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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白队长,就算你这么说,其实我们渤口物流之前也一直在配合警方的调查,可是不也是没有查出什么结果嘛。再说了,你们不能把全部责任一并推给我们,那样未免有些太不负责任了吧?”蔡衍达搀着笑容回答了白雨看似质问的话语。

        “蔡衍达,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孟夫锐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蔡衍达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话又说回来,我至今仍未搞懂房检为什么要把你招入特别调查小组。”虽然望着蔡衍达,但孟夫锐这句话明显是说给房楼兰听的。

        “孟夫锐同志你不要搞错了,没有人说蔡衍达、包括你,是我们这个特别调查小组的成员,在执行调查取证工作的同时带上两名案件相关人员是我这个最高检任命的特别调查小组组长所持有的基本权利,希望你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人民的公敌。”

        “话不能这么说吧,房检?当初是您说的要还我们渤口物流一个清白我才会加入到这个小组陪你到处乱跑的,您可不知道就这跟您在一起浪费的几个小时内我得损失多少钱?现在您可得站在我这边维护我啊,孟局和白队明显是对咱们渤口物流有成见的。”

        “蔡衍达,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是公平办案,有利的也好,没有利的也好,不会对任何嫌疑对象夹杂私情的。”白雨正色道,“再说了,你是不是忘了当初调查渤口物流最起劲的可是检察院,虽然我不知道检察院以什么理由展开调查就是了。”

        白雨的话非常不客气,脾气再好的人听了也会感到愤慨,更何况是心比天高的房楼兰。只见他的脸涨得通红,说起话来也因气愤而不那么利索。

        “白队长注意你的言词,你是特别调查小组的一员,我是特别调查小组的组长,有你这么对领导说话的吗?并且我们检察院办案也一定是走正规程序的,是拿到搜查许可证的!岂容你在这儿肆意污蔑检查系统?还有你——”白雨的话是导火索,因此房楼兰的怒火一并释放出来了,“还有你蔡衍达,别说的好像我跟你是一路人似的,其他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在东南亚的所作所为。检察院为什么动用那么多人力对渤口物流的进出口账单展开调查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渤口物流一直是缴税大户,也经常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薇建成董事长和你父亲更是商界有名的君子,要我说,渤口物流的风评和舆论走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不应该负全责吗?”

        蔡衍达瞪着房楼兰,回击道,“你说这种话完全是人身攻击!我可以去告你的!”

        “行啊,正好,咱们走法律程序,你起诉我,然后法院对双方进行细致调查,再然后你的那些丑事就会被抖出来,一箭双雕,啊——不,一箭三雕,说不定到那时候‘812’的事情也能一并告破了呢!”

        “房检!注意说话的方式,我们是国家工作人员!”孟夫锐急忙制止,房楼兰在气头上,无意间透露了许多与案件有关的机密,甚至有些连孟夫锐自己都是第一次听说,可是再任由房楼兰说下去,恐怕会摊上个泄露案情和机密的罪名。

        “孟夫锐!你又在这儿装好人吗?那好,我现在来告诉你,那个实名举报你的人就是蔡衍达!怎么样?什么感觉?我记得你妻子和你孩子因为这事没少挨白眼吧?拘留所的装修你还满意?彻夜的审问你还喜欢?就是这个人,这个叫蔡衍达的人,给你讨的这些麻烦。觉得自己清白不怕调查?那我告诉你,就你收受的那些超市卡就足够你判刑了!”

        孟夫锐面色铁青,一方面因为房楼兰的过激言词另一方面更是因为房楼兰情绪的失控让他难以招架,毫无办法。老实说他们几人像这样在住院部大吼大叫怕是全楼层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房检,当务之急还是先组织一下对邱芃、吴帆的抓捕行动吧?”一直插不上话的尹瑞在这时试图缓解气氛,哪知却遭到了房楼兰的怒吼。

        “我不是早就说了已经让人去抓捕了吗!我都差点忘了你尹瑞啊,连话都听不清楚你还能在公安系统混?真的大学毕业了吗!前几天吃饭的时候不是很给面子嘛,说什么公务员消费的起又不应该消费,我不知道吗?你觉得我会不知道这种事吗?稍微给你点颜色就飘飘然,你以为你是谁?你在跟一个检察官讲话!这儿没有你发言的余地!”

