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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春水碧


连续几日,苏姮与王谧之都在画舫听曲。不过,只有苏姮一个人在专心听曲,王谧之坐在案前,执着笔、对着纸,冥思苦想歌辞。

        饶是他才思敏捷,一下子收到那么多作词需求,一时半会也难以完成。

        他看着懒懒倚着凭几、微阖双眼的苏姮,“呵呵”一声,道:“你若可以,便帮我来填词。”

        苏姮支起身:“我不行的,我作诗作词可差了。”

        王谧之心道:出身苏家,诗词能差哪儿去?尤其她的父兄姊弟素有才名。

        他觉得苏姮只是太不自信。

        他道:“诗词是为表达、为抒情,你心中有何,发出来即可,不必在意格律。”

        王谧之递给苏姮纸笔,见女子不假思索写下几行。

        他拿来一看,上面写着:

        “二月廿一,天雨。很开心。”

        今日是二月廿一。

        王谧之深吸一口气。是他自己说的“不必在意格律”,所以此刻不好反驳,但是——

        “就算是学堂的稚儿,也晓得字数讲究的哇!”

        “但抒胸中意,何较句短长?”

        王谧之被苏姮逗笑了。行吧,她说得有道理。

        他笑着拿扇点点她:“你若生在我王家,是要被拿着藤条抽的。”

        苏姮睁大眼睛:“看来明府被抽过?”

        王谧之一噎,继而再次失笑。他算是明白了,这位小娘子愿意被接近时,会比较皮,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是啊,”他挂上愁容,“不止一次呢——小时候不愿意每日练字、习诗赋的时候,行文出现错别字的时候,没有下功夫斟酌词句的时候,因功课比旁人好、向兄弟炫耀的时候,冬日贪觉、晚起的时候……”

        “啊,这么多次啊。”苏姮也被感染得有些发愁。这样想想,她的阿弟好像过于自律自持,十分省心,从未见他被父亲打骂过。

        每次她去苏锦行那儿蹭课,对方已经正襟危坐听老师讲学了。她也想过要学习阿弟绝不赖床,可每次她都能刚好赶上自己想听的课,便觉得:那我起那么早干嘛?

        对比起来,王明府的少年时代实在不容易。

        王谧之见苏姮蹙着眉、真心实意地替他郁闷,“刷”地展开折扇又合拢,打断她的同情:“欸,我就那么一说,其实没什么的,若没有那些严格要求,我也成不了现在的我……你不用感到难过。

        “反正挨过打的也不止我一人。

        “我一位好友,当年也没少受责罚。”

        想起往事,他只觉得好笑——看来,人的本性就是幸灾乐祸。

        王谧之与殷墨结识于八岁那年的早春。

        那天,王谧之因为昨日元宵节贪玩,所以晚起、迟到,被罚站学堂外,被祖父拿藤条抽打。少年桀骜又脸皮薄,哪受得了众目睽睽下的训责,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他在外面晃荡了一天,因为没带钱,也饿了一天,但又拉不下脸回家,只能想着去哪位大臣家里蹭些食物。行至许家门口,便见太子候在外面,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

        邻里王公贵族的几位家仆在低声议论,王谧之才明白是太子昨日与姬世子玩闹、误了课业,今日上午去东宫授课的许公得知后,气得没有讲学、直接返还了府邸,太子登门道歉时被许公拦在门外。

        “太子殿下快站一天了吧。”那几位仆人摇摇头,提着出门采买的包裹回各自府邸去了。

        王谧之瞬间心情好了起来。他心里平衡了——一国太子也这么惨,被各府仆人围观,他被区区家学里的兄弟们围观,算什么呢。

        这时,许府的门突然开了,许公走出来,将一叠书以及几副竹简交给太子,道:“殿下请回吧。臣教不了殿下了。”

        王谧之觉得自己真是饿昏了头,竟然看到太子接书时脊背弯了一下。

        大门再次阖上。

        王谧之的肚子咕咕叫,想着太子应该有钱,便上去借钱。谁知对方一听他要去吃饭,便道:“算我一个。”

        “你……”王谧之眼神示意许府。不等许公原谅了?

