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小脚姑娘

第185章  小脚姑娘
  膀大腰圆的姚少，蒲扇般大的手掌，一合拢像只船，哪还小？
  笑得直打哽的雅芳，推推他：“姚，姚大少，你该把自己的脚脱出来试试，脚总比手小的呀。”那拉也凑趣儿，伸出自己左手合拢又放开，放开又合拢：“瞧，我这才是真正的小脚呢，至少比你那手掌小一半。”
  宝英没好气，啐姚少一口。
  “你那是手吗？你那是扑扇的呀，连打比也不会，你可真是聪明能干的呀。”姚少却不急不恼，看看自己扑扇般的大手，示威似的对自己脸孔扇扇，嘿嘿嘿的直笑……
  阿桂老板则满意的看着。
  要说她内心，真苦苦的。
  家大业大，上上下下，整日在计谋与防范中绷紧神经，和捕头老公基本上也是无话可说，只有到这时候，才能感到一点儿生活的乐趣和人生的温暖……
  吃完饭，那拉和姚少回自己的岗位。
  二姐妹则陪着阿桂老板到了客厅，见三人进来，小脚阿娥和阿顺妈咪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阿桂老板，哪天不知是您老人家，真对不起的呀。”
  “没事儿，坐。”
  阿桂淡淡的点点头，自己先坐下。
  看看主仆二人还站着，就招招手：“坐吧，坐下聊聊。”阿娥和阿顺妈咪，才惶恐不安地重新坐下，可只坐了半个屁股，前倾的身子全对着阿桂老板。
  说来也好笑，这个小脚阿娥，也真是个井底之蛙。
  好歹传奇性的咸鱼翻身也有二三年了，居然还不认识阿桂老板。当然，关于上海滩这个赫赫有名的白相人嫂嫂，小脚阿娥也是知道的。
  可她始终没有想到，这个三番五次亲自登门的阿桂老板，就是那个名震江湖的阿桂姐。
  她老公倒是曾经提醒过：“阿娥，说话小心点，我看这阿桂老板气概不凡，气场充足，你打听打听，是不是就是那个上海青帮的阿桂师母？”
  话说她老公，“花中花”老板。
  一如雅芳所料到的那样，是一个真正五毒俱全的家伙，如果不是前妻和阿娥都还算经营有方，恐怕庞大一座“花中花”楼，早化做银两，流进了姑娘的腰包和云土白烟。
  所以，她老公一点不管事儿，只管伸手向阿娥要钱。
  她老公也只是听说而不认识阿桂老板，好心提醒阿娥。可阿娥听了，不屑的瘪瘪嘴巴：“这世道，叫阿桂的多了。就像叫我阿娥一样，遍街都是。再说，生意这么忙，我哪有力去打听。你若有心也有空，顾着打听好了的呀。”
  老公倒是答应了，可一转身，和狐朋狗友们一混，晕头转向的就全忘记了，这事儿，就这么搁子下来。
  直到那天，阿桂一行进了“花中花”，被阿顺妈咪当作前来“过班”的有钱人家小姐和女仆，狠狠敲榨后，那正在楼里“吃花酒”的知府大人，也正巧和阿顺妈咪有一腿。
  临走时碰到老相好，才提醒和点拨了她。
  阿顺妈咪当即吓得不轻。她也早听说过，青帮阿桂老板的大名和手段，招惹到了这个女魔头身上，不等于是自己给自己过不去？
  阿顺妈咪呢，本在“男楼”。
  是小脚阿娥反败为胜，一跃成为“花中花”真正的老板娘后，亲手从洪老五手中硬挖过来的。阿娥因为小脚的许多不便，都由行走自如的阿顺妈咪替代冲抵。
  因此，平时二人无话不说，是真正的亲密配合了。
  阿顺妈咪连忙找到了阿娥，把知府大人的话细细讲了。她担心阿娥不相信，还把知府大人亲自带到阿娥的经理室，由他绘声绘色地又重复讲了一次。
  阿娥当然认识这个上海知府大人，想他原来是多么威风凛凛？
  来这儿是公开的四人抬绿呢大轿，一直抬到“花中花”楼门口，还先由戈什哈净街，等下手掀起绿呢帘子，自己才不紧不慢地慢吞吞钻出来，挺胸昂首，四下看看，在老鸨和妈咪诌媚的陪笑下，迈着八字步走进花楼。
  现在呢，这么一副惶惶不可终日样，谅他也不会夸大其词。
  阿娥这才真正着了急。特别是那知府大人，毫不隐讳地提到跟着阿桂老板的那二个女煞星，更是令阿娥胆战心惊。
  自己就是靠着老板的色胆包天，才转危为安上位，有了今天。
  如果该死的老板，被这二个女煞星一勾引，前老板娘就是自己的下场。因此，得知真相后的阿娥，好一番左思右想后，终于带着阿顺妈咪找上门来了。
  当然，二老板再次坐在一起，天秤就完全倒向了阿桂老板这边。
