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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破绽


白瓷盏上凸起的莲花纹路在此刻格外分明,沈幼菱一时间竟不敢转过身去,拇指摩挲着杯口,心如擂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她料想千百种可能,却从没想过自己早就被识破。

        “在长剑门的论剑大会,”声音从身后传来,辨不出情绪,“你走路没有脚步声,这一特质放眼中原寻不出第二个。那时候我问过你,你只推说迎仙教武学以轻灵为主,故而踏步无声。可兰卿珞与你师出同门,武功未必在你之下,他走路却无法掩去脚步声,难道说迎仙教的教主,竟不如大祭司?”

        沈幼菱根骨不凡,这是兰越兮曾经说过的话。沈幼菱似乎生来就与迎仙教的武功相契合,成为大祭司的第三年,走路便如灵巧的猫踏在棉布上。沈幼菱的与众不同很多,没有脚步声是最微不足道那个,百密一疏,她的习惯成了最大的破绽。

        她转过身:“你从开始就知道我是曲菁华,所以才拒绝用她曲菁华做烛龙阁的交换条件。”

        池悲风不可置否,高眉骨在他的眼窝投下深深的阴影,半张脸隐于黑暗,半张脸迎接光明。曲菁华,或者说沈幼菱,其实救过他两次,一次把濒临死亡的他捡回家,一次把他从毒公子剑下捞回来。

        边苍两大毒物:金明河另一头盘踞多年的魔教,和擅毒擅蛊、性情乖张的毒公子。那年沈幼菱养的幼犬飞速长大,撒着欢到街上一野就是一整天,到了饭点他出去寻,却意外冲撞了毒公子。

        毒公子有意刁难,提着小狗后颈皮不还,只问他主人是谁。池悲风支支吾吾说是他姐姐,少年情//事,三言两语漏了马脚,被毒公子看出心思。偏偏毒公子早年被一对侠侣重伤,此生最恨有情人。

        在这个破落的边陲小镇,好事者总多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更何况对面可是毒公子,谁也不愿与之碰面的活阎王。池悲风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将祸水引得离沈幼菱越来越远,楞是和唯一能救他的人拉出对角线。

        毒公子见他肩宽腿长,体魄健壮,一想拿他炼药,二想用他引出另一个。临了耐心也没了,觉得这个试药的人不要也罢,鸳鸯成双结对,只死一个才是绝佳,因此提刀便杀。

        刀刃淬毒,青天白日泛着莹莹绿光。

        右手忽然被人拉住,一股力道将他往后扯去,引得池悲风一个踉跄。他方稳住身形,就见淡蓝泼墨的衣袂闯入眼帘,沈幼菱从斜里飞起一脚,踢掉了毒公子的刀。

        幸亏狗跑得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毒公子见池悲风看向沈幼菱的眼神,怒从心头起,抬手就要取沈幼菱性命。

        结局不难揣测,犄角旮旯冒出来的毒公子,何以同师从天下第一刀兰越兮、迎仙教的大祭司相提并论。他也是在那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同沈幼菱的差距。

        在此之前,池悲风其实并未见过沈幼菱出手,要说和武学沾边,也仅仅是沈幼菱腰上的长刀比较惹眼。他拜师学艺的目的从来都那么昭然若揭,留在四方小院,留在沈幼菱身畔。过路无声的高深功力,山穷水尽时的默然求援,他心知肚明又坦然接受,因为那年泠泠大雪围困,千家万户,只有沈幼菱开了门。

        池悲风接下来问的,是沈幼菱为什么不告而别。

        “兰越兮病重,教中传讯,要我回去。”

        寒冬腊月,已经临近春节,池悲风应当是很期待的,他很早就上街采买年货,和年节将至的火热气氛融为一体。甚至有天傍晚还提回来个灯笼,上面画着大红鲤鱼,小孩子喜欢的玩意。而她急着要走,连一句话也没给池悲风留。

        若细细推敲,是她于心有愧,胸口传来闷闷的钝痛,像隔着铁笼敲打:“那你真正想要的东西,至今都没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池悲风坐得笔直,淡然回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

        “罗刹门、烛龙阁、总舵、分舵,凡你所想,都会有的。”

        “所以活下来吧,沈幼菱。”