        太子轻哼了一声,然后迈步向闹市走去。

        王谧之很理解。太子被晾在外面一天、又被讽刺,表面上再平静,内心都是不忿的。哪怕罚人的是德高望重的许公,太子的外祖父。

        他追上太子,热络道:“殿下还没逛过街市吧?我知道哪家酒楼最好吃!”

        少年的友谊总是这么突如其来。大人眼中的一点小挫折,却搭起了少年们惺惺相惜的桥梁。

        两人吃上了热菜,饱腹之后,开始聊天——自然是不满父亲、(外)祖父的严苛,互相“攀比”被打过几顿,又吐槽世家的礼教家法森严。

        出了一通气后,他们听见宵禁的鼓声响起,连忙跑出酒楼。

        王谧之帮忙抱了一半的书卷,问:“我们回哪儿呢?”

        “我也不知道。”太子与他一样茫然。

        这时,长公主的马车经过。长公主与姬国公问了他们原委,笑了一通,道“还以为只有阿月不服管呢”,然后好心地邀请他们去国公府过夜。

        第二日,生物钟使然,王谧之早早醒了。

        他洗漱完后去见太子,正要问今天去哪里闲逛,却见对方顶着对黑眼圈,怀里除了昨日那堆书还有一叠写满小楷的纸,道:“孤再去拜访外祖父。”

        王谧之表示佩服,看向似乎来找他们玩耍的姬世子,道:“那我也回家学上课去了。”

        姬世子撇撇嘴:“你们俩可真没劲。”

        虽然王谧之只提了一句,也没明说,但苏姮下意识觉得他口中的“好友”是殷墨。

        短短几日,她听闻了殷墨两回,心里没来由地有些不安。

        那天只想着快刀斩乱麻,话说得狠决,回头想想,还是有些内疚的。可苏姮明白,殷墨不需要她的内疚。

        不管怎样,事情如预计那般干脆地结束了。不会耽误彼此。

        重来一遍,她还是会说那样的话的。

        “苏小娘子好像知道我说的是谁?”王谧之见苏姮有些心神不定。

        “嗯哼,或许吧。”苏姮抿了口茶。

        “你似乎和我这位朋友,挺熟悉?”聪明人总能抓住蛛丝马迹。

        苏姮不知道王谧之怎么看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个“熟悉”程度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苏家人和他,都挺熟悉的。”她不觉得自己特殊。

        “咳咳咳,确实。”这难道不是因为苏锦言嘛?

        王谧之觉得背后讨论好友的八卦不太好,便止住了话题。

        窗外的雨丝细密,淅淅沥沥,和着歌者清柔轻软的声音,有种别样的多情与缠绵,惹游人停驻。

        苏姮看着刚刚写下的句子,缓缓道:“我这几天,是真的很开心。”

        她双手十指交叉,望向窗外:“如果可以这样到老,也不错啊……”

        突然,苏姮坐正了身体,松开手,对王谧之道:“我已经想好怎么画《春》了——绿色。一定要大片大片的绿色。颜色要嫩,朦胧中藏着生机,剔透、纯明、流动、荡漾……”

        她伸手到窗外,探身的姿态如柳枝拂水,指尖刚好够到湖面,划出一圈涟漪。

        一位歌伎带着蓑帽,撑篙而来。

        “小心。”王谧之提醒道。

        苏姮收回手。

        意外地,那小船在苏姮面前停下了。船上的人倾身,帽檐下是一张明秀的少年面容,带着江南水乡才能孕育出的清透。

        这少年躬身,向苏姮递上一枝杏花,道:“独照影时临水畔,最含情处出墙头。”

        这是首咏杏花的诗。苏姮自觉记性不错,诵了下一句:“裴回尽日难成别,更待黄昏对酒楼。”

        “呵。”王谧之举着折扇,笑出声。

        那少年也轻笑,露出一对梨涡。他将花枝塞到苏姮手中,凝睇着她:“那……奴等着女郎呀。”

        他如来时一般,撑篙轻快离去,只是回眸看向苏姮时,纯净的杏眼带上了婉约的勾/引。

        “等什么?”苏姮拿着杏花,不解地问王谧之。

        “看来那人注意你有段时间了啊……”王谧之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见你日日来,以为你看上了谁,便来试探你,谁知你如此识趣。”

        苏姮说的诗句,不正是“徘徊此地,难以作别,酌酒黄昏再相看”的意思吗?

