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7杀人灭口

“人家父母盼着小姑娘回家吃晚饭呢！”

        老人寂寥的神色。

        “一个人没关系吗？——”

        少年神采奕奕的笑容。

        “……但其实很寂寞、也很怕寂寞。”

        “啪！”我狠狠地拽了一把缠在咒灵身上的咒力线，面目狰狞的咒灵惨叫着炸成肉块，然后变成烟雾散去。有冰凉的液体溅到我的脸上，没有气味，但我觉得它很腥臭。

        真恶心。

        我面无表情地散去咒力，用力地把污秽擦去。

        不管是脑子里像卡带一样重复播放的影像，还是咒灵的血肉，都让我感到恶心。我慢慢地走在浓郁的夜色下。

        “……悠仁就拜托你了。”

        远处老旧的路灯又在扑闪扑闪着灯光，伴随着像飞蛾的翅膀裂开一样的声音。肾上腺素的作用缓慢退去，我只觉得现在整个人冷漠得不可思议。

        算了，没有反驳是对老人的尊重。不过，我也已经没有耐心继续这个好朋友游戏了。

        是我作茧自缚了。我根本没有必要做那些事情，之前的一切现在看来都如此可笑。

        我拿出手机，翻开之前和老师的通信记录。

        “……等到你想读咒术高专的时候，再联系我吧。”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大雁飞到哪里都会看见一样的人流，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啊啊，又要麻烦老师了。

        我体力不是很好，战斗的余韵还停留在肢体上，手指微微地在发抖。即使这样，我依旧缓慢地、坚定地一个个按着输入键。

        “老师，请安排我转学吧。”

        ……

        我知道我是个奇怪的人。

        但我不愿意被其他人说我奇怪。

        很小的时候，我还不懂得掩饰，以为咒灵的存在和蚊虫一样，是组成这个世界的、“正常”的一部分。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

        如老师所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但他们会成为一样的人流。我轻率地将自己与他人的不同暴露出来的结果就是我代替咒灵，成为了“不正常”——而社会会排斥一切“不正常”。

        ……总之，从那以后，我开始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普通人，并且列下我的人生法则，规规矩矩地生活着。包括“独居”成为我的秘密，也是这个理由。虽然很辛苦，但我很满足；仅仅是“在人群中和他人不远不近地相处着”这件事，就足够带给我莫大的安全感了。

        本来是这样的。

        直到“虎杖”这个存在让我知道，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真是难堪，丑小鸭之所以无法与野鸡野鸭相容，是因为它原本就是天鹅啊。它有该回去的地方，我也是。

        我没再去学校，因为我知道老师会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我只要等待老师给我的信号就可以离开这座城市……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老师是个我不可多得的可信之人，我能够安稳得活到现在，都多亏了她。

        田中老师和我打了电话确认这件事，他的语气听起来很遗憾：“黑崎，你是个好孩子，转校之后也要经常和我联络啊。”

        我竟意外得到他这般喜爱。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向他承诺的分量；不如说，我从来没小看过向任何人承诺的分量。所以我胆怯地没有应承他，只是让语气带着感激与笑意，向他道谢、道别。然后挂下电话，继续收拾行李。

        房子也要干脆卖掉吗？

        我站在玄关环视这承载了我一段不短的人生的房子。东西基本上被我整理好了，因此它显得比平常更空荡荡了。

        我应该把房子也处置了的，因为我可能以后不会回来——也有可能是回不来。老师说，成为一名咒术师，要有随时付出生命的觉悟。咒术师是个很伟大的职业，他们为了保护全人类的日常而奉献自我，但我没有那么高尚的品德……我只是需要找点东西压住我的灵魂。

        算了。花菱草很漂亮啊。

        我不再胡思乱想，拿起一旁的钥匙出门，准备给这座城市献上我最后的礼物——出于我“以眼还眼”的人生法则。

        ……

        一只，两只，三只……

        眼球、手脚、触/手、翅膀、舌头、口器、触/角、血液……

        咒灵扭曲的尖叫充斥我的耳畔。

        它们也会有想活下去的欲/望吗？

        一开始我还有余裕去思考，后来随着体力与咒力的消耗，我光是顾着氧气供给就很费劲了。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大规模地剿灭咒灵，平时的话，因为不想活在垃圾堆里，多多少少也会在视野可见范围内灭杀咒灵。虽然我感觉现在收手回去休息比较好，但是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清理这个城市了，我想多做点什么。

