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还喂他
校园里几近空荡，留在卫生区补活的几个学生统耷拉着脑袋，拎着扫把少气无力地甩臂抽地，彼时谁要是大吼一声，不绝于耳的定不单纯是回音，兴许还要掺和几声‘神经病’之类的粗话。
风潇和景乐将要走尽两旁皆种着四季青的小路踏上直通校门的大路，不巧正撞见冯青青和二班班主任一同绕过小路尽头的那棵垂柳树向他们逼近，许是去校园停车场。
冯青青委实是‘低老婆子高音’，就数她嗓门高，她们所欢心畅聊的内容一传到风潇耳朵里就成了让人云里雾里的闲言碎语，竟还惹的冯青青咯咯笑个不停，这模样可不像她‘环臂昂头大踏步’的不苟言笑之风，令风潇不可捉摸。
两人觉得再回身绕道有所不妥，装视而不见才转身就被其见实属尴尬又无礼，这便装作没看见冯青青的模样一面扭着头瞅来瞅去一面硬着头皮朝前走，待近了她们身旁，风潇顶着一副相见恨晚似的神情朝她们微笑着说：“班主任好，老师好，老师好……”景乐则成了个陪笑的，一一奉上自己的傻笑。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学校？”冯青青登时就变了脸，她眼睛大，像是在瞪风潇，这时二班班主任也趁空唆了他们一眼。
风潇嘿嘿呵呵一笑：“悠悠转转，熟悉熟悉。”
冯青青看向景乐，“行，正好景乐也在，那你们去吧，十七点半关校门，注意时间。”
“嗯，老师再见。”风潇说。
冯青青就要走了，景乐好容易才憋出了两个字，“再见。”
别过之后兀自能听到她们的对话——
“高个子那个是你们班新来的？”
“嗯。”
“怎么这个时候转来，犯错了？提醒你一下，你们班主科的平均分已经没有下降空间了，你知道吗？之前一班的学习、纪律、卫生情况叫张晓气的偏头疼，你现在才任两个多月，还不大了解，往后就有你受的了。”
“我当然知道……怎么，不犯错就不能转来了，你把咱二高当什么了？差生收容所？”
“冯老师，瞧你这话说的，我就是随口一问，不过四个月就高考了，这时候转学，是个老师都得怀疑几句。”
“人孩子一高转来的，学习挺好的，品行也不差，甭管他因为什么转来，我都看好这孩子。”
“哟，得一宝贝啊冯老师，能保证你们班冲到倒数第二吗？能给林主任夸你们一班一次的机会吗？”
“我们一班学生都挺好的，各有各的强项，都有拔尖的科目，你不了解他们，我们一班学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等着瞧吧。”
她当时也挺不想接一班的，刚来就接个极具挑战力的班，还是个毕业班，就有些不情愿，可她在那会儿还算是个实习老师，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接接试试，心想反正就带几个月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后来同一班学生接触了一段时间，觉得他们并不像其他老师说的那样特别不堪，什么纪律差、卫生差、成绩差……其实都是那些老师从片面得来的看法，他们确实很活跃，她也能理解，那是正当青春的孩子该有的活力与朝气。
然而在课堂上太活跃以及不该活跃的时候太过活跃确实要被划为纪律差，破坏规则确实是他们不对，但他们在课堂上提出问题和回答问题的氛围很浓，他们很热情、很团结、很积极、很乐意同老师交流、很有礼貌、不会让老师冷场……
慢慢地，她变得很喜欢一班，不在意其他老师的刻意调侃，认为只要她自己觉得他们好就行，她想——陪他们走过青春，仿佛我又青春了一次，这是一次很不错的体验，很值得纪念，希望他们都能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越走越远。
“行，我等着瞧。”
“我去你们班上课，你们班总给我一种死气沉沉、爱搭不理的感觉，回答问题一点儿都不积极。”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班主科的平均分总拿物理班里的年级第一。”
“咦，为人处世的道理也很重要……人类社会里的某些规则究竟是人定的，就好比如今这个‘分分秒秒’的世界也是因人类而转变的，钟表、日历等一切以文字或是实物的形式来认识世界的媒介让我们忽略了日出日落、四季更替、对二十四节气的真实感触，让我们被时间所拘束，我们都成了时间的奴隶……有时候在校园里学知识不如真正历经一次社会上的磨炼，兴许他们的强项以及潜能的爆发并不在这里，高考也并非是他们走向成功的唯一出路，有梦想且敢于拼搏的人即便是站在‘珠穆朗玛峰’底端也有为冲顶搏一搏的胆量，兴许只一搏就成功了。”
“我一个教物理的跟你一个教语文的在这儿扯嘴皮子，简直就是我自找没趣，但不可否认，高考是最轻松的。”
