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血海巨浪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血海巨浪

　　独孤罗起身了，他拖着脚镣，叮——当，叮——当的走着，来来回回，最后停在了房间内的一幅花开富贵牡丹图面前，盯着那副画看了许久，才出神问道：“你们打算如何安置我？”

　　见独孤罗松口了，竹玄之才说道：“我们会一路护送将军到丹州，交到侯莫陈大将军的手中，侯莫陈大将军和令尊同为我大周的柱国大将军，交情不浅，您去那里不会受苦的，然后您在那边待些日子，接着会感染恶疾，最后不治身亡，灯笼会有一位易容的高手，会安排好一切，届时您再去齐国隐居，安享您的后半生，或者等待命运的转机。”

　　独孤罗继续背对着竹玄之，说道：“既然你们都已经安排好了，那需要我做什么？”

　　竹玄之笑了笑，说道：“首先，将军您得给我们一份亲笔手书的供状，将这些年您帮世子干的一些事情都写下来，签字画押。还有就是帮我们解答一些疑惑。”

　　独孤罗冷笑一声，道：“可以，我可以为你们留一份供状，签字，画押都行。至于解惑，竹帮主广博天下才学，手底下能人异士奇多，还需要我来解惑吗？”

　　“去年，在青诗公主择婿之前，将军去了郊外的一家小院里，秘密的会见了突厥木轩可汗的长子阿奎力，达成了陷害公主的阴谋，在下想知道，您和突厥，还有世子，三者之间，有什么关系。”竹玄之直接了当的扔出了一颗巨石。

　　“什么？这你都知道？”独孤罗的脸一下子白了，转过身来不可思议地望着竹玄之。

　　竹玄之冷笑，显然不想回答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将军都已经做了，就不要怕被人知道。”

　　独孤罗默默的转过去，说道：“你知道这个没有意义，因为它和世子与二公子之间的争斗根本没有关系，世子也并没有勾结突厥的势力来有所图谋，你们应该是多虑了。”

　　“多虑了吗？世子教唆杨适在公主的酒中多放鹿血，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克那多有机可乘，平白无故的，世子怎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帮突厥做此等事？还说与争斗无关？”竹玄之厉声反问。

　　“是木轩想要促成克那多和公主，好拉拢吐谷浑，是他们先找的我们，不是我们找的他们！他们只是口头许诺会在我们与二公子的争斗中施以援手，之前我们并未有所勾结，之后也没有什么阴谋，请你不要胡乱联系！”独孤罗有点激动了，转过脸来说道。

　　“都达成这样的协议了还说与争斗无关？”竹玄之喝问。

　　“我说的是，在这冢宰独揽大权十年当中，到公主择婿之前的这段时间，突厥与两位公子的争斗无关！”独孤罗一字一句的强调。

　　“那就很好奇了，你们这也算是战场上的死敌，是怎么认识的，还能达成那样的协议？”竹玄之好奇的问道。

　　“此事，你知道了对你无益处，对二公子也无益处，牵涉太多，是你们左右不了的。”独孤罗的语气很沉重。

　　“有益无益，在下自会判断，将军只管说吧。”竹玄之追问。

　　独孤罗又转过去了，望着烛光里的那幅鲜艳的牡丹，艰难的说出了一句话：“我和木轩，还有他的儿子阿奎力，本来是战场上的死敌，我们互相认识，是因为一个人。”

　　“何人？”竹玄之问道。

　　“章平。”独孤罗吐出了这个名字。

　　“章平是谁？”

　　独孤罗没有答话，竹玄之又问了一遍：“谁是章平？”

　　“章平……是无鱼监督监章健的长子，是无鱼监的第一密使，是无鱼监密使章月的夫君。”独孤罗说道。

　　竹玄之心中大惊，这里面还有章平的事，但他还是强装镇定的问道：“他不是死了吗？”

　　“是的，死了，死在了凉州城外的黄沙中，尸骨无存，魂散九幽。”独孤罗说道。

　　“昔日楚国公因造反被灭门，但其子赵耀正在凉州支援唐国公与突厥作战，赵家被灭门后，朝廷担心赵耀举兵反叛，所以派将军带兵去剿灭，而章平，正是派去剿灭赵耀等大军的监军，但后来死于两军交战中，所以，在死之前，你们和突厥已经串谋好了，是吗？竹玄之一字一句的问道。

