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百鬼夜行
“当。”
打更人敲响子时的钟。
偌大的古城街道空无一物，夜深静、人寐灯熄；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上点点繁星，白如初雪的月光流水般泻在青砖红瓦上，虽极美，但也显得诡异无比。
忽闻一声闷响，原本寂静冷清的城道传来一阵沸声，声音忽高忽低，有说有笑，越来越近，渐渐得闻阵阵杂乱不齐的脚步声。
月独高楼，粗粗一看，人头攒动、杂乱无章；细细一瞧，这些‘人’又如早时赶场一般秩序井然；街道上此时已经摆好了各式各样的摊贩，有吃的、有玩的、有卖茶水的，还有看相算命的；‘人’流熙熙攘攘。市列珠叽、户盈罗绮，好不热闹。
“什么中元七月，百鬼游街，完全是骗人的。”
语出之处，一名蹑手蹑脚的女子扒扶在墙角露出半个脑袋，她眼神飘忽不定，满脸好奇，似是在寻找什么。
小嘴时不时暗自嘟囔，“还每次都不让出来，今日我偏来瞧瞧，看看有什么特别之处。”
女子扶在那墙角好一会儿，才起身蹦蹦跳跳的走到街中，此时她眼中的街道自然是空荡一片、冷冷清清；但却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走入了那些如影换沫‘人’群中。
被忽视的‘人’们频频回头观望，仿觉得她与自己有所不同。
有些甚至已经寻味尾随，嘴牵笑意，似乎是捡到了什么宝贝。
“好香啊！”一名衣衫褴褛，血肉迷糊的男‘人’猛向她吸了一口气，面露享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是鲜血的味道，我快忍不住了。”
男人牵起她的裙角，放在鼻边一嗅，表情飘飘欲仙，醉生梦死。
女子跃跃起步，走的活泼洒脱，忽感双腿被绊，疑惑的回头，见身后并无异样，又继续朝着街头深处走去。
然而，当她视线刚转回前方的一瞬间，背后那群穿着破烂不堪的人影又很快出现了。
“一会儿我要先尝她一根手指。”
“那我先吃她的眼珠。”
“肉……肉，太嫩了。”
“……”
那群‘人’眼露贪婪，垂涎三尺，谈论着一会儿该如何想用这一顿美味佳肴。
行至街角，一阵黑暗袭来，女子抬头查看，原本高悬在夜幕上的圆月不知何时已经融入了黑暗。
四周小巷之内开始窜起阴风，女子停下脚步，双眸一缩，小脸挂上恐慌，双腿开始不听使唤的抖动起来。
余念抽动着嘴角，望着四下：“不是吧！黑的这么快……”
忽然，她身后的那群黑影似终于按耐不住，朝她一拥而上。
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扑到，余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一股疼痛袭满全身；她睁眼一看，只见自己身体上方四五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正在撕扯着她的衣物。
他们个个面色惨白，瞳孔发黑，全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儿，急不可耐的脸上充斥着一股欲望，一股要吃她的欲望。
她被吓的嘶声尖叫：“救命，救命啊！有鬼……”
然而那些“人”见她喊叫并不害怕，甚至更加兴奋……
“终于遇见生人了，哈哈。”
那些东西抓的抓，挠的挠，啃得啃。
余念感觉自己像是什么禁锢住似的，身体开始逐渐无力，只有被撕咬的痛楚明了清晰。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哥，哥……”余念后悔极了，早该听话的不出来就是，现在可好，没人救她，小命都得搭上了。
“生魂也香极了，待我来将它吸出来，滋补滋补。”
那群黑影犹如噬人的狂魔，撕咬肉、体不够，还想吃了她的魂魄。
余念觉的自己正在被慢慢啃食殆尽，疼痛变成麻木，嗓子都喊哑了，已经接近绝望，但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力竭声嘶大喊：“救命……”
喊声未尽。
突然，一道白光驰过，她身体松懈，只见身上的黑影在一瞬间皆被那道光撂飞出去好远。
圆月脱出，白光洒下，她睁眼，一位从天而降的白衣男子落在跟前。
那些飞出去的‘人’爬起来，脸上似乎意犹未尽，颤颤的还想做什么。
“大胆。”白衣男子大喝一声，那群黑影方看了他一眼，便拔腿就跑，如遇天敌般，一刻也不停留。
待那群人影消失之后，白衣男子才转头看向地上的人，他伸出手，问道：“姑娘，你还好吗？”
余念抬眼而望，面前是一位陌生男子，他白衣黑发，不扎不束的秀发衣襟随风飘拂，双手持扇缓缓放于背后，衬着悬在月色中的身影，此刻好似神明降世。
再瞧他脸，肤色白皙，五官清秀，带着一抹俊俏，清冷的眼神含着一丝温柔，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但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只看一眼便叫人目光难以离开。
“还好吗？”见她不答，白衣男子俯身又问了一句。
余念回过神，忍着疼痛从背后伸出一双如玉骨般漂亮的双手。
显得羞涩而又拘谨，急忙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白衣男子将她扶起，道：“快回家吧！今晚别出来了，很危险。”说完便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余念见他要走，有些慌神，男子转头，她凄凄道：“这……”
白衣男子望了望四下，似是会了意，转身将她揽腰搂住，余念只感觉得身子与他忽然凭空掠起，像是一阵风吹来，两人飞向空中，晕头转向之间，又落在了地上。
站稳之后，男子道：“这里安全了，回去吧。”
余念抬眼，面前已不见小巷，没想到这男子轻功了得，再次开口道：“还不知道公子名讳，不知可否告知。
男子转头，对上她水汪汪的眉目，轻声道：“不必了，路过而已。”