“在经历了生活的折磨后，我相信他们会后悔，但我同样相信他们有好好去面对现实的勇气，一班的孩子很有骨气，十年不行的话，就等他们二十年，他们一定会有所成就……即便我同他们相处的时日还不长，那我也比你们更了解他们，肯定更比你了解他们，你又不教我们一班……”
……
冯青青对一班的辩护、她这番真心话让风潇心生颇多感触，他很佩服她。
“冯青青是位好老师。”风潇说，“至少现在是，希望她不忘初心。”
“嗯，希望她始终如一。”景乐说。
两人很快出了二高，下了陡坡，走至拐角处，见张大爷的摊位在，张大爷也在，却不见钱琛。
看了一眼四下的路况，风潇着实头疼。
盛昌路没马路隔离栏，现时路上人声嘈杂，辱骂声、聊天声、大笑声、吼叫声……混进一锅粥。乍眼一看，人群杂沓，交通有异，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年轻的、骑电车的、开三轮的、开摩托的、开汽车的……校门口以及专门的停车区域被家长们私自扩至大马路，几乎占了半个宽度，行人经此过得废老大劲，像是走车墙迷宫。
整个沙田区唯此一带爱堵，上学点还好，下学点总要水泄不通，计程车司机最不喜来这块，公交车司机也发愁，严重时堵到差点儿叫凌云路与盛昌路交叉路口的红绿灯失去作用，以至于此区域成了交警的重点关注对象。
正在风潇无语至极想破口大骂钱琛时，钱琛和林忠义走来了，喊道：“风潇！”
风潇将脏话憋了回去，“你去哪了？”
“停车了啊我们。”钱琛笑着朝张大爷打了个招呼，又看向林忠义，“谢谢您嘞林叔，不得不说，您这次装得可真像，骂得好，您平时要这么骂我，我也不至于对学习一点悔悟都没有。”
彼时钱琛刚一提要去看游戏比赛的事，林忠义就立马当着严浩他们的面将他狠狠说教了一顿，而后拽着他的耳朵给他拉上了车，且是气愤地关了车门，就差再脱了鞋抽他几下。
整个过程流畅至极，一点不卡顿，丝毫没有演的痕迹，根本不需要钱琛朝他使眼色。这么“大动干戈”的场面叫严浩骆潮他们看得一脸懵逼，觉得他爸不大好惹，遂急忙地离了去。
钱正不在家的日子，钱琛向来是无事不打电话，再加上之前有过此种经历，林忠义一见之就自晓了，紧接着直接上演就完事了。
林忠义皱着眉头说：“您耳朵没事吧？实在抱歉，让您丢人了。”
钱琛呵呵一笑，“没事，骗人的事多少得付出点代价。”
风潇看了一眼手机，提醒说：“还有二十分钟他们就放学了。”
“嗯，我知道，吃糖葫芦吗？我请客。”说着，钱琛就开始掏钱。
风潇当即拒绝，“不吃。”，又问身后的景乐，“你吃吗？”
还没等景乐开口，风潇就回了身，默认他想吃但不好意思说。
张大爷叫停了钱琛，“不要钱，大爷免费送你们。”
“那谢谢您了张大爷。”钱琛丝毫不客气，随意从架子上抽出一根递给风潇，“拿着，这可是本人挨……挨了一顿批才换来的面子。”又看向林忠义，“林叔，要不您还是回车里等吧，或者您先回家也行，您在这里我不方便说话。”
林忠义一脸疑惑，“少爷，您想说什么都行。”
“您……”钱琛似笑非笑地说：“您还是走吧。”
“那行，我去车里等您。”林忠义转身离了去。
“谢谢少爷。”说着，风潇接过钱琛手里的糖葫芦，顺手递向景乐，想让他先咬住一个再松手，因为末端露出的木棍不长，这时接很容易碰到最后一个山楂球，那会很黏手，遂说：“张开嘴。”
“谢谢。”景乐脸皮薄，不好意思接，于是仅咬下了一个。
见他没有要抬手接的意思，风潇就没松手。
“他没手吗他，你还要喂他。”钱琛满脸膈应地说，而后朝景乐说：“谢他干什么，你应该谢我。”
景乐马上又朝他说了声：“谢谢。”
风潇也咬下了一个，嚼完下肚后说：“钱琛，你让我想起卡内基的一段话。”
“卡什么？卡什么基？哪门子的话？”钱琛面朝张大爷，一面掏钱一面说：“大爷，给我做一个棉花糖。”
张大爷笑容可掬，“不要不要，拿着吧，大爷免费给你做一个。”
风潇朝钱琛说：“‘阿谀奉承当然注定失败。明辨是非的人一眼就能看穿其肤浅与虚伪。当然，也有些人恰恰相反，对赞美的渴求往往会令其不辨真假照单全收，正如久饿之人会饥不择食一样。’……你就是这种人，你喜欢被人捧着、听人夸你，无论是真心话还是假心假意真奉承，你都能欢心接受，听了还嘚瑟得不行。”
钱琛理了理，懂了大概的意思，几十秒后说：“行，你们文化人说什么都对。”
闻此言，风潇忽而意识到不应该对他说卡内基的那段话，应该直接说自己说的话，遂说：“抱歉。”
钱琛一脸迷惑，“抱什么歉？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风潇说：“没事。”
钱琛——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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