　　“章平手下有个人叫孙白，就是你们抓到的夜煞小头目。他原来是突厥木轩的奴隶，但其天生瘦弱，干不了苦力，常遭突厥贵族的虐待，于是他逃了出来。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当时正在搜集突厥情报的章平，给章平当了探子，所以，我便和突厥有了战场之外的联系。”独孤罗很不情愿的说着。

　　“之后呢？”

　    独孤罗继续说道：“无鱼监第一任督监章烈是个公公，他有个义子章健接了他的督监，章健有个亲弟弟叫章雄，章雄早年间因贪生怕死，丢了城池，被当时的主将，也就是后来的楚国公、大冢宰赵贵按军法处斩。于是章健怀恨在心，一定要找机会报仇，于是才命令其子章平勾结突厥，来共同对付赵耀。”

　　“于是，你们在赵耀和突厥厮杀之际，突然从背后杀出，灭了这位孤立无援的年轻将军，对吗？”竹玄之问道。

　　“当时，赵耀的计划是，他们在凉州城外和突厥厮杀，然后唐国公带凉州的守军从里面杀出，里外夹击，围困突厥。他们的计划很成功，我们赶到时，突厥的主力已被他们消灭的差不多了。我们毫不费力的将他们消灭后，继续追剿突厥的兵马，直到将他们赶出大周。”独孤罗说道。

　　“好！好！好算计，好狠毒。独孤信老将军一生征战沙场，为我大周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而他的儿子却里通卖国，勾结突厥残杀自己的同胞……”竹玄之强忍着愤怒，说道。

　　“够了！”独孤罗吼道：“你以为我想吗，当时如果我不那样做，我们独孤一门就和赵家一样，早就灰飞烟灭了。”

　　“这就是你残害五万壮士的理由吗？”竹玄之质问他。

　　独孤罗停住了，没有再嘶吼，而是先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说道：“当时赵贵匆忙起事，准备在星落桥上设下伏兵，联合家父伏击从外面用兵归来的宇文护，不过他当时还不是冢宰，然而事情败露，家父又在犹豫迟疑，并未施以援手，所以赵贵被反杀在星落桥头。之后，宇文护的枪头指向了我独孤家。但是他并没有直接证据来灭我独孤家的满门，于是他便想起了在外面带兵的我，他们命我调集所属将士，以叛军之名剿除赵耀的军队，如若我不从，那么我的下场，我独孤家的下场，就和赵家一样，被论为叛逆满门覆灭，章平都被派来监军，你说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听完了独孤罗咬着牙关说出的话，竹玄之的心中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这十年来，常常想做的事情，就是将宇文护，将亲手害他的独孤罗手刃，为全家报仇，为跟着自己拼杀的兄弟们报仇，但是现在他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却被一种东西堵在了胸口，喘不过气来。

　　独孤罗接着说话了，不过这次更好像是自言自语。

　　“我们家和赵家，算是世交，家父和赵贵大将军，曾是一起跟随文王纵横天下的人，我和赵耀，也算是好友。可是那赵耀，就好像他的名字一样，太过耀眼，太过引人注目了。他天资聪慧，后来更是得名师指点，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得多方历练，用兵得心应手。他从长安带出去的两万精兵，再加上他们老家天水的三万赵家军，总共五万精兵，到他手里，能打十万，更或者十五万都不成问题，你说冢宰能安心吗？再看看我带的兵，虽然号称十万，但大都是匆匆忙忙集结起来的，根本不可能是那赵耀的对手，所以，我才不得不和突厥合作。”

　　竹玄之猛地站立起来，盯着那个有点佝偻的背影，说道：“上下其手，里应外合，那些精忠报国的将士们，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良心可安吗？”

　　说道这里，独孤罗一手扶在了墙上，疲惫的说道：“对，确实是上下其手、里应外合，上面还有一个人，就是刚被砍了脑袋的韩直，他在赵家被杀后，第一个跑到宇文护面前献计，故意从远路上给赵耀的军队调拨粮草，使得赵家军缺粮少食，战力下降，然后在虚弱无援的情况下，和突厥拼杀，待我带大军赶到时，赵家军已经是案板上的肉，仍人宰割了。”

　　竹玄之也转过身去，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良久，才长叹一声：“独孤罗，你真是该千刀万剐啊，不知道我这次留你活命，那凉州城外五万将士的冤魂，会不会饶过我？”

　　独孤罗嘿嘿嘿的怪笑着，说道：“我早就说过，你知道这些对你毫无益处，里面牵涉的东西是你左右不了的。现在翻出了这血海巨浪，对你有什么意义？啊？”

　　独孤罗狠狠地将面前的画扯下来，用力地踩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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