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会

“你他妈还真是不挑啊。”边一阳解开碍事的领带，绑上了变态的手腕。

        闻言，小张刑警又问道：“头儿，变态不会对你干啥了吧？”

        “滚蛋，你们到哪了？人我已经制服，赶紧——”边一阳话音未落，就见赵志明以一种奇异的姿态将手从越挣扎越紧的手铐结里抽了出来，并一把拔出了腰间的刀，狠狠刺向边一阳，他赶忙侧身躲避，但还是被划伤了手臂。

        赵志明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脸上的鲜血和眼泪，朝着边一阳笑了。

        塌陷的鼻梁，糊了满脸的鲜血，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森白的牙齿，以及一双猩红浑浊的眼睛，这个笑容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他颠了颠手中的匕首，“警官长得确实很符合我的胃口。”

        边一阳做了十来年的刑警，见过无数的杀人犯，但从未有过这种被地狱里的恶鬼窥探的感觉，只觉汗毛树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捂着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用余光瞄了眼之前被自己踢走的手|枪，它正躺在赵志明身后两步远处。不顾耳麦里手下们着急的询问，他定了定神，猝然主动向赵志明发起进攻。

        边一阳提膝去踹赵志明的胸口，后者举刀格挡，却不料边一阳只是虚晃一脚，就绕步到了赵志明身侧。他伸手攥住了赵志明握刀的手腕，在骨节处猛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手腕就被拧脱了臼。

        赵志明疼得嘶了一声，松开了手，边一阳一手甩开赵志明一手去接刀，但赵志明就像早就料到这步一样，在刀还在半空时就提前截了下来，并顺势反手狠狠刺进了边一阳的腹部。

        边一阳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就被赵志明一脚踢开。他跌坐在地的位置离手|枪只有一步之遥，赵志明弯腰去抢，边一阳不顾肚子上插着的刀飞身扑过去，先一步拿到了手|枪。

        他快速瞄准，上膛。

        在赵志明逐渐绽放出的笑容中，边一阳猝然睁大了双眼。

        枪里没有子弹！

        边一阳挣扎着要站起来，但因快速的失血，他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他只能看到赵志明走了过来，俯身对着蓝牙耳机，不知是在跟自己说，还是在跟电话那头说：“警官，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言罢，他挑衅地将一枚子弹塞进了边一阳手中。

        在一片嘈杂的“头儿，你怎么样？你还活着吗？”的呼喊中，边一阳看到赵志明骑着那辆虽破犹存摩托车，轰鸣着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

        比起疼痛，边一阳此刻更能感觉到的是空前的耻辱，以及莫大的恐惧。

        什么叫做很快就会再见？

        是不是赵志明很快就会在华州市内行凶？

        这次突袭般的抓捕都没能抓住这个恶魔，那下次，自己还能再抓住他吗？

        想到此处，边一阳颤抖着掏出手机，按了关机键。

        远处又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边一阳赶忙打开手|枪的弹夹，抓着子弹往里塞，但无论如何都塞不进去。

        轰鸣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方才赵志明骑走的位置。随后，有什么人从摩托车上跨了下来，缓步走到了边一阳身旁。

        边一阳的意识都开始模糊，看不清也听不清，手里还是重复着装弹的动作，他咬着牙冷冷问道：“你的很快再见就是这个意思？”

        “好久不见。”

        那声音不大，边一阳却意外地听得很清。他手上动作一停，那枚子弹就“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边一阳曾无数次想过两人再相遇的情景，在心中模拟了无数次对话，但从未想到会是在此时此地，还是在自己如此狼狈的情况下。

        那人见边一阳没有说话，就蹲了下来，捡起子弹，替他装好了弹夹，塞回他手中嘲讽道：“五年没见就忘了，边队的记性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说完，他起身就要走。

        边一阳赶忙一手拉住他的手腕，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眼睛，让自己的视线更清晰些，这才说：“苏翼，不是五年，是1862天。”

        “真病的不轻。”苏翼冷笑着将边一阳拽了起来，“人没跑远，你还有一颗子弹，追吗？”

        “追！”

        苏翼长腿一跨就上了机车，朝着正在开车门的边一阳拍了拍后座。

        边一阳眨眨眼看了看苏翼身下那辆黑绿相间的川崎h2，又看了看自己的高尔夫gtd，还是从善如流地上了前者，还在苏翼的冷哼声中，十分不服气地说：“我这车起步挺快的。”

        “抓好。”苏翼冷冷道。

        “哦。”边一阳紧紧搂住了苏翼的腰，要不是肚子上还插着刀，苏翼真怀疑他会把整个人都贴上来。

        机车起步，h2虽赶不上h2r那种地表最快的专业赛车，但坐在后座上，边一阳还是体会到了一种近乎贴地飞行的感觉，颠簸的土路抻得他伤口一跳一跳地疼。

        发现边一阳搂着自己腰的手越来越松，苏翼喊道：“我们耽误了三分钟，赵志明的破车不会跑太远，你再坚持坚持。”