  没多久，小脚阿娥不但完全同意了，阿桂老板“九个副会长”的意见，而且还提了一个划时代的建议：自上海花会成立后，凡是要在上海滩开花楼的，一律要先取得花会衙门的同意许可，并缴纳一定的费用后，才能开张。
  否则，决不允许。
  花会衙门呢，当然是以十姐妹为主，换句话说，就是要事先取得阿桂老板的同意。新办者所缴纳的开办费，具体款由十姐妹一同商量。

  当然罗，这只限于中国人。
  洋人们所开办，是没法限制的。不能不说小脚阿娥的这提议，提到了点子上！不但把上海花会上升到了衙门管理的高度，而且敛财有方，名正言顺，不由人不服。
  阿桂老板和二姐妹听了，都不约而同地频频点头。
  阿桂老板又有些沉吟：“花会衙门，不就是管理的意思？可衙门这二字儿听起来，”宝英快人快语：“提议虽好，可绝不能叫衙门。武昌起义都成功了，满鞑子眼看着就要玩完，还叫什么衙门？不妥不妥。”
  小脚阿娥也不简单，脑子动得飞快。
  想想，又提议：“我们花楼不都有账房的呀？账房就是收账对账管理，不如就叫花会账房？”花会账房？阿桂老板沉吟沉吟，虽然不算最满意，却到底比花会衙门好听多了。
  于是，点头。
  “嗯，到时可以给大家提出来看看。花会成立以后，有好的名字儿也可以随时改嘛。”算是暂时定了下来。然后，阿娥对阿顺妈咪使使眼色。
  一直恭恭敬敬坐着的阿顺妈咪，站起来，对阿桂老板奉上了三条大黄鱼。
  “对不起，阿桂老板，这是您老的钱，请收下。”阿桂看看她，微皱起了眉头：“好像，不是这三条呢。”“就是，就是的，”阿顺妈咪一口咬定：“您老请看，上面还有您老留下的手印呢。”
  阿桂老板笑笑，就装模作样地当真看看。
  然后，漫声道：“宝妹，收下吧。”宝英笑盈盈地抓了过来。主客双方又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阿娥便起身告辞。
  二人还没动身，那阿喘妈咪，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先冲着小脚阿娥笑笑：“阿娥老板，您好！”再对阿桂师母挤眉弄眼：“阿桂老板，出了点紧急事儿，您能出来一下的呀？”
  阿桂老板想想，就对小脚阿娥拱拱手。
  “您俩先坐坐，我去去就来。”主仆重新坐下，一头雾水的二姐妹不便离开，也陪着坐下，天南地北的闲聊。“阿顺妈咪，怎么了？”“阿桂老板，是这样的呀。”
  见不常来找自己的阿喘妈咪，这样匆匆忙忙，阿桂老板就仔仔细细地听着。听完，不禁呆呆。
  话说，今天上午的“金荣花馆”，座无虚席，老客新客络绎不绝。阿喘妈咪带着几个新提起来的小妈咪，喜气洋洋又忙忙碌碌，迎新送旧，笑得一张脸蛋儿灿若秋花。
  几个丽人儿，先成了西江路上的一道亮丽风景线。
  大约在10点多时，一行三人路过，正好看到这道风景线，不禁停步。阿喘妈咪多鬼精，经过西江风华的不断浸润陶冶，早丢掉了十六里铺小东门时的横拉竖曳，大呼小叫地恶俗。
  平时揽客凌风而站，宛若淑女，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
  不动声色，眼波闪闪，卓尔不凡，待客人颠着脚步走拢，悠然转身，指指灯火辉煌的“金荣花馆”大门，嫣然一笑：“先生，请！”这一招厉害，基本上无人逃脱。
  现在呢，阿喘妈咪瞧科在眼，心中一喜，大鱼上勾了。
  三个客人正当青年，英姿勃勃，挺胸昂首，腰杆笔直。中间一个，略显瘦削，不露自威，目光如炬，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清军官代。
  武昌起义的成功，让满鞑子自上朝下乱成了一团。
  上有知府大人官吏一类惶惶不可终日，及时行乐，穷奢极欲。下有军队长官（管代）一类灰心丧气，兴味索然，萎靡不振。
  金荣花馆就接待了好几拨散兵游勇，有一个管代花光了所带嫖资，仍留涟于花丛不愿离开。
  实在没嫖资了，竟然抽出随身携带的毛瑟枪，递给阿喘妈咪：“老板，二十响，连发的，抵得了几两银子？”阿喘妈咪吓一跳，黑黝黝，沉甸甸，真家伙的呀！
  然而，彼时的阿喘妈咪，己不再是小东门的阿喘妈咪。
  那肚量，从容和镇定，如今有得一比：“这玩意儿，能吃的呀？”“不能！”“管饱的呀？”“不管！”“那老大，你递给我做什么的呀？”
  阿喘妈咪张张眼睛，笑嘻嘻的看着管代。
