我爱你。”
舒墨裁说完，似是有些害羞，像只大猫一样将脸埋在杜春卿的脖颈，吐息喷洒在他下颌。这还是他头一回对杜春卿言爱，杜春卿被惊得浑身一颤，坦白道：“大人的爱，我受不起。”
想起京城上位者对杜春卿的为难，舒墨裁深深呼吸，似要把他拥入骨血一般收紧双臂，“小卿，你受得起。你若是同意跟我走，我过几日就会安排一场假死，咱们远走高飞，也可以带着你的母兄嫂侄……你若不放心，我自有与皇帝讨价还价的手段……”
杜春卿见他越说越狂，生怕隔墙有耳，皱眉吼道：“大人！！！”
李文被山洞里传来的吼声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拦住度将军和身后众人，又往后退了五十来步。
度小将军忍不住探头探脑：“说好了山北会面，舒大人为何要跑来山南……”
李文轻咳一声，努力在属下面前找补道：“许是追查漏网之鱼……”
洞内，两人对峙。
“大人爱我，天下黎民可知道？百姓们可愿意？大人食天下人俸禄，是百姓心里的神，现在却要为了一个贪官之子背弃天下人的希望，大人还算是他们的父母官吗？”舒墨裁的黑服在眼前，如同墨云一般压在杜春卿胸口，令他窒息。
舒墨裁在他耳畔咬牙道：“所谓两袖清风，不过是我做人的守则，并不是为了他们高兴。若天下无贪官，他们还会这么爱戴我吗？所谓敬仰，也不过是有求于我。”
“我倒不知，大人何时变得如此心直口快”
“你不喜欢？”舒墨裁沉默了一瞬，“你不喜欢我就改，但你得先答应我……”
见对话越来越离谱，杜春卿急忙开口打断他：“正因为这世间尚有贪官污吏，所以你应当留下来。正因为我是贪官之子，所以和我在一起，你该如何留名青史，受天下人敬仰？”
“我不要留名青史，我只要你。我也不要天下人敬仰，我愿抛弃天下人，换得一个你。”舒墨裁顿了一下，“我本就无意官场，此生并不欠天下人什么，不必对他们负责。你带我脱离这片苦海，也不必自责。”
感受到他停留在自己脸上炽热的目光，杜春卿心慌到不敢睁眼，生怕被他看透摇摆的心。
“呵，大人真狠心，连百姓也能抛弃。”
舒墨裁皱眉道：“我本就出身乡野，并非谦谦君子，对你更是向来自私。”
“那大人的兄长怎么办？摇光兄不能出门，又没有谋生的一官半职，大人连兄长也要抛弃？”杜春卿转过身子正对着他，目光对上他柔情百般的双眸那一刻，曾经被羞辱的心酸都涌上来，在嗓子眼凝滞。
“小卿，你知道我自有办法，”舒墨裁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看他，“别再怀疑了，答应我和我走，好吗？”低声说罢，他将爱人的手抬起，放在自己跃动的胸膛。
“这颗心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从今往后，天涯海角，任君差遣。”
洞口百步开外外，度小将军等的无聊，数起面前木桩的年轮。
“如果任我差遣，那我希望大人忘了我。”
杜春卿松开一直紧咬的下唇，将手从他胸前移开，毅然决然地向洞口走去，朝着外头挥手。
“李文大人！我们在这里！”
杜春卿音色清亮，又因为哭过，说话时更没用真声，而是稍稍端着。度小将军听见那山洞边传来个悦耳的声音，抬眼一看那人形容气质，不禁讶异道：“仙子？”
李文吓得直摆手：“度将军，这话千万别让别人听到。”
小将军刚想问为什么，“仙子”便被人一把扯回了洞里。
“怎么能忘？你教我怎么忘？”舒墨裁将他双臂抬起，推压在石壁上，眼睛里头欲火腾腾，“既然不愿走……那让我再亲最后一口……”
杜春卿微微皱眉，闭上了眼睛。
李文带人小心翼翼走到洞口的时候，第一眼便看见杜春卿垂手在火堆前头乖巧站着，一身衣裳齐齐整整，只有嘴角奇特地破了点皮。而自家正卿，站在山洞最里头，弯腰扶着石壁，动作也颇有故事感。
“大人这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了？”李文赶紧递了个台阶。
听见李文的声音，舒墨裁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小腹上移开，直起身来面对众人，虽皱着眉似在忍耐什么，却还是衣冠齐楚，一身正气。
杜春卿暗暗憋笑，提步走了出去，其他众人也鱼贯而出。度小将军刚重新数完年轮过来，看见杜春卿面带残妆，迎着月光徐徐走出来，忍不住又惊呼了一声。
“你是仙女？”
舒墨裁眉尾跳了跳，心里默默记恨起教杜春卿画这妆的人，决定待会把这人第一个拷问。
李文轻咳一声，打断了舒墨裁把杜春卿往身后拽的动作。
“大人，王利来了。”
王利，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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