        别再像上辈子那样,从点墨崖上飞跃而下,一心求死了。

        池悲风养伤期间,有人想钻空子偷袭边苍分舵,被孟钊抓回来审了一番,见是个不成气候心比天高的混混,胖揍一顿放走了。沈幼菱中过几次埋伏,好在次次全身而退,总算有惊无险。

        孟垂青最近清减了不少,活活累瘦的,早在她为谢眺楼所伤的时候,荆琛便和她说:“让人一掌打成半死,这不行,这小身板可不行,你得跟我练练。”

        荆琛是什么人?上树掏鸟下地逗狗,调戏母鸡吓唬王八,一天到晚没个正型。她当荆琛开玩笑,打个哈哈过去了,没想到荆琛竟然较真起来,听说她痊愈立刻跑了趟边苍过来接人。

        荆琛总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赶个马车都要和旁边趁吉时出嫁的小姐比,非要撵过人家二里地,颠得孟垂青想扒着窗户吐,又怕脏了后边新娘子成亲的路。到了长华,荆琛第一天就带她去打帮战,孟垂青说等一等,她还分不清敌友。

        荆琛大手一指:“看好了,穿竹青色衣服的是扬善道,不穿竹青色衣服的是罗刹门,照着绿衣服的打,别人干什么你跟着干就行。”

        归属感极强,且师门情节严重的孟垂青大受震撼,她好歹是唐门十大弟子,难以理解荆琛有事没事打自己师门的举动:“你不也是扬善道的吗?”

        “是啊,”荆琛跃跃欲试,掌心缠着白色手袋,摩拳擦掌,“不打不相识,打打感情深!”

        孟垂青看不懂这种沟通感情的方式,但也没人等她看懂,扬善道早就把她当做荆琛手底下的人,一锤子轮过来,虎虎生风。

        小命要紧,孟垂青只好挥扇子上,他二人一个远程一个近战,合作起来倒是不错的搭档,荆琛刚躲开贴面这一刀,孟垂青扇子就已经甩到对手胸前。

        当晚荆琛打得酣畅淋漓,大败扬善道,拍着孟垂青肩膀说:“怎么样,打帮战好不好!”

        孟垂青像被人遛了一晚上的狗,抱着身边一棵古树摆摆手:“不行,我受不了。”

        “这有什么受不了的,强身健体啊。你看人家江师姐,打完擂台打帮战,打完帮战打擂台,分舵也收拾得挺不错,听说过段时间又要去打妙玄。”

        孟垂青在心里叫苦不迭。她想说人各有志,江师姐那是江师姐,江师姐去打分舵,她要在江师姐打下的分舵里睡大觉。

        最后荆琛一句话结束了孟垂青的一天:“你这小身板得练啊。”

        从那以后,孟垂青晨起练功暮时帮战,天天喊打喊杀,那叫一个苦不堪言。她晚上睡觉,梦见自己跑到北疆的伽蓝寺烧香拜佛,她看着正殿的金身大佛,虔诚地跪在蒲团上许愿。

        大佛却突然开了口,眉眼间有几分熟悉的样子,深彻梵音自天际传来:

        “这小身板不行,你得练啊——”

        孟垂青捂着头哀嚎不止。

        从前在唐门,师兄妹间的切磋都是点到为止,礼让有加,从来没有下狠手的。而在荆琛的有意锻炼下,孟垂青的打架水平突飞猛进,简直可以随时随地上演一出美救英雄的戏码。

        后来江浸月有事跑了趟长华,见孟垂青和荆琛一起爬树的样子几度欲言又止,思忖片刻后还是看不下去,雇了辆马车把她接到湘水赤口,学些管理分舵的活计。

        和荆琛相比,江师姐待她,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江浸月是北疆人,孟垂青也是,多少年没吃上的家乡菜如今尝了个遍,每次都吃得肚皮溜圆,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暗自赞叹江浸月的好手艺。至于如何做龙首、怎样才能服众,江浸月所讲,再考她的时候能答出来就行,寓教于乐,并不严苛。

        孟垂青觉得江浸月将来一定能做个好母亲,荆琛却不一定能做个好父亲。

        那之后池悲风打下永章分舵,新学的本事刚好派上用场,新长的肉也正好累回去,衣服一换,还苗条了不少。

        孟垂青从永章回来,脸朝下瘫在床上,正准备睡上三天三夜补补元气,自己屋的窗户却突然被人敲响了。孟垂青正奇怪是谁,推开窗,竟见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脑袋。