        没有得到回音，他又问：“一会儿你还能瞄准吗？”

        边一阳不答反问：“你相信我吗？”

        “和五年前的答案一样。”苏翼腾出一只手鼓励似的捏了捏边一阳的手，越来越小的尾音被吹散在了呼啸的风里，边一阳反手将那只冰凉的手抓得更紧。

        西郊玉米地广袤无垠，一好一坏两辆摩托车在其间的小路上飞驰，距离越来越小。

        边一阳已经看到了赵志明的背影，他用布料堵上了流血不停的鼻子，嘴里哼着细碎的曲调，看起来心情相当美好。

        当听到身后有越来越近的发动机轰鸣声时，他蹙起了眉，当回头发现来者里有一个是边一阳时，他开口骂了句“艹！”

        边一阳一手握枪，一手仍扶着苏翼的腰，他笑着道：“赵先生真有先见之明，我们这么快就再见了。”

        赵志明终于面露惧色，猛地转动把手，但在机车面前，他的小破摩托就像是汗血宝马前的一匹倔驴。

        仅有一颗子弹，说明边一阳只有一次机会，赵志明故意把车骑得七扭八拐，十分不好瞄准。其实他大可以选择另一种更为保险的方法，打爆一定能打到的摩托后轮，使赵志明被迫停下。但他已经没有再搏斗一次的力气了，他更不想让苏翼有和赵志明这个变态面对面的危险。

        苏翼努力把车骑得很稳，边一阳深呼了一口气，瞄准了赵志明的头。

        “别看他，看路。”在扣动扳机前，边一阳对苏翼道。

        枪响的同时，苏翼刹了车。

        赵志明的小倔驴带着它被爆了头的主人顽强地前行了几米，最后在一个土包前失了足，两者双双倒地。

        奸杀六人的淫|魔，同样死在了田野。

        苏翼拍了拍腰上的手，语气中终于不带嘲讽地说：“可以嘛，边队，风采不减当年啊。”

        回应他的只有手|枪掉落地面的声音。

        “边一阳！”苏翼赶忙翻身下车，接住了即将滚落在地的伤员。

        “1862，哦不，很快就要1863天了”边一阳尽管已经疼到快要虚脱，但还是舍不得闭上眼睛，他枕在苏翼的腿上，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为什么突然就走了？”

        “我不是给你留纸条了吗？”苏翼颇为无奈地说。

        “你那是什么纸条？！留下一张银行卡，写个密码你生日！”边一阳越说越激动，抻动了伤口，疼得皱眉“嘶”了一声，但还是坚持着继续说：“你打发要饭的呢？”

        哪有打发要饭的给二十万的？

        苏翼心中愤愤，但没和伤员计较，柔声道：“我这不是在你家借宿了那么一段嘛，你就当交的房租和伙食费。”

        边一阳刚要起身反驳，苏翼就赶忙按住他：“你快别说话了，再乱动一会人没了。”

        边一阳得寸进尺地抓住苏翼按他的手，“不，我就要说。以前你总是动不动就骂我，抄起什么东西就打我，今天我受伤了你才难得有点好气。”

        苏翼一脸问号，对边一阳口中自己的泼妇形象十分质疑：“我之前就那样？”

        边一阳目光灼灼，快速地点着头。

        苏翼看着这个人，明明比自己还要大上七岁，但在自己面前却像三岁小孩一样耍无赖，只觉哭笑不得，但见他伤成这样又莫名觉得心脏有一角在隐隐抽动，只得拍了拍他的脸，语气非常纵容地道：“行，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不让说的时候非要说，这一让说倒还哑火了，边一阳垂眸静静地想着，月光照在他的眼睫，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将他平日里凌厉的眉目衬得柔情。苏翼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抹去那光洁面容上的血迹，把手缩回唇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真奇怪，他想，堂堂的刑侦支队队长，教法外狂徒都闻风丧胆的男人，血尝起来竟然是甜的。

        边一阳也并没有因为苏翼这一嗜血的举动觉得奇怪。在边一阳的印象里，苏翼一直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有许多举动和想法都与常人不同，似乎身上还有许多让人琢磨不透的秘密，就比如他曾经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现在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身上所有可能不被他人理解的点，在边一阳这都是一颗星星，在曾经的点滴相处下，延展成了整片星河，甚至宇宙洪荒。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这并不妨碍世人依靠它。

        宇宙洪荒没有尽头，所有人在它面前都宛如尘埃。但这并不妨碍有人仰望它。

        苏翼缺少人的七情六欲，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只是没有差别的人。但这并不妨碍边一阳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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