        “房楼兰!你还知道你是检察官吗!”孟夫锐一把揪住房楼兰的衣领,使出了浑身的劲把他抵到墙边,压低了声音狠狠瞪住房楼兰,“这儿是医院!我不管你是检察官还是什么东西,就是你们闫检甚至最高检检察长,在这医院的住院部也要保持最起码的安静吧!我们刚才争论归争论,推卸责任归推卸责任,的确,刚才咱们几个都有问题,但是现在,请你注意你说话的方式还有你的音量,你是检察官,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

        “呵,孟夫锐副局长倒是很沉得住气啊,医院马上就要爆炸了你还想满嘴大道理的教训我?”房楼兰回击道。

        “你说什么?”孟夫锐显然被房楼兰莫名其妙的话给震慑住了。

        “问问你最信任的心腹啊——”房楼兰指了指后面呆愣住的白雨,“从出电梯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对爆炸闭口不谈,怕是根本没想过医院里其他人员的生死吧?真是优秀的人民警察呀。”

        孟夫锐不敢相信地回身望着白雨,脸上写满了疑惑。

        白雨的脸上也是布满了疑惑,只不过他的目光直指房楼兰,“你监听我的电话!”

        “我是组长,有权也有义务掌握你们每人的行动。”

        “你他妈!”白雨一副要冲上来揍人的样子,却中途被孟夫锐怒不可遏的声音给叫停。

        “白雨!到底怎么回事!”

        被孟夫锐喝住后顿时冷静下来的白雨不知所措地呆愣在原地,他没有想过这个消息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泄露出来,也完全没有想过被孟夫锐知道自己瞒着他这件事的后果,因此他飘忽不定的眼神被孟夫锐捕捉了个完全。

        “说!怎么回事!”孟夫锐稍稍提高了音量,不过比起刚才情绪失控的房楼兰,还是要小很多。

        “津——津城破发来犯罪预告函,说这所医院是他最后的致意。”

        “会有不时的疼痛。”木易对着帮自己检查伤口愈合情况的医生说道。

        “医生,伤口有恶化吗?”欧阳在一旁关切地问道。

        “这么热的天,汗液多少对伤口有点影响,不过问题不大,消消毒即可。但是再继续这样随意乱跑的话,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医生冷冰冰地说道,显然,他对木易昨天到现在没有静养反而四处乱跑的举动大为恼火。

        “消毒的话让护士来就行,总之你现在躺在床上等着就行。”说完,医生将手中的单子递给欧阳,“签一下字吧,在最底下。”

        “签他的名字吗?”欧阳指着木易。

        “不用,你是家属吧,你的就行。”

        “呃——家属——我还不是——”

        欧阳的话被医生不耐烦地打断,“随便好吧,那你就签他的吧。”然后,等欧阳签完字后一把夺过单子,甩袖离开。

        欧阳吐了吐舌头,冲离去的医生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将目光转向木易,“喂!还不是你搞的,你看人家医生生气了吧!好歹没有什么意外,要是有意外——”欧阳的一时语塞被木易抓准了反击的空隙。

        他坏笑着打趣道,“要是有意外怎么样啊?”

        “有意外的话可不是就交不起医疗费了嘛!”

        “嘿呀,你怎么不早说,那我下次可不敢了,否则咱俩真要交不起钱流落街头了哈。”待木易说完,欧阳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木易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吧——”房楼兰的眼睛似老鹰般直勾勾盯着白雨,“据我所知,就凭白队长的能力是做不出刚才那番精彩的推理的,至少,那个营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法白队长是想破脑子也想不出来的。”

        白雨刚想辩解什么,又被房楼兰打断,他似乎完全不想给白雨说话的机会。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蛮惊讶的,推理出案情的竟然是个年轻人,  听口音好像还不是咱们卫津的,这我倒是挺感兴趣。”

        在白雨告知“津城破最后的致意”的内容后,孟夫锐就一直没有发声,他既没有对白雨表示责备,也没有显露出焦虑的模样,反倒是独自一个人靠在电梯旁的墙角,兀自思索着什么。然后这时,他终于开口了。

        “白雨选择不告诉我是对的。”

        孟夫锐的话令包括白雨在内的所有人都很吃惊,只见孟夫锐走到白雨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的确,我冷静地思考了一下,这件事不应该让医院知道。”

        “喂!孟夫锐!你疯了吗?”房楼兰不敢相信地望着孟夫锐。

        “哦,对了,房检,你的期望可能要落空了。”孟夫锐回应道。

        “什么?”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得出如下结论:‘津城破’是由邱芃和吴帆合力扮演的,这么一说的话不论是蔡宜文一案还是吕倩茹被袭击一事都能得到完美的解答。那么,如果邱芃和吴帆都是‘津城破’的话,‘津城破’所谓的最后的致意的舞台——这家医院也是他们两人最后的舞台,所以说,他们应该没有选择出境,而是藏在了这个医院的某个角落。”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在这里揪出那两人就可以避免爆炸了?”尹瑞接话道。

