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形
梦里的墙壁就像是血肉做成的，呼吸声无处不在，墙壁就像是自己就在呼吸。时不时微微鼓起又凹陷下去。
就连地面也是带着血管的肉质，有的地方还沾有可疑的血迹。应雨庆幸小爱可以抬着自己，她完全不想踩在上面。
应雨坐在自己的床上，小爱拖举着她，缓慢地朝着一个方向移动着。
周围完全不像是应雨认识的形状，应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藤蔓交错的缝隙里，连自己的房间也看不见了。
今天一直没有遇到怪物，小爱的情绪也焦躁起来。
“小爱，我们在哪里？”应雨抓握住靠近的触枝，有些不安。她似乎能感觉到小爱很焦急，上次跟自己一起窥探张琪琪的时候，花费了不少力气，难道又饿了吗？
小爱用着男性的嗓音回答：“在胎宫里，种子生长的地方。”初中男生的声音并不像男人那样浑厚磁性；反而有些变声期的沙哑，比女生只低沉一些。林的语调更冷淡，应雨听着觉得有些特别的优雅。
一定是因为小爱在说的缘故。林谦益应雨不太喜欢他。每次听到小爱现在的声音应雨都会觉得有些微妙。
下次给小爱听听她喜欢的歌，就用歌星的声音吧，说不定小爱还可以为自己唱歌。
“也就是说，小爱要在这里长大吗，那些怪物是哪里来的？”应雨半懂不懂，这里大概就像妈妈的肚子吧，那她们又怎么会在小爱的妈妈肚子里呢。
而且为什么还会有那种怪物应雨还模糊有些自己出生的记忆，那是很温暖，很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让她记忆犹新，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种体验了。
可是在这里，应雨只觉得不安，和危险。
“好像是在那个方向。”小爱没能回答应雨的问题，他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朝向前方靠左的岔路快速移动着。
“小爱！”快速移动着的藤蔓无法将床托得够稳，颠簸之下应雨坐不稳，只好用力抓着床头维持平衡。
小爱感觉到了什么？
“新的种子。”
“什么？”应雨努力让自己坐稳，小爱却仿佛很着急。
“”小爱没开口，粗暴地砸开了一条条布有筋膜的通道，在应雨身边柔软的藤却如同锐刺一样扎进那些血肉一样的墙，用以加速。
小爱就像迅捷的风滚草，主体的部位以应雨为核心缩得更小，但前进却更快。
为什么这么着急，砸开的通道在流淌着血，带来不真实的虚幻感，应雨感觉自己穿过的不是路，是洞开的伤口。
伤口即是门扉。
有血滴到应雨的头脸上，一种不舒适的黏腻感，但因为是梦中，应雨的身体感知都被降到了最低，只是随便用手抹了抹不让那些血滴到自己的眼睛里。
穿过一道道被撕开的口子，小爱带着应雨来到了新的地方。
一座肉色的建筑，深红的荆棘缠绕着砖瓦往上，在最醒目的地方却有着一个十字。
“这不是医院吗？”应雨辨认着，惊讶不已。
建筑外依然徘徊着那种肢体错乱生长的怪物，小爱毫不客气地一一吃掉，应雨发现，没有怪物的地方，那些深红色荆棘褪色化作了苍白的颜色，质感又粉脆，稍微碰一下就变成了碎石。
就像是这一片区域所有的生命力都被吸空了。
这样的行为没持续多久，建筑里就传来了尖锐的哭嚎声，应雨吓得抓紧了小爱的一部分，阴森的建筑和诡异的声音，应雨甚至想要快点醒来。
“找到了。”小爱快乐地说着，不再搭理那些远处的怪物，轻松地挥着藤蔓打碎了原本阻拦去路的门。
“小爱”应雨不安地低低叫着他的名字，却没有开口阻拦小爱。
拐弯，颠簸地走上楼梯，打碎了一种只有八只手足的圆盘形怪物，小爱把应雨缠得更紧了，似乎在从她身上汲取某种能量，这却让应雨有了安全感。
哭泣的声音越来越近，应雨所在的四周也更趋向于深红色，各处传来鼓动的心跳声，就像应雨之前听到的那样，不过在这里应雨听久了就觉得有些恶心异常。
快点解决吧应雨闭上眼又犹豫地睁开眼，她还是没选择从梦境里醒来。
小爱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这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多帮助他才行。
小爱停在一扇门前，这是它没能推开的门，应雨在肉质感的门上却看到了一个蓝色的门标。清晰地写着“205”。
应雨看到小爱从门缝里把自己挤了一部分进去，接着进去了更多——除了留在应雨身边的一些，小爱独自挤进了门里。
哭声戛然而止。应雨身上的藤蔓也骤然破碎，一时间，门外的她是如此孤独恐惧，不远的地方是不是也会有怪物看到应雨？
小爱不在啊不不不不
应雨想要醒过来了。
就在这时，门从里向外鼓起，不堪重负地碎掉了。应雨才迟钝地感觉到身体些微地颤抖着，就像本能地在害怕。
门内发生的事情她什么也看不到，因此感到了比纯然得猎奇更为恐惧的未知。
“应雨，可以进来了。”
“”应雨看着失去门后，黑漆漆的屋内，竟然一点光亮都没有，外面得顶灯射出的昏暗光线似乎完全无法进入室内。
她不太想进去。
“我忘记了，你讨厌走在地上。”小爱恍然大悟地说着，属于林谦益的声音在门内，逐渐来到门外。
应雨张不开嘴唇，视线就这样直直地看着——