路过？大晚上的说路过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莫非是今日来参加宴席的，余念装作为难道：“我也是，路过的……”这谎她撒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想想就她这一身狼狈不堪的模样回去，估计要被阿爹骂死了，她得寻个地方换身衣裳。
男子将她扫视了一遍，一身富贵的大家闺秀穿着，说是路过，却没见半点风尘，更没见包裹，明显在撒谎。
“姑娘还是请回吧！”说完，他转身就走，不再给她答话的机会。
“我……”余念心中有些不开心，长得人模人样，怎么如此不近人情，她赶忙追上去，跟在他身后。
男子走一步，她走一步，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反正只要他不用轻功飞走，她就一直跟得上。
过了好一会儿，男子回头，发现身后还跟着的身影，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轻轻摇扇一跃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见前面身影突然不见，余念慌忙去追，可方跑出几步，就觉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从小腿处袭来。
“啊！哎呀……”
她疼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过几秒，身后传来脚步落地声。
抬头，还是那位白衣男子，他静静的看了地上的人几眼，蹲下来开始查看她的伤势。
“哎……”裙摆被掀起，余念有些不适缩了缩脚，但那男子却不以为意，抓过一看，只见满腿的带血伤痕，腿中还有一条触目惊心淌着血的口子。
男子伸手朝那伤口旁使劲一捏，一股黑色的淤血喷涌而出，余念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昏厥，嗫声道：“疼疼疼。”
“别动。”男子呵斥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方巾轻轻系在了伤口上。
弄好之后，又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衣递到跟前，道：“先穿上。”
余念有些受宠若惊，小声道：“不用了吧！”
男子冷冷道：“你衣服破了。”
破了？闻言，余念慌忙低头去看，只见自己身上所穿的几件纱衣早已被抓的稀稀落落，迎着月光露出了雪白的肌肤；一阵尴尬油然而生，她苦笑了一下，接过男子手中的衣服赶紧披上。
见此乖乖穿好，男子才道：“你的腿有些感染了，得治。”
“那怎么办？”余念抚摸着小腿，那群玩意儿下手太重了，幸好伤的只是腿而已，要是这口子伤在脸上，那她这辈子可就完犊子了。
男子抬头眺望了一眼远方，脸显无奈，没有答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俯身将她抱起，亦如之前那般，风中一跃，踩过瓦片；怀中人只觉得目光无法捕捉，楼台一晃而过，她眼神留在男子的下颚处，精美的轮廓映入眼帘，看得她心口微微发热。
不过一会儿，两人稳稳落地，眼前是一座大大的宅子，男子抱着她径直走到门前，门匾上写了两字－－言府。
深夜十分。
余千晨慵懒的倚在院门上，望着迎面走来的良穆，他右手持剑，左手附后，一身褐色玄衣，表情冷酷威凛，倒有一股将军风范；可当时他怎么就一点也没猜到他是一位府王呢，回想一下，在陈安县与梅元村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也的确不像是一位府王的所行之事。
良穆走到跟前，他才侧身站直，问道：“穆王殿下，您老人家确定是要带我去阴界吗？”
二十年生平，阴界的事他听说书的倒是讲了不少，但自己还没亲自去过，这样说来，他还算的上是期待的。
良穆望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道：“怎么，又不想去了吗？”
余千晨慌忙摆手，道：“不不不，我是怕，如你所说，你们阴界与我们立有规矩，不是生人误入吗？你这贸然带我进去，不怕犯禁？”
再者就是阴阳两界百年前就约法三章，互不侵扰，他这一进去，要是一不小心弄丢了小命，那可就真的要在里面待上一辈子了啊！
良穆走到门外，轻笑一声道：“一般生人确实随意进不去，就算侥幸进去了也很难过得了鬼门关，但是……”说着他转过身来看着门内的人，继续道：“你不一样，今日是你的生辰。”
生辰？生辰还能免禁吗，余千晨不解道：“还有这样的说法？”
“没有。”良穆斩钉截铁道：“因为是我带你进去。”
“啊……”余千晨叹气，翻了个白眼道：“原来如此，那走吧，我勉强信你一次。”
良穆瞟了瞟他身后：“你……”
余千晨无奈道：“放心吧！我给阿爹留信了。”
“……”
两人出了宅子，沿着城中街道，一直向西走，直到拐进了一条阴巷，良穆才停下脚步。
余千晨望着四下黑漆漆的一片，这是余城关的一条老巷子，荒废许久了，因为没人居住，所以也就没人清理，阴风一吹，枯叶乱飞，再加上雨水侵蚀，道上杂草丛生，更加衬托出这里的诡异可怕。
“这就到了？”
良穆伫立望着前方点头道：“嗯。”
他仰头闭眼嘀咕了几句，伸手在空中一挥，一声沉重的开门声响起，余千晨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缩到良穆身后，侧头望去，前方随着响声袭来一股强烈的冷风。
风散去之后，原本废弃的街头被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城门，两扇门布满着厚厚的铜锈，但依稀还可以辨清门上刻着的图案，是一种青面獠牙的兽头形状。
城门缓缓自动打开，在黑夜中发出一声震响，里面漆黑一片。
良穆抓过余千晨的手，沉声道：“走。”
两人毫不犹豫，快步走了进去，脚刚跨过门边，便见身后的城门在一瞬间之内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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