        “也不尽然,不过至少比什么都不做干瞪眼强吧。”孟夫锐回答,随即看向了房楼兰,“房检查,我孟夫锐既不会逃也不会做其他出格的事,所以你大可放心,因为接下来我提议咱们分头去寻找邱芃和吴帆的下落——”孟夫锐用手指了指地板,“就在这间医院。组长,你觉得这个提议可行吗?”

        “我想知道刚才做出推理的年轻人是谁。”房楼兰完全没有回答孟夫锐的意思,将矛头指向白雨。

        白雨皱着眉头,心里寻思都这个时候了这个固执的检察官还在纠结这种事,不过仔细一想如果不让他把事情弄清楚的话,几人很难进行下面的行动,因此白雨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了房楼兰,“是跟案件有关的人员,老实说我跟他接触不多,算是推理爱好者——吧。”

        “是多管闲事的爱好者吧。”房楼兰这样讽刺道,却也没有人回应。

        “孟夫锐,咱们可以在医院搜查邱芃和吴帆,但是我跟你一组。”房楼兰补充道。

        看样子话题终于回到了正轨上。

        “没问题,我完全可以。”孟夫锐举起手表示赞同,旋即话锋一转,“不过我也有个请求——”看样子孟夫锐在等房楼兰的回应。

        “你说。”

        “因为‘津城破’很有可能是邱芃和吴帆两个人所扮演的,所以他们两人一起行动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因此其实刚才房检的提议也正是我想说的。我建议,咱们最好两个人一组来行动。白雨,你工作时间长,有经验,带一带没有侦查、反侦察能力的蔡衍达,你们俩一组。尹瑞的话,不管是邱芃还是吴帆应该都没见过你,所以比较方便行动。但你是一个人,所以你撞见他们后不要贸然行动,要及时通知我们才行——”孟夫锐冲房楼兰微笑着,“房检,你看这样可以吗?”

        “侦查、搜查是你们公安的专业,这件事上我们已经达成了难得的共识。”

        “这么快大家伙儿气就消了吗?”蔡衍达摊了摊手,走到白雨身旁,主动伸出手,“白队长,还请多多指教。”

        “来之前,小尹和蔡衍达的手机都上交了,白雨和蔡衍达一组的话可以用白雨自己的手机联系。至于小尹的话,房检,有多余的手机吗?否则我怎么也无法放心啊,毕竟他是一个人在行动。”

        “没有手机——”房楼兰冷冷地说,“你们亮出引以为傲的警察手册朝这儿的护士借一个不就行了。”

        “我们现在可是隶属于最高检的特别调查小组,要不房检您出面帮我们弄一部手机?否则这个行动没法实施的。”面对房楼兰的咄咄逼人,白雨如是反击道。

        尹瑞不知所措地看着争锋相对的几个前辈,他突然觉得这个医院的白色墙壁看上去不是那么白了。

        “那个,我自己去搞部手机吧,咱们快点开始行动呗,鬼知道‘津城破’的最后致意是几点几分。”

        “不知道是几时几分的话,我们岂不是也有危险!”蔡衍达不嫌事大,嚷嚷道,“那样的话我可干不了,你们是人民公仆,我可是‘大资本家大剥削阶级’,才不会陪你们在这儿玩命!”

        这回,不等房楼兰驳斥,孟夫锐便率先呵斥道,“住嘴!蔡衍达!别把公安和检察院当猴子耍!这儿没有你插嘴的份!”紧接着孟夫锐深吸了口气,双手搭在了房楼兰的肩膀上,“房检,我拜托您,我们现在没有退路也没有时间,我不想讨论公安和检察院的问题,咱们现在难道不应该摒弃前嫌然后合作阻止‘津城破’吗?”