        “你看看这花枝上的系带,定是写了酒楼的名字。”

        苏姮看了一眼,然后捂脸:“原来我刚才没明白他的意思呀。”

        “这种邀约是什么?”她问。她觉得王谧之一定收到过。

        “也是邀请你听曲,但价格会高许多,因为听众只有你一人。想听什么也随你,甚至可以即兴编曲与写词。也有人将歌伎当作倾诉对象,只聊天。”

        王谧之见苏姮看着他,道:“你可别叫上我,不能坏了他们这行的规矩。这种邀约,从来客人与歌伎都是一对一的,既是保护客人的隐私,也是维护歌伎的利益。

        “你若不想赴约,也没关系……”

        “哼。”苏姮斜了他一眼。方才不提醒她,又不能陪她去,要他有何用?

        “当然去。”她道,“不然那人岂不是空等了,本来他可以找下一位客人。”

        “嗯……我可以借你仆人,跟你去酒楼。”王谧之想想,还是建议道。

        “不用了。”

        傍晚,苏姮到约定地点听曲。那少年处处体贴,令她头一次尝到小意逢迎的滋味。对方的讨好是那样明显,却因为带着少年的天真与莽撞,并不惹人厌。

        苏姮听着江南小调,抿了几口酒。

        她不该喝的,可受伤后一年没饮酒,直到除夕那天才喝了一杯,她实在有些馋。

        这梨花酒度数很低,应该没有关系吧。

        不知何时,弹曲的少年放下了手中琵琶,来到她身边,问道:“女郎认为这酒如何?”

        “嗯,味道很好。入口清甜,回味微苦又缠绵,不涩不腻。”

        少年笑了,展露梨涡,看起来乖巧可爱:“女郎喜欢就好。这酒是奴自己酿的。”

        “你自己?”

        少年见苏姮不再说下去,有些着急,索性直言道:“女郎可愿买下奴?”

        苏姮诧异地放下酒杯,没有接话。

        少年的笑容隐了下去,垂眸继续道:“女郎应该知晓,奴这样的身份,命如草芥,改变不了为仆为婢、身不由己的命运,只能期待被好心的主人家买走。”

        “你怎么就肯定我好心呢?”

        “若女郎买下奴,会随意将奴与别家的仆妾交换吗?”

        “不会。”苏姮想起,在京时,确实常见权贵之间交换或赠送侍从与姬妾。

        “所以奴选择女郎呀。奴会许多乐器。做江南菜肴,酿酒,洒扫应对,梳妆打扮,搭配衣饰……这些生活事宜,奴也会。奴什么事都听女郎的……”

        少年絮絮叨叨,可后面的话,苏姮都没注意听了。酒气上涌,她按住额角。

        她注视着少年,不确定是自己醉了还是怎么了,竟觉得对方的目光过分热切,让她想起一条流落街头的小狗,眼巴巴望着她、等待投喂。

        其实,要买下他也不是不可以。她钱还是够的。

        可要养着一个人,不容易。她一个人可以混吃等死,却不能让别人跟她一样,她得重新开始赚钱才行……

        “你会做这么多事,会不会很贵呀?”苏姮问。

        少年听出对方松口,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不会呀。女郎是王明府的朋友,坊主还会给优待哦……”

        “笃笃笃。”门被人敲响。“阿沐,坊主有吩咐。”

        少年起身去开了门,道:“奴正要找坊……”

        门口那几人不等他说完,便推开他,向苏姮行礼道:“坊主请这位女郎过去。”

        苏姮一头雾水,但她昨日与王谧之一起见过这位坊主,便不疑有他,道:“好。带路吧。”

        “女郎……”阿沐站在角落,显得可怜兮兮。

        “我会向坊主提你的事的。”苏姮安抚道。

        阿沐还未来得及露出笑容,便被留下的一人拉进了里间:“坊主说,这是贵客。”

        “可就算是坊主,也不能截胡别人的客人吧。”阿沐不太服气。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你别等了。”

        “可我……我连女郎的名字都还没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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