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竖瞳
华州市局审讯室内。
白娣戴着副招风的不对称墨镜，捧着李怀满用一次性纸杯泡的热茶闻了一下，随即又嫌恶地放回桌上，不满道：“这铁观音都开着盒晾了至少两年吧？”
自己刚骑着人家的座驾过了个车瘾，李怀满不好意思得罪这位富婆姐姐，便又尝试着问道：“我看边队办公室有块好茶饼，要不我现在去给你撬点？”
“不用了，”还没等白娣回答，程之槐就冷声道：“头儿那块是普洱。”
李怀满不解地挠了挠头，“为什么普洱不行啊？”
白娣笑着看了程之槐一眼，回道：“我只喝银尖。”
李怀满总觉得这气氛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只得拉开白娣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又看了看程之槐，“那我们现在开始？”
给报案人记笔录原本是个不太严肃的事情，但逃犯事关重大，局长亲自下令让李怀满主问，程之槐在一旁坐镇，向来工作认真的小王刑警负责记录。
“姓名，年龄，职业。”
“白娣，28岁，自由职业。”
“你是什么时候报的警？”
“傍晚吧，记得不是那么清了，难道你们警察没有通话记录吗？”
“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赵志明？”
“发现我就立马报警了啊。”
“你是从何得知赵志明是逃犯的？”
“你们华州公安不是有个悬赏网吗？我天天都上去看个好几遍，尤其是赵志明这样''a级''的，每次看到我都要多记几遍。”
“为什么？”
白娣噗嗤一声笑了，她两肘支在桌子上，朝李怀满歪了歪头，“警官，难道你从小没有天天抓逃犯，然后拿上好几万悬赏金的美好愿望吗？”
“这”李怀满低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有。他总觉得眼前的女人气场相当强大，但她不同于程之槐冰山一般的孤高冷漠，而是一种俏皮却又危险的诱惑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寻她的秘密禁地。
“怎么了？是我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吗？”白娣见李怀满长时间没有问话，主动问道。
“没问题，”李怀满摇了摇头，再抬眸正对上白娣那副不对称的墨镜，它的镜框一个大一个小，一个高一个低，总有种对方在跟自己挑眉的错觉，他无奈道：“白女士，你可不可以把墨镜摘了？”
“墨镜吗？当然可以。不过”白娣勾了勾红唇，露出一个危险的微笑，“警官大人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千万不要害怕哦。”
“害怕？一双眼睛有什么好”怕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李怀满生生咽了回去。他甚至有点想把刚才全部的话都咽回去。
白娣的眼睛竟然是一双竖瞳！
方才在野外，大家都没有注意，现下，审讯室内灯光明亮，更把她原本颜色就浅淡的瞳色照得透亮，也把其间深色的垂直瞳孔更好地衬托了出来。
竖瞳能对眼睛的立体视觉进行辅助，有利于目测纵向距离，而且放大与收缩时的透光面积变化幅度较大，因此在夜行的伏击捕食者中较为常见。也正是如此，其在动画形象里出现时，往往会给人一种目露凶相之感。
李怀满立刻就将眼前女人的脸和那些冷血的两栖动物联想到了一起，不禁打着寒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王刑警更是直接惊呼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靠，蜥蜴人的阴谋！”
一直沉默的程之槐终于发话了，“少在网上看那些有的没的。白女士这只是一种先天性的虹膜缺失，只是恰好缺成了这个形状而已。白娣，如有冒犯不好意思，你还是再把墨镜戴上吧。”
看着那双渗人的眼睛再次被遮了起来，李怀满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程姐你可真是博学，连这都知道。”
“没有，”程之槐仍旧是声音冷冷：“只是前女友恰好也有一样的毛病。”
“怪不得，原来是前前前前，前啥友？”李怀满睁大了双眼。
白娣笑吟吟地重复了一遍：“前女友，警官，这回您听清了吗？”
如果说方才的竖瞳是当头一棒，那么现在程之槐的公然出柜对李怀满和小王刑警来说，那简直就是五雷轰顶了。
两人都愣了半晌，最后还是小王支支吾吾地先开口问道：“程姐，这个要往笔录里写吗？”
程之槐轻描淡写道：“随便。”
小王又看了看这两个让自己发毛的女人，随后向李怀满求助道：“满哥，你不继续吗？”
“继续继续，”李怀满坐直身体，“刚才进行到哪了？”