        孟夫锐深色的眸子释放着真诚,房楼兰毫无保留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尹瑞的手机在车上——”说着,房楼兰把钥匙递给了尹瑞,“自己去拿,然后联系我们。另外——咱们最好安排一下搜查区域,医大附院可不止这一栋楼。”

        卫津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这个始建于1946年的综合性大学医院是卫津市规模最大,资源最优的医院。因此,为了更完备地分散人流和为病人提供良好环境,医大附院拥有三座高楼。a栋是住院部和医院工作人员办公室所在地,而b栋就是孟夫锐等人所在的这座,也是三栋楼中最高最大的。要想简单理解的话可以将其看作是一个综合性医院,里面囊括内科、外科等所有医大附院设有的科室。并且虽然a栋是专门的住院部但这b栋中的六楼往上也都为住院病房。至于c栋,孟夫锐等人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干什么的,反正停尸间就在那儿。

        “要想藏人的话就只有b栋和c栋了吧。一个人流量最大,可以混在人群中;一个鲜少有人探访,更为隐蔽。”孟夫锐解释着自己的看法,“要不——小尹去a栋搜查,我和房检前往c栋,白雨和蔡衍达则留在b栋。”

        “通过。”房楼兰很给面子,率先举手表示赞同。其他人也相继举手,最终,除了蔡衍达敷衍了事般地随手一举,白雨和尹瑞都认可了孟夫锐的提议。

        “另外,我再强调一点,两人一组的,也就是我、房检和白雨、蔡衍达,一定要两个人一起行动,不能分散,就连上洗手间也要在一起。这是为了防止被人偷袭的意外。因为邱芃认得白雨的脸,而吴帆则认得我的脸。所以保险起见绝对不能单独行动!”

        薇建成如坐针毡。

        他打电话给蔡衍达的办公室,这已经是他半个小时内往蔡衍达办公室打的第五通电话了。

        而他着急见到蔡衍达的原因是一个小时前有位名叫俞梦晴的卫津大学老师亲自来到公司,指名点姓要找蔡衍达。薇建成虽然不知道这位“老熟人”突然造访要见蔡衍达的原因,但是对方严肃的神情令薇建成隐约感到不安。当然,这些讯息都是自己的秘书向自己汇报的。他真该感谢找了个如此心细的秘书。

        当这第五通电话还是没人接的时候,他不耐烦地将听筒随手一撂,然后喊着秘书的名字。几秒钟后,秘书便来到他面前。

        “怎么回事?上班时间蔡衍达为什么不在公司!”

        “薇董,这个——”

        “半个小时前问你你就是支支吾吾的,现在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是这种回答吗!那我聘请你是干什么的!来这儿给我看门吗!”

        “我问过其他几个经理,他们都表示今天一天都没见过蔡先生。”

        “那就是说他今天一天都没来喽?”薇建成冷笑道,“下面那位俞先生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还在喝茶等着吗?”

        “没有,他朝我们要了纸、笔,好像在写些什么。”

        “什么?”薇建成正自奇怪之时,来自接待办的电话像榔头般给他迎面一击。

        “薇董,那位俞先生非要我们将一张纸递给您,说是要您亲自过目。”

        “写的什么?”

        “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像是计算公式——”能明显听见翻纸的声音,“啊,背面有写字,唔——”

        “别支支吾吾的!上面写了什么!”

        “呃,第一行写道,营业额47亿。第二行是应收账款7030万。第三行后有个问号。啊,页脚不起眼处还有‘蓝田’两个字。”

        薇建成的表情开始复杂起来,但是更令他惊讶的字眼是接下来接待办的话语,“稍等,薇董,我刚才看漏了,第一页还有一个‘马来西亚’——啊,不,是‘马来西亚人’这几个字。嗯——差不多就这些了。真是奇怪啊,写这种东西——”那人在兀自奇怪的同时,薇建成已经慌张地直冒冷汗。他站起身来接通那个电话,“你们把俞先生带到我隔壁的会议室来——啊,不,等会我让秘书去带俞先生,那张纸等会我的秘书也会去取的。”

        “孟夫锐,你让白雨跟着蔡衍达而不是尹瑞不是没有理由的。”孟夫锐和房楼兰走在前往c栋的路上,房楼兰如是说道。

        “你把他弄进特别调查小组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而且不光蔡衍达,包括我包括白雨甚至也包括尹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都是你潜在的敌人,将具有可能性的敌人安排在自己身边倒是个颇为冒险的做法,不过相应的,收益也会很大。”

        “还真是什么都被你给看透了,如果没有那封蔡衍达写的举报信,不受限制的你现在恐怕已经能将邱芃和吴帆绳之以法了吧?至少讲座当时你已经快搞定吴帆了。”