        “嘘,别告诉池悲风,”一双风流桃花眼,食指竖在唇边,“我们去塔楼看集,快走,晚了就要开始了。”

        迟晏一身青色长袍,不知怎么混进来的,满脸的兴高采烈,招呼她出去玩。

        边苍紧靠西域,每逢三月七月,便在塔楼附近大摆集市,便于两地贸易往来。国运昌盛,乐意向四邻开放,塔楼一带荒凉十几年,硬是靠着集市被盘活了。上半年在三月,下半年在七月,孟垂青前几次都没碰着,这次赶得巧,兴冲冲就跟着迟晏去了。

        大包小包用骆驼驮货的是西域商队,牵马的十有八九是中原商贩。色彩斑斓的长蛇随着笛声起舞,异域打扮的故人烤着不知名却香喷喷的饼,孟垂青和睫毛长长的骆驼大眼瞪小眼。有的铺位上摆着玛瑙串,琥珀珠一类的首饰,红红绿绿的,品相不怎么样,胜在新鲜热闹。孟垂青瞧了瞧,觉得和沈幼菱在长剑门给她玩的彩玉差远了。

        迟晏用扇子点点她肩膀,悄声道:“看看就得了,别买,都是骗人的。”

        迟晏像是很熟悉这些,谁是真的胡人,谁是学了两句装模作样,他对集市上的一切了如指掌。

        前面乌泱泱一群人围着,不知在做什么。孟垂青挤进去,见地上摆着的货物琳琅满目,值钱的有瓷器、丝绸扇,日常用的碟子碗,市面上流传的话本儿,还有些拨浪鼓手摇铃之类的小玩意也摆在地上。十文钱八个圈,套中就拿走。

        孟垂青兴致勃勃扔藤条圈,她扔一个迟晏就递一个,像怎么也扔不完一样。怎么说也是唐门十大弟子,真刀真枪打起来要靠手上这点功夫保命,孟垂青一个人收了大半个摊,围观人群声声喝彩。

        孟垂青脑子未必比孟钊好使到哪去,结账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是否不妥,抬头一扫,摊主脸上阴一阵晴一阵,身后带的几个壮实男子也觑着眼睛往她身上看。

        完喽,最值钱的瓶都让自己套了,快多给点钱息事宁人。

        孟垂青赶紧掏荷包,被身侧迟晏伸过来的一扇子拦住,孟垂青扭过头,见迟晏气定神闲道:“不用给钱,这是我家的买卖。”

        连摊主并那些高大男人个个低头,恭敬有加,一齐声的“大公子”,听得孟垂青都懵了。

        “这个,那个,还有角上的木梳,对对对碧玉双耳瓶别摔了,包好了一起送到罗刹门总舵,给孟钊就行。”迟晏长身玉立,指挥人收拾东西。

        孟垂青叹为观止,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的藤条圈好像永远也扔不完。

        他俩很能玩到一处去,那之后孟垂青又偷偷跟迟晏溜出去几趟,一样的没告诉池悲风,直到罗刹门开始分配已经打下来的分舵,她再也跑不了。

        罗刹门现今除了大本营,共有六处分舵,分别处于边苍、飖光、长华、湘水赤口、永章、妙玄,是昔日烛龙阁的三倍还多。池悲风和荆琛的势力范围不变,一个守着边苍,一个待在长华。江浸月拿下的赤口分舵交给蔻美人打理,自己则是到长剑门脚下的镇子——妙玄重新建了一处,说是方便旗下人手往来师门。

        谢府家门口的永章分舵则被拨给了孟垂青,江浸月起初怕她难以应付谢府,要和她交换,被孟钊拒绝了。孟钊说她整天躲在师兄师姐庇护之下,再不出去历练,到八十也是个小孩。

        孟垂青就这样从边苍来到了永章,在谢府大门口当她的五龙首,依靠着荆琛和江浸月所授,倒也没出什么事端。各自安安稳稳过了半个月,罗刹门内部却出了个大事。

        ——荆琛和蔻美人闹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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