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谎话与赃物

第一节是语文课，应雨翻开了书本，在老师要求朗读的时候，她一反常态念得格外标准认真。

        平时她总会在同学们读的时候，只张合嘴唇，不发出声音。

        课文是《紫藤萝瀑布》，应雨在刚发书本的时候看过，这是一篇用词繁复精巧的文章。

        “从未见过开得这样盛的藤萝，只见一片辉煌的淡紫色，像一条瀑布，从空中垂下，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只是深深浅浅的紫，仿佛在流动，在欢笑，在不停地生长。”

        应雨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清亮的音色刚刚好，难得她念得比较温柔，与往常完全不同，周围的同学甚至有些诧异。

        应雨柔和地注视着手上的小爱，小爱也看着她。

        “它是万花中的一朵，也正是一朵朵花，组成了万花灿烂的流动的瀑布。”

        小爱如果能够开花的话，一定会比课文里的紫藤萝还要美丽。

        昨晚的梦境中，小爱展现出了神奇的能力，应雨现在已经不想把小爱带给任何人看了。小爱是独属于自己的朋友。

        即使是孟梦也不行。应雨犹豫着想，她见过那种两个关系很好的女孩，来了一个新的女孩加入这段友谊。很快，就会有一个关系没那么好的，逐渐在这段友谊中失去地位。

        应雨不觉得自己比孟梦优秀，小爱万一离开自己怎么办？孟梦在见到了小爱的能力后，说不定也会丢下我。

        我不要。

        应雨带着一些来自隐瞒朋友的轻微罪恶感下定了决心。她看着小爱，回到现实后，小爱从狂乱的藤蔓变回了应雨手上的手环，浅淡的粉色，相当少女的颜色。

        等到了下课，应雨还拿出了特意带来学校的绘本，那是她小时候看的，轻声一个词一个句子地念给小爱听。

        应雨觉得自己就像是小爱的“妈妈”。班上的同学很多关系好的会流行认作各种亲戚关系，应雨一直觉得那样很傻，不过她想到小爱，就会觉得她就应该是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人。

        （应雨，有人在看着你。）小爱也学着应雨轻轻柔柔说，小爱的声音似乎又有了一些变化，更接近人声，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有些像应雨。

        谁在看我？

        应雨立刻抬眼四下看了一圈，她首先看的就是孟梦，不过很可惜，孟梦正在埋头画画，完全没空看自己，这让应雨有点失望。

        她对所谓的看着自己的人抱着几分迁怒的埋怨，应雨敏锐地看破了张琪琪转过头去看着教室门那欲盖弥彰的掩饰。

        应雨还注意到她旁边林谦益居然若无其事地在看书，完全没有曾经划伤过同桌的不安，也完全不担心会被批评或者处分。

        一个小偷，看我做什么。应雨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小声地说着：“小爱，别管她了，好好听我给你念，要好好学。”

        （好。）小爱立刻回答。

        临上课时，应雨却突然想上厕所，只好有些尴尬地从教室前门小跑出去，在门口稍微等了一会，迎上了来上课的班主任，难为情地事先说明，并在班主任有些不愉快的答应后，快速地往厕所跑。

        其实也只是虚假的表现，等到了转角老师看不到的地方，应雨才慢悠悠地迈步。

        铃声又响了一次，因为上课的缘故厕所一个人也没有，应雨其实还挺喜欢这样安静的环境，她挑了最里侧的隔间。

        其实我本来就会在这个时候拉着孟梦的手来上厕所，今天给小爱读绘本居然忘记了，孟梦居然都不会想来厕所吗？

        说到小爱——应雨迟疑着开口：“小爱，我上厕所的时候，你不会偷看吧？”之前她洗澡和上厕所都没有特意把手环摘下来。

        可是小爱会说话之后，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不会偷看。）小爱肯定的回答让应雨松了一口气。

        （我一直都看着应雨。）紧接着，小爱说的话让应雨呛了一下，在厕所里连连咳嗽。

        “什么呀！这种时候你不能看我的！”应雨又羞又气地说着。

        小爱可以说是光明正大地说一直都在看着应雨，所以不存在偷看这回事了。

        （为什么？）小爱发出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因为”应雨本想说男女授受不亲，思来不对，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就是不行！这是很隐私很隐私的事情，不管是我还是别人都不可以看，偷看的话就是很坏很坏的人。”

        可是小爱不是男孩，也不是女孩，甚至也不是人。

        算是宠物吗？应雨把小爱想成了一只猫咪，如果一起洗澡的话，应雨可能会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大碍。

        难道小爱看这些没关系的吗？

        （我是很坏的人吗？）

        “不是。”应雨不假思索地回到，这种想法小爱绝对不能有，她冥思苦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出答案来，只好说：“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可以看这个，小爱你应该没问题吧？”

        “总之，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应雨快速终结了这个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

        应雨估算着时间用掉太久，得赶回教室了，不然老师会生气。

        应雨正赶进来的时候，发现张琪琪正打开门，气冲冲地往外走，看见应雨来了，她眼前一亮，快步塞给了应雨一本书：“你帮我拿好！”

        应雨没反应过来就被张琪琪伸手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她娴熟地将书卡在了应雨的裤腰上，因为凑得过近，应雨闻到了张琪琪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

        “你！”应雨用力推开了她，张琪琪却没空跟她掰扯一样，转身又走回了教室。

        应雨不想在上课的时候引人注目，咬着嘴唇忍耐了下来。张琪琪的手碰到自己总觉得很恶心，她不会是偷我东西吧？而且，腰上卡着书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她不会是把那本书塞给自己了吧。