        “可不是嘛,从韦恩德等人,啊,韦恩德就是邱芃的导师。从他们几人入手的根源在于实际我们掌握的情报和卫津大学的档案有些出入,我是不相信一年时间那个邱芃本科和硕士时体重差了15公斤,因为对此抱疑,所以继续追查下去就能摸到吴帆的影子了。至于蔡衍达,老实说我不清楚他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但是一般小说里这种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不都是幕后大boss嘛,哈哈哈。”说着,房楼兰也跟着孟夫锐大笑起来。

        “对了,我给你说,我在念书期间,学校有组织过探讨一个学科,叫犯罪生成模式研究,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我念书的时候主攻经济类的,所以这种偏刑侦的涉入不是特别深。”房楼兰回答。

        “也对,当时那本书好像也主要就是探讨刑事类案件,所以大概你没什么印象吧。”见房楼兰没有要打断自己的意思,孟夫锐接着说了下去,“那个时候有提出过‘带菌个体’这个说法。就是咱们比方说一个犯罪人格,一般情况下会分为认识偏差、需要偏差、情感偏差、犯罪能力、自制力五个方面。假设将邱芃这个人反映到这五个方面的话,第一,他在大学里可能并没有习得应有的身为人的认识与认知。第二,如果说他对自身现状不满的话,也许内心会渴求解放自己的欲望。三,对生命生活的态度。他是无业游民对吧,那是不是萌生了一种对生活生命的消极态度了呢?其次是第四点,综合目前的情况来看,一个人是无法构成这整个系列的犯罪的,对应到邱芃的话,是某些证词和他的身形不一,某些行为并不是他所力所能及的。这时候引入吴帆,可吴帆是个有稳定工作的,那么如何打破那份安稳工作的宁静,如何让他投入到犯罪中去又是另外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最后,是谁,通过什么手段,来推动这一系列行动?而这些行动又是为了什么?这是案件的核心,可能也是你们检察院在办案时的关注重点。那尽管犯罪人格这五个方面是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它们之间的有机统一构成了‘带菌个体’的反社会人格结构,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带菌个体’等级。而且我判断,邱芃身为‘带菌个体’的原因大抵上是他学生时期的事情。虽然理论上每个人都是‘带菌个体’,但是能否成功激发、激活这个个体才是是否犯罪的重要因素。譬如说教师,教师被人称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好,被人称为‘园丁’也好,其职能究其根本是传道、授业、解惑。传道是排在第一位的。但是在实际生活中,并不是所有的教师,哪怕是高级职称的那些教师,也不一定都能被称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相反,我见过很多不仅业务素质差,而且道德素质更差的教师。如果说只是业务素质差那还凑合,顶多意味着他培养不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可道德素质差的话就不仅仅是培养不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一事了,那很有可能会培养出对社会有害的‘害虫’,还会激发‘带菌个体’的活性,由此可见当邱芃这样具备潜在‘带菌个体’的‘患者’,我认为是不是在大学期间这种个体被激发了呢?因此就像刚才前面我说到的,我将调查的重心基本放在了他曾两次步入的校园——卫津大学。”

        孟夫锐发表完长篇大论后,房楼兰接道,“你还记得十几年前的广东砍手党吗?”

        “啊,记忆犹新的。不瞒你说,当时案件暂告一段落时,我们卫津公安局还组织学习呢。”

        “当时媒体倾向于将‘病原体’归结于农村教育落后,但是事实上他们在本地时的表现还算稳定,至少不会让人将那样的小打小闹和略显蛮横与日后的肇事杀人相联系。可是到了广东,到了深圳后似乎他们一个个就都变了样,我在想大城市是不是对农村人太不友好了呢?说实话我虽然来自蓟县,但是家里在当地条件还算不错,可就是这样来到市区后也免不了遭受白眼,也免不了被生活压力所迫。其实开始是想干律师的,那样会很挣钱,可是凭我当时的条件在卫津是熬不过前五、六年的默默无闻的,所以被迫选择了一开始就能养活自己的检察院。”

        “不是不友好,是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啊。”孟夫锐苦笑着拍了拍房楼兰的肩膀,“像你这样从乡下来到市区来到一、二线城市并且能扎根的人有很多,影响肯定是有,但是不能把问题归结于大城市的五光十色吧。那样的话,东京、首尔这种集合了一个国家的梦想的地方该怎么办?而且,那个案子最后不是总结了嘛,野蛮+落后无知=‘砍手党’发源的根本所在,教育滞后+读书无用论=‘砍手党’法律观念的淡薄,不思上进+追求享乐=‘砍手党’形成的意识前提,治安混乱+帮会习气=‘砍手党’存在的社会背景,靠近越南+亲人纵容=‘砍手党’躲避追捕的捷径。”