  “昨天下午，有几个宪兵兄弟，”管代一惊，抽回毛瑟重新卡在自己腰上，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怎么，窑子里还来宪兵？”“天天来的呀，说是这段时间，”
  嗖！管代窜了出去，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现在呢，看来又是三个清军管代？不过，谁管他是什么来着，有钱，就行。而且，三人的气宇轩昂，也让阿喘妈咪兴奋不己，没说的，一般这种气质的人，都是痛快掏腰包的主儿。
  这样的主儿多多为善，我的每月营业额，就盼着向上窜的呀。
  待三人走拢，阿喘妈咪嫣然一笑，指指“金荣花馆”大门：“先生，请！”见三人有些迟疑不决，左右看着中间的人，阿喘妈咪径直对他笑道：“管代大人，整日军务匆忙，休息休息不好的呀？”
  中间人有些讶然地看看她，仍犹犹豫豫。

  左边的人，小声恳求道：“都督，休息会儿吧，时间还早呢。”右边的人则警惕的看着阿喘妈咪：“为什么要叫‘金荣花馆’？”
  阿喘妈咪有心，先是听到对方叫“都督”，忍不住心里格登一声。西江奢华，风花雪月，全中国乃止全世界的形形色色，都在这2.2公里的大路二旁，起起伏伏，潮涨潮落。
  聪明的阿喘妈咪，从中学到和懂得了许多。
  比如，外国人统称洋人，钱多的主儿，尊称商贾大户，朝廷命官，称为道台，知府或县令，如今又多了管代，兵勇，只是，这“都督”还从未听说过，什么玩意儿？
  嗯，弄不好，是比道台还大的官儿呢。
  莫忙，今天撞在了老娘手里，不死也得让这个“都督”脱层皮。后听到问为什么要叫“金荣花馆”？就一嘴接了上去。
  没想到，那个都督听了，喜形于色。
  还追问道：“就是那个在法租界巡捕房当督查长的黄金荣吗？”阿喘妈咪骄傲的点点头。“对了，听说他有个夫人叫阿桂老板，”都督想想，又问：“既是黄金荣的夫人，为何又叫阿桂老板？”
  阿喘妈咪微笑着，细细儿作了解释。
  都督听后，满意的点点头，对左右道：“早听说过上海青帮的阿桂老板威名，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真是巧啊！哎妈咪，还有个事儿，”
  “都督请说。”
  都督一愣。
  “你怎么知道我是都督？”阿喘妈咪狡黠一笑：“我们是多年的老熟人罗，怎么，都督大人，你真不认识我啦？”老鸨的必杀技一抛出，果真把个都督唬得直眨巴着眼睛，晕头转向：“我，唉，你，哎我真不认识你啊。”
  “当了大官儿，就不认老朋友啦？不急，先进去休息休息，慢慢想，会想起来的呀。”
  阿喘妈咪嫣然一笑，又对“金荣花馆”大门指指：“请！”
  “且慢，”都督摇摇头：“阿桂老板有个结拜妹妹，叫飞贼，你认识不？”阿喘妈咪瞪起了眼睛：飞贼，好像是指的是？哦对了，阿桂老板的结拜妹妹，这不就是二老板嘛？管他娘的什么贼，先把三人弄进去再说不迟。
  于是，点头。
  “认识呢，进去进去，我们进去说。”都督高兴了，一笑，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在左右肩膀上使劲儿的拍拍。
  阿喘妈咪看在眼里，一乐，没想到这个都督，还有着这么一口好看的牙齿？
  在自小牙齿不好，咀嚼困难的阿喘妈咪眼里，凡是有着这么一口好牙齿的人，一定有着好的生活习惯，只有有着好生活习惯的人，才能成为有钱的主儿。
  这不，灵验了得呀？
  她哪知道，都督在左右肩膀上拍拍是一种暗号？还以为对方不可能再有什么问题了，自己一动步，就会跟着进去的呢。结果，阿喘妈咪一转身，左右喝住了她：“慢！”
  左边的人，压低了嗓音。
  “妈咪，你这儿，有小脚姑娘吗？”阿喘妈咪想骂人了，漂亮的脸蛋儿，蓦然升起一股怒气：说了半天，笑了半天，老娘都没力气了，原来是瞎扯的呀？这不是故意借口开溜的呀？
  小脚姑娘，全上海滩也没有。
  哎，慢点，刚才我好像看到小脚阿娥进了“金荣里”？对，一个小娘儿们陪着她，就是小脚阿娥嘛，是不是让她帮忙对付对付。赚了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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