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零落成泥（一）

雪已经融化，天气却依旧阴寒，寒风更是一阵紧似一阵，跟下刀子似的，刮得人骨头生疼。

        将军府的后院，数丛红梅开得正艳，梅树下有一口井，云遥正吃力地从井中打起一桶冰水，然后开始浣洗那堆积如山的衣裳。旁边还有几个丫环婆子凑在一起，一边洗衣，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异样的眼光不时瞟向云遥。

        “听说，她杀了我们齐国好多勇士……”

        “将军脸上那道伤痕，据说也是她划的。”

        “这女人真狠毒，怪不得连上天都要罚她。”

        “可不是，听说她右手使不上力了，跟废人差不多。你们瞧她洗衣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笑了！”

        阵阵刺耳的笑声顺着寒风贯入耳中，像无数磨得又尖又利的铁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云遥咬紧下唇，面无表情地用左手搓洗着手中的衣物，伴随着单调的“哗哗”声，寒冷的水侵骨而入，冻得手指快要失去知觉。昔日白嫩的双手，已生满红肿青紫的冻疮，跟将军府任何一个粗使丫头的手并无两样。

        而她现在的身份，也不过就是将军府中一个最卑贱、最下等的丫环。

        齐王虽封投降的燕王为“南远候”，将燕国皇族全都安顿在京城南郊的“乌巷”，却派士兵日夜看守，形同圈禁。云遥则因抗旨不降，被发落到将军府为奴，昔日的皇室贵胄、天之骄女，一朝跌下云端，零落成泥。

        冷风过处，落梅纷纷，殷红如血。云遥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咳得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她的伤本就未曾痊愈，昨夜又着了凉，今早起来就一直发烧，全身虚软无力，却强撑着在冷水中洗衣，不过半日功夫，病情越发加重，喉咙像烧着一把火，遇风便咳喘不已。神思也渐渐变得昏沉，只觉得盆中的水仿佛都在不停地晃动，直晃得整个人都晕眩起来。

        她病弱的模样令那帮人越发来劲，挤眉弄眼了半天，便有一人站了起来，腾腾几步走到云遥身边，朝她木盆上猛踢一脚，声音粗嘎地骂道：“都什么时辰了，才洗这几件衣服，简直就是个废物！”

        “废物”二字刻意说得极重，像条“滋滋”吐着信子的毒蛇，冷不丁扑过来狠狠咬了一口。云遥本就苍白的面容再无一丝血色，虽未发一言，手下紧攥着的衣物却已撕扯欲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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