        “呵,你还全记下了。”

        “可不是嘛,触目惊心的事件啊,作为案例应该引入到现代大学生的思政教育课上,而不是去学习一些根本没人听的理论知识。”

        “过了,过了哈!”房楼兰打趣道。

        “嘿呀,这不就我跟你嘛,而且,到了——下面要办正事了。”果然,二人已经来到了 c栋门口,传闻停尸间在这儿看来是真的。虽然a、b、c三栋楼的涂漆相差无几,但是这c栋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二人从正面进去,与b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c栋这边孟夫锐和房楼兰暂时没有看见任何人。

        “连警卫也没有。”房楼兰说着,又用嘴努了努身后楼前的一片空地,“这么大的停车场只停了四辆车。”

        “看起来这边好像不是无关人员能随便出入的。”孟夫锐接着询问房楼兰,“你们检察院之前不是和医大附院有过合作嘛,当时没有提到过关于c栋的事?”

        “别说c栋了,检察院真正部署人力的只有b栋的六层以上,我给你透个底,因为吕倩茹住在六楼所以我们才会跟医大附院合作的。否则按常理政府机关都是想尽量避免参与这种事的。”

        “那检察院真是厉害,说到底公安也想在医大附院布置人手,只不过能力不够没谈妥罢了。”

        “这些都是次要的,眼下我们已经进入到了一楼大厅,放眼望去好像没有什么正在工作的窗口。”

        “如果说太平间真的在这里那就说得通了,毕竟谁也不想跟死人待在一栋楼里。”

        “话说回来,医大附院和公安没有合作协议吗?你们平常进行尸检什么的都是在哪?”

        “公安有自己下辖的医院,其他地区我不清楚,反正卫津市公安局基本没有和诸如医大附院、中心医院这类医院合作过。”

        “这么说的话如果我们在不透露‘津城破’犯罪预告的前提下,就算掏出警察手册或是检察官证明也无法轻而易举地进入到太平间喽?”

        “理论上是这样,至少有难度吧,毕竟没有搜查证。怎么,你想去那种地方搜查?我觉得连我们都进不去的话邱芃、吴帆也未必能进去。”

        “不是为了找邱芃、吴帆,是我有一些事情想要调查——”房楼兰思索了一阵,复又开口,“既然都到了这步了,我也就给你透露一点检察院掌握的情报吧。”

        孟夫锐没有说话,用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房楼兰继续。

        “我方才跟你说检察院真正部署人员的只有b栋,这事没错,但是其实在此之前我们有提出过部署人员在a栋和c栋的。a栋还好说,对方的态度不算强硬,只是因为那里是重要的住院部和办公地,所以稍微有些为难。但是医院方面对于c栋的态度非常强硬,尤其是一个叫刘鹏的科室主任,以他为首医院内部出现了反对派。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允许我们在c栋部署人员。而检察院之所以想要掌控c栋的原因就是这个太平间。”

        “里面——是有什么重要的证据吗?”孟夫锐作沉思状,附和着房楼兰。

        “死人虽然不会开口说话,但是死人无法改变身份。”房楼兰长舒一口气,“不过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并不着数,所以当时见院方态度强硬,我们也就没有多加要求。”

        “是什么样的猜测呢?”

        “唔——最近有好几篇关于拐卖人口的报道你有了解过吗?”

        “我妻子对我提过,好像是马来西亚那边的。”

        “对,一般国内的拐卖人口无非就是贩卖小孩或者获取器官,而国外的拐卖事件也无出其右。”

        “你是说太平间里会躺着那些非法偷渡过来的马来西亚人?”

        “也不尽然,说是非法偷渡大概是冤枉他们了,更准确的说法是被非法拐卖来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马来西亚人,然后被拐卖至我国,然后被那些不法分子再卖给医院?”

        “老实说我是不相信医大附院会做这种非法的买卖。所以也可能是有人暗箱操作,医院本身并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或者说被某些掌控这件事的人给瞒天过海了。现如今我们已经步入老龄化社会,对新器官的需求越来越盛,前些年不是就有提出过制造克隆人来获取匹配器官嘛。可以说那些贩卖活人器官的家伙因为这个赚得盆满钵满呢!”