“通缉令悬赏。”小王提醒道。
“好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西郊废钢厂附近？”
“我每天都在那条路上骑车，那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别的车。”
“你每天几点在那附近活动？”
“不一定，这得看我早上什么时候起床，一般是吃过早饭就会去，然后天黑再回市区。”
“你的意思是，赵志明前些天都没有在钢厂，而是今天新到的？”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他是在我不在那附近的时候就在那了。我是今天才发现他进了钢厂。”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抓捕现场？”
“说到这个啊，你们可就得好好夸夸我了。我当时报完警就一直没离开钢厂，而是钻进能看见大门口的玉米地里去帮忙看着了。”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不信的话你们看，我这脖子上全是蚊子叮的包。
“那赵志明刚一出门，我就要给你们打电话来着，但是你们的边队立马就开车冲过去了。也是好奇，看他们开车进玉米地之后，我也远远地骑车跟着。看车停了之后，我也没再上前，但是不一会，我就见赵志明满脸是血地骑着破摩托跑了，我猜肯定是你们边队出事了。”
“赵志明走远之后，我就赶紧去看边队。他浑身都是血，肚子上还插着一把刀，手里当时正在上子弹。我就赶忙过去问，说要送他去医院。他却说，他不能让赵志明进到华州为非作歹，说什么都要我驮着他去追赵志明。”
“我是又害怕又感动，但还是答应了他。警官你是知道的，赵志明的小破车怎么能比过我的宝贝？不一会我们就追上他了，然后就是精准爆头。”
白娣绘声绘色地讲完了全过程，随后问道：“警官们，我可以回家了吗？”
程之槐把手机递还给她，说：“你暂时可以离开，务必保持手机24小时通话畅通，如果有问题，警方会随时跟你取得联系。”
“那”白娣顿了顿，说：“奖金什么时候发啊？”
李怀满道：“我们会按流程进行审批，等到上面拨钱，自然就会通知你。”
白娣质疑道：“你们不会给我私吞了吧？”
程之槐回道：“如果审核没有问题，一分都少不了你的。”
白娣道：“我知道程警官你家里财大势大，可保不齐你们内部总有些”
程之槐直接严厉打断她，“白女士，如果你再对警方进行诽谤，那我将依法对你实施逮捕。”
“不对，”李怀满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程姐家里有钱？”
白娣拉下眼镜，用那双渗人的竖瞳瞪着他，随即吐了吐信子一般的红舌，一字一顿道：“前、女、友。”言罢，她推上眼镜就走，只留李怀满在风中凌乱。
“程姐，她的意思是？”
“嗯，前女友，”程之槐双手插在运动服的口袋里，“你骑了一路的车，是我给她买的。”
李怀满支支吾吾道：“我我真不知道，我”
程之槐没有理会他，自顾自道：“她是个双，背着我在外面找了野男人，还把车送出去当了定情信物。”
李怀满试探着问：“那咱们还查吗？”
程之槐望着白娣推着摩托的背影，目光坚定：“查，必须查。”
李怀满挠了挠头，大着胆子说：“我觉得她说的没什么问题啊，程姐你这多少是带了点私人恩怨了。”
程之槐指了指正在戴头盔的白娣，“看不出来吗？她就是个新手，怎么可能真像她说得那样，驮着头儿在土路上追逃犯，还能稳到保证一击爆头？”
“说不定是头儿当时枪神附体。”李怀满随便地扒拉了下手机，看了眼时间。
“天方夜谭，”程之槐把手揣回兜里，“抓捕路上最新的摩托车辙有两道，细的那道是赵志明的，粗的那道就是川崎h2。车辙笔直且均匀，遇到坑包也没有摇摆的迹象，弯道处更是没有侧滑的痕迹。这说明骑手的车技相当稳且车龄相当长，甚至不亚于专业骑手的水平。”
“虽然很有道理，但是，”李怀满还是问道：“程姐你为什么总是能观察地那么仔细？”
“刑侦就是从细节中寻找线索，最后抽丝剥茧还原案件真相的过程。”程之槐冷冷道：“这是我们的责任。”
李怀满觉得话头越来越不对劲，转而道：“嗐呀，想那么多干什么？等到头儿度过危险期，咱们直接去问他不就完了吗？”
程之槐好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你说边一阳？”
刑侦支队间向来都是称呼边一阳为“边队”或是“头儿”的，李怀满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完整的名字在队里被叫出来，一时竟觉得陌生和新奇。
程之槐转过身紧盯着李怀满，她反问道：“你觉得边一阳就是绝对的好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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