        十二只，十三只，十四只……

        手上的咒力按照熟悉的回路运转，凝成线圈住不远处的咒灵，然后往后一拉。好，又一只……嗯？

        在重复作业下我有些凝滞的思绪终于恢复运转。那个长得像饼干碎屑一样奇形怪状的家伙并没有被割成几块，反而挣扎着抓断了线，青色的眼珠快速地锁定我的方位。

        糟糕了。

        “我说的‘最后一次’，不是死在这里的意思啊！”

        我当机立断，躲避着它的攻击往后飞快地退去。

        优秀的普通人，体能以多好为界限？

        我一边凝聚出一把箭矢射向它，一边气喘吁吁地跑着。箭矢击中它的胸口处，然后被咒灵怒吼着拔/出来，变成零碎的光点消失在空中。

        它感觉疼，攻击有效吗？范围再广一点、再尖锐一些的攻击能杀了它吗？但是我咒力不够了！

        可恶，我该跑到哪里？不知道！但是，要跑，离人群再远一些！老师有说过“窗”的存在，再努力一会就会有人来接应了！

        ……等等，前面那个布丁头。虎杖？！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的身影。许久不见，少年还是惯常的姿势，一手插着口袋，一边望着河岸的方向一边慢慢地走着。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

        这个笨蛋！！我再一次在心里骂他。他这种人，真的有一天会被敲闷棍被人骗到连房子都没有啊！

        我的眼睛快速地瞥过在身后紧追不舍的咒灵以及周围的地理位置。不行，绕不开！

        “虎杖！！”

        少年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揉了揉耳朵。

        “不要停下，快点跑啊！”我的额角滴落一滴汗，紧张地朝他大喊。

        我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在我眼里好像被放了慢动作，我甚至能看见少年一点点转过来的身体，脸上慢慢睁大的眼睛、上挑的眉、微笑的嘴角、准备说话的口……

        “くろ……”

        “不要叫我，快点跑啊！”

        啊，这无话可说的愤怒，久违重逢并不令人喜悦。我简直快被气疯了。疲惫的身躯里不知道从哪里涌上来一股力气，擦肩而过的同时，我一把抓过少年的手腕，带着他急急地跑起来。

        “为什么跑？”少年毫不费力地跟着我，还有余裕好奇地提问。

        “烦死了！不要和我说话！”我感觉肺要爆炸一样。

        被遛着跑了大半个城市的咒灵终于不耐地咆哮起来。我往后瞥去，看见它压低了身体，腿部的肌肉紧绷着，像是捕食的猎豹一样一跃而起。

        要来了！

        我咬咬牙，尽最快速度远离原本的位置，然后凝聚咒力在那里布下十几根尖刺。

        “嘭！”

        灰烟四起，咒灵摇摇晃晃地在尘雾中站起来。它的身躯上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但依旧持有行动能力。与它相对的，我已经……

        “哇！这是什么？”

        被我挡在身后的少年发出惊讶的喊叫。

        他能看到了？！

        我依旧不敢大意地戒备着咒灵的行动，却忍不住朝虎杖的方向投去一眼。

        “黑崎，你刚刚就是在躲这家伙吗？”

        我不知道要不要回答他。普通人不应该接触日常之外的事情……但是他能看到了也是好事！

        “跑啊！”

        我朝他大喊，上前两步确保他的安全活动范围，手上凝聚出网的模样。我紧紧地盯着咒灵的动作，做好随时拦下它的准备。

        如果死在这里是我的命运，我会坦诚接受。但这绝不是虎杖的命运。

        “说什么啊！”

        我的身体突然一空。

        “干嘛一副自顾自就要去死的模样，你跑不动了不是还有我吗！”

        “什、！”我惊讶地抬起头，少年紧绷的下颌线在我的视网膜上成像。我感觉到少年的手几近要烧起来一样的炽热，有力地揽住我。他的心脏在我的耳边怦怦快速跳着。

        “总之往人少的地方跑就对了吧！我啊，体育还算不错！”

        狂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开什么玩笑啊！这和你无关吧！”

        他抿着嘴没有回答我，往左边敏捷地一跳避开了咒灵的攻击。

        虎杖好像在生气。但是我也很生气啊！我努力地凝聚着咒力，脑子疼痛得在抽搐。

        这个笨蛋、呆瓜、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虎杖，你会死的啊！”

        “会死啊！”

        又躲过咒灵的一波攻击，少年在行动的空隙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如果我离开了的话，黑崎、你会死的啊！”

        少年居然朝我发火了。我有些不合时宜的怔愣。

        “多爱惜一下自己吧，黑崎！”

        “玉犬！”

        两道声音在我的脑子里混成巨大的轰鸣声。我远远地在浓烟里看到有两道黑色的影子迅猛地扑在咒灵身上，然后是咒灵痛苦的惨叫声。太好了，有人来了……

        我精神一松，居然就这样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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