        “你这么一说——”孟夫锐挠着头,努力在回想着什么,然后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之前‘812爆炸’时的渤口物流的那个仓库,有发现过一些不明身份的尸体,法医鉴定都是小孩,且至今没有人认领。如果说他们都是被拐卖至中国的马来西亚人那就说得通了,一帮背井离乡的外国人我们不可能确认到他们的身份的。”

        “而且被拐卖的大部分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别说在中国了,就算在他们的祖国马来西亚恐怕也很难辨认身份。”房楼兰补充道。

        “看样子计划要做出改变了。”孟夫锐正色道,“那边墙上有一张布局图,那里应该会显示太平间的位置。”

        “照惯例来说都在一楼,或者是一栋楼中凸出的小仓储间内。”

        “这回你猜错了,光这张图上显示的比例来看,那个房间还真不小,少说得有半层楼那么大。”

        “呵呵,医大附院还是有钱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奇怪吗?就算这栋楼再怎么没人,也不至于咱俩晃悠到现在也没人出来跟我们搭话吧?这不是非工作人员不能进入的吗?难道没有安保人员什么的?”

        “你太多疑了,可能是b栋那边太忙,人手都抽调过去了,所以才会没人顾得上我们。”房楼兰一鼓作气,“趁现在没人咱们去太平间转一圈吧,也许真的能找到一些特别的尸体。”

        “你怎么找呢?”嘴上这样说着,孟夫锐还是跟上了房楼兰的步伐。

        “首先,儿童,对吧?其次,马来西亚人和中国人的话,只凭长相便可稍稍区分出来,那并不难。”

        “若是能找到档案室就好了。”

        “虽说现在是大数据时代,可是大数据时代下数据是最不可信的东西。我以前遇到过许多起数据造假的案子,其中不乏五百强的大企业,更不乏一些事业单位。太平间的数据的话,要想造假不要太容易。”房楼兰显得很不屑,这才像孟夫锐印象中的那个讨人厌的检察官。因此他苦笑了一声,跟房楼兰一起打开了门没有上锁的太平间大门。

        房楼兰没有骗尹瑞,尹瑞很轻松地就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放在非常显眼的摆放茶杯的凹槽处。他尝试拨通白雨的那部手机,在确认能够正常通话后,他动身前往了a栋。

        同b栋不同的是a栋虽然不乏人气,但是却相当安静。大抵是因为这里的大部分病房属于住院部的原因。

        话又说回来,尹瑞虽然对孟夫锐的提议表示赞同,但是对于孟夫锐和房楼兰两位前辈刚才对吕倩茹的询问一直是持怀疑态度的。

        所谓现场访问,至少应该包括八点。

        一, 问清楚案件发生的时间、地点及详细经过。也就是吕倩茹被袭击的具体情况。这点之前有所了解过。

        二, 搞清楚犯罪人的详细情况。通过吕倩茹对犯人的描述,孟夫锐轻易地就将目标锁定在之前从来没有进入过办案人员视野的吴帆身上,尹瑞认为孟夫锐是在隐瞒什么,对此他非常不服气。

        三, 案件发生的原因。大家都推测原因是吕倩茹隐瞒的“津城破”的电话内容,可是事实上现在除了吕倩茹自己,其他谁也不知道那通电话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四, 人身及财物遭受侵害的情况以及有关财物的数量、种类、特征和保管情况。毋庸置疑,吕倩茹身受重伤,可以说是性质极其恶劣的案件了。

        五, 被害人的基本情况及其家庭成员状况;被害人的生活、工作、社会交往、经济条件等情况。吕倩茹和魏硕副队长的事情全局里的人都清楚,卫津晚报是家什么规模的报社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六, 案件发生前后现场的变化情况以及对财物保管、被害人生活习惯等知情范围。虽然很难从当时就陷入昏迷的吕倩茹口中得知更多,但是孟夫锐询问时的一带而过则令尹瑞心生不满。

        七, 怀疑的对象和依据。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不是已经将怀疑对象锁定为邱芃和吴帆,现在自己应该已经躺在公寓里的床上看电视剧了。

        八, 其他需要查明的问题。重中之重,与吕倩茹正面交谈实在不易,不明白为什么孟夫锐和房楼兰如此轻易地就结束了这次谈话。明明还有许多问题有待解决,对此尹瑞深感不安。

        结合上述问题,汇总成一句话就是现在的尹瑞是带有疑问的去执行任务的,这在公安人员办案中是绝对的大忌。就好像士兵必须时刻保持忠诚和对长官的信任以及全心全意遵守命令的要求一样,如若违反了这些,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必然会出现不必要的意外。

        彼时的尹瑞尚未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和眼睁睁着瞧着无数人葬送于自己手中的无助。