        “都说了——我没偷了！”张琪琪的头发有些毛毛糙糙的，颜色偏浅发黄，看着很是特别，她的五官秀丽精致，相当引人注目。此刻她仰着头，大声说着。

        “林谦益同学的父母已经联系过我了，据林谦益同学所说，是不是你一直骚扰他才引起了矛盾？”班主任皱着眉头，推了一下眼镜，目光严厉：“女孩子家家的，不文静些就算了——”

        还没等班主任说完，张琪琪就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骚扰他！”

        这个说法伤害到她自尊心了，不过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骚扰”这个词，还是因为是林谦益说的。

        她看着坐在位置上动也不动的林谦益，他平静地拿着课本，是班主任教的数学科目，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张琪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不要打断老师说话！”班主任不满之下，声音因变大拉得又长又尖：“你是不是拿了林谦益的书，这是偷窃，你还不快还给别人。”

        林谦益父母的电话给了她额外的工作量，沉重的工作以及他父母背景的压力让班主任自然没好气

        “我没拿。”张琪琪移开视线后，咬牙说着：“凭什么说是我拿的，也是他说的吗？”

        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这个时候进去的应雨心下一惊，张琪琪想要栽赃自己！？应雨心里快要尖叫了，怎么可以这样！自己还给了她糖呢——早知道我就不该做这种蠢事，不行，一定得想个办法。

        我要现在就把书拿出来，告诉老师，这是她刚才给我的。但应雨又害怕张琪琪报复自己，矛盾的心态让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没想到会耽搁这么多时间的班主任已经不耐烦了，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张琪琪，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老老实实说，然后我可以不通知你的家长。”

        “我没有。”张琪琪咬死了不承认。教室里的同学也看来看去，目光半信半疑。

        应雨觉得她实在有些可笑，因为她很清楚，那书就是她拿的。

        班主任彻底冷下脸：“那你自己把你的书包打开！”

        张琪琪满脸无所谓地走上前，拿起自己的书包，她甚至还仿佛天气很热一样，脱掉了校服外套，只露出单薄的t恤。

        她的同桌林谦益恰到好处地开口：“老师，我的书是昨天不见的”

        差点陷入尴尬的班主任严肃地说：“这没办法证明什么，很可能你只是拿回家了，看来我得打电话给你的家长。”

        “”张琪琪沉默了几秒，说道：“老师，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呢。你为什么就会相信他。”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似是委屈至极。

        莫非自己错怪她了？

        班主任犹豫了一小会，也是，张琪琪之前是跟林谦益有些矛盾，但偷东西这件事也确实是林单方面的口诉，如果自己出错的话，张的父母会不会也找自己麻烦

        “那之后下课再说，你们到时候来我办公室，先上课！”班主任看到了在门口站了很久的应雨：“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回位置上去，下次要上厕所就在下课去。”

        应雨慢吞吞地挪回了位置上，她紧张得快冒汗了，腰上卡着的书真是让人心惊胆颤的。自己没能把这本偷来的书拿出来，现在拿也太晚了。

        这节课是真的听得应雨坐立不安，一半是紧张，一半是被卡得肚子肉难受。

        张琪琪，烦人，没好事，小偷，坏死了！

        应雨心里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蹦了一遍又一遍。

        到了下课，那两人被班主任叫走，教室里又开始火热地讨论着他们。

        应雨偷偷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把书快速地塞进了自己的书包，在匆忙一瞥中，应雨确认了这本书是红色的封面。

        她把这个给我干嘛啊，烦死了。应雨可不乐意保管“赃物”。再说了，自己跟张琪琪完全不熟，就算自己要帮忙也轮不到她啊。

        应雨也没法趁着课间跑去找孟梦，书包里放着张琪琪偷来的书，她离开半步都觉得紧张，那样太不自然了。

        应雨只好心不在焉地继续念书，刚念了没几句。她的同桌居然又跑来多嘴多舌。

        “嘿，你在读些什么！”

        那是一个“坏学生”，成绩不好的调皮男孩，让班主任头疼不已，叫李志成，老实说他跟这个名字可不太相配。

        应雨警惕起来，她跟自己的同桌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一开始，李志成老爱跟自己说些有的没的，不过应雨讨厌这种不听话还成绩差的男生，索性不理他。

        之后一直都当透明人一样，应雨不搭理他，李志成一下课也跑去找自己的兄弟玩，偶尔抱怨应雨奇怪得要死，真想换位置。

        “跟你没关系，你过界了！”应雨指了指他们之间桌上的那条线。

        李志成满不在乎应雨潜在的指责，只是随意瞟着应雨桌上的绘本，应雨反射性地合上了绘本不让他偷看，却不小心又被他看到了书名。

        “小孩子看的东西嘛，你可真奇怪，边看还要边读，又不是在识字哈。”他挤眉弄眼的，应雨气得用厚重的绘本砸他放在桌上的手指，不过被躲开了。

        “我才不跟你多说呢，你自己一个人慢慢自言自语吧——”应雨讨人厌的同桌灵敏地跳开了座位，跑去自己的好兄弟那了。

        一群男生嘻嘻哈哈，还若有所指地对着应雨指了指，笑得更大声。

        我才不是一个人！应雨愤怒地盯着他的背影。

        如果是在梦里的世界，小爱都把他搅压成碎片了。粉红色的藤蔓在应雨的想象里收紧，合为一个密不透风的茧，把那个蜜色皮肤的男生遮到看不见，鲜红的血滴答滴答地从缝隙溢出往下流淌。

        我在想什么——应雨拍了拍脸颊，回过神来，这么一走神，应雨反而平复了心情，重新翻开书，继续接着教小爱新的词汇。

        学校的生活真是让人讨厌，不过再上一天课就要放假了，这周要不要约孟梦出去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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