即使是再年幼，应雨也知道自己似乎捡起了什么绝对异常的东西。
无光的房间先是探出了一只手，那是一只皮肤白皙光滑，指节因为肉感不太分明，指甲粉白，透着健康的光泽。
那是应雨自己的手。紧接着露出来的是林谦益的脸，还带有张琪琪的浅黄色头发和瘦削挺直的肩，它不着寸缕的身体没有女孩的器官，也没有男孩的器官。在昏暗血红的环境里，它没有表情，声音却带着自然的熟悉：
“应雨，我可以牵着你的手。”那个人形的生物用小爱的、林谦益的声音说着。
应雨害怕得想要尖叫，有想要逃跑，但身体却不争气地僵在原地，等着那个拼接而成的“怪物”靠近自己。
仿佛不同的元素被捏在一起，带来巨大违和感的人形没有接近应雨，只在她身前的地方，抬起一只手。
过了相当久的时间，应雨绷直的身体却缓缓放松了下来，她就像是在极力催眠着自己，眼前的一切并不让人害怕。
也并不奇怪，并不危险。
“小爱，”应雨默了默，看着这个跟之前的小爱没有半点相似处的生物：“你是我的小爱么？”
不等它回答，应雨就用力握住了那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手，孤注一掷到手指都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是我呀。”小爱回握住了应雨的手，带有疑惑地回答着。
他比应雨要高，微微用力，应雨就从床上被拉了起来，应雨跳下来，光着脚踩在了实地上，没有她想象的黏腻恶心感，就如同丝绸一样顺滑细腻，还柔软。
“小爱，不能用藤蔓的样子吗？”应雨不看他的脸，低声说着。
“我只是以为，你会希望我跟你一样。”
小爱从应雨握着的手指尖松散开，就像泡面被开水泡发，属于应雨的手变成了缠绕在一起的眼球藤蔓，属于头发的地方也颜色变作了粉色，发丝变得更粗，钻出一颗颗眼睛。
唯独脸还没有改变，仍然是林谦益的样子，嘴唇的张开闭合都配合着小爱说话的语句。
“为什么是林谦益的脸？”
“是应雨教我的，一样的同时又要不一样，完全相同会让应雨害怕。”
听着小爱详尽的回答，应雨也渐渐觉得没那么可怖了。
原来是声音的事情让他误会了，才会变成这个融合怪一样的形状。应雨想通之后为自己的恐惧感到深深的厌弃。
为什么要突然害怕他？明明小爱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明明是他一直在保护自己。
我真是太不应该，为什么要害怕呢？我可以相信小爱的。
应雨努力地让自己直视小爱，不移开视线，这样的举动果然取悦了他：“不仅仅是这样，你不能同时用别人的脸和身体。有的是男孩，有的是女孩，看着会奇怪的。”
应雨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要不你挑一个人变成他的样子好了，不要是我爸爸妈妈。”
小爱似懂非懂地听着应雨说话，藤蔓往下，从脸的下方揉成一大束，又变作了身体，不过没有性征，都是洁白平整的平面。
小爱：“我没有见到他——这是从那个女孩的眼睛里看到的，我没办法变得一样。”
“还要记得穿衣咦？”
应雨本来扭开头，不想看林谦益的身体，听到小爱这么一说，她就转头看了过去。
身高似乎完全一致，之前没注意，五官似乎比林谦益本人更精致一些，眉目没那么冷淡反而有几分柔和。
这是张琪琪眼里的林谦益吗？
应雨神色古怪。林好像没那么好看吧？
这具白皙的身体没有胸部，也没有下方的器官，平整的肌肉之下，有些不自然的条痕突起又凹陷。
“我应该加上这个吗？”小爱先是从胸肌的位置钻出了一根缀着葡萄样眼睛的藤，然后平行地覆上了胸膛。
那里很快就变成了一件小内衣，应雨在初一刚发育的时候会穿的那种。
“不，不需要！”应雨的脸侧一阵害羞尴尬的灼热：“校服就好。”
看到属于林的身体钻出来更多的淡粉色的藤蔓，那情景实在有些诡异，不过小爱只是指挥着那些藤组合成新的形状。
直到最后，应雨错觉中以为林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小爱牵着应雨的手，属于男生的手掌能牢牢地握着她，应雨觉得有些不自然，但也没松开。
她偷看着小爱的脸，他皮肤的颜色在昏暗的环境里看着很白，昏红的灯光自上而下，周围的环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彻底安静下来，那种让人不适的心跳声彻底消失。
小爱就像以前一样，在应雨偷看过来的时候敏锐的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也回以同样的注视。小爱这次用着人类的脸，拉动肌肉给了应雨一个微笑。
笑容有点不对劲，甚至让脸上的五官都歪曲了。但应雨觉得小爱还可以慢慢学。应雨用另一只手，碰上了小爱的脸，用手指把勾得太高的嘴角拉下来，变形的眼尾抚平。
小爱的眼瞳本以为是同样的棕黑色，应雨却能从里面看到更多的描述不出的混乱色彩。
唯独只有表面像是人，薄薄的皮肤下内部全是纠葛缠绕的藤蔓与眼球。应雨却觉得自己更喜欢小爱变成植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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