        “您好,请问您有看过照片上的这人吗?”尹瑞认为如果邱芃和吴帆真的来到过a栋,那么位于一楼咨询台的护士不可能没有印象,因此,他将二人的照片出示给了前台护士。

        “您是?”护士很是警觉,两眼上下扫视着尹瑞,似乎不愿更多的与尹瑞交谈。

        “我是警察,请你配合。”

        说着,护士见尹瑞出示了警察手册,这才放下警惕,不过她的顾虑依然没有打消。

        “请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尹瑞不知道护士为什么依旧如此紧张,按常理警察出示过手册后对方都会安心下来然后尽力配合,然而眼前的这名中年护士则显得相当紧张。

        “没什么,普通的找人而已。请你回答我的问题,见过这两人吗?”

        “唔——我没见过,不过这儿半个小时前刚换过班,我才坐在这儿十来分钟,所以——”护士摇了摇头,脸上挂满了歉意和疑虑。

        “啊,是这样——这是我的电话,您如果待会有见到这两人,请一定拨这个电话给我,打扰了。”

        没有获取什么重要的信息,毕竟那名护士才刚刚换班不到半小时。不过询问之前尹瑞就已经打定主意,哪怕前台护士说自己没有见到过邱芃和吴帆两人,自己也必须要将整个楼翻个遍。一方面这是孟夫锐分配下来的任务,他们几人各司其职,另一方面医院人流那么多,哪怕邱芃和吴帆就从护士眼前经过护士没有印象也是正常的,因此自己的询问只是简单做个参考,并没有依此来进行判断的意思。

        可如果要将整栋楼翻个遍的话最好还是从顶楼开始。这是基本的常识,因为这样搜查的话就算遇到犯人继而进行追捕的话犯人也只有顺着楼梯往下跑这一条路。在追击过程中下楼梯可比上楼梯容易的多,因此对自己的体力不是很有信心的尹瑞做出这样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况且这样一来还可以及时通知孟夫锐等人,从楼梯口上下夹击,犯人就更加无处遁形了。

        乘上电梯,有专门带手套的人帮忙按电梯,这在医院是必要的。可是当尹瑞说出顶楼的时候,负责按楼梯按钮的年迈女人回头望了一眼尹瑞,没好气地说,“你谁啊你,我怎么没见过你?”

        看样子顶楼是医院工作人员办公所在地。

        “不好意思,我是警察。”尹瑞也不厌其烦地掏出警察手册,似乎这个小册子在这片大陆上是万能的,简直比捧着本宪法大全还管用,“请您不要多问,配合我的工作。”

        “警察?干嘛的?”女人尖着嗓子,没好气地嚷嚷着,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不过仔细想想每天干着按电梯按钮这一无聊重复的工作,任谁都会摆着一副臭脸没好脾气的。

        “有重要的调查,请您配合。”尹瑞提高了音量,他不想再跟眼前的这个老女人继续啰嗦下去,搜寻邱芃、尹瑞已经刻不容缓。

        女人依旧不依不饶地嘟囔着,可是身体却很自觉,帮尹瑞按下了最高层的电梯。

        驱散了小插曲中的不愉快后,尹瑞到达顶楼时第一感觉就好像是进城了。或者说——从普通标间一下升级成总统套房那种感觉。与之前病房处和大厅里的装修完全不同,这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的墙壁虽然刷的也是白漆,可是地上的大理石和墙壁上铺得瓷砖却明显是高档品。说句难听的,尹瑞自己工作的公安局的装潢与这相比完全是上世纪招待所的水平,但从楼层布局陈设来说可以说中间差了两个希尔顿的级别。

        话说到这里,新的问题令尹瑞头疼。虽然自己刚才凭借着警察手册成功获得了两次医院工作人员的配合,但是要想搜查邱芃、吴帆必须要确保一间间屋子都找遍,可是这些坐办公室的医院领导会被自己的警察手册唬住吗?更何况自己要调查的事刚才孟夫锐已经再三强调要隐蔽调查,如果自己不说明事情原委的话很难想象办公室里的那些医院领导会乖乖配合调查更别说允许自己搜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尹瑞转念一想,除非邱芃、尹瑞有在医院工作的共犯来包庇、隐藏他们,否则他们跟自己一样也是无法进入那些办公室的,因此眼下只要搜查那些自己能随意出入的地方,兴许就能覆盖到邱芃、吴帆隐藏地的所有可能范围。想到这里,尹瑞打定主意,率先从电梯